志宁这大半辈子活下来风风雨雨经历得着实不少。家前半生自从跟了太宗皇帝一直都是顺风顺水但后半生就是磨折多多了。
辅佐太子李承乾结果李承乾被废身死他又去辅佐太子李治;李治登基之后不多久立了太子李忠他旋即又去辅佐太子李忠谁知风云突变他辅佐的这位主儿居然又被废了他这个太子太傅又转移给了新太子李弘!
所以李贤的话在别人听来是危言耸听他却已经信了一半。这兄弟二人的情份他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一直以来他很是得意自己教导了一个出色的太子又辅佐了一位贤王可眼下这消息无疑是当头一棒。终于他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的意思是有人要……”
那两个字在他口中憋了许久但就是说不出来。昔日长孙无忌何等风光偏偏因为那两个字竟是一下子跌入了万仞深渊他若是再碰结局如何自不用说。他自个已经是一只脚要踏入棺材的人可要是把整个家族都赔进去那绝对是滔天大祸。
李贤轻轻在于志宁耳边叨咕了一大通话说完见老于仿佛呆痴了一般站在那里动弹不得他赶紧扶着人在椅子上坐下见桌上那茶依旧温热赶紧服侍老于喝了几口。他也知道年纪大了的人禁不起折腾但这事他除了找于志宁这个已经被党争吓破胆的老臣还真不好去骚扰其他人。
许敬宗那老狐狸是没得说的后党说不定他前脚上门老家伙后脚就去宫里告密了;李绩同样是老狐狸朝政任事不管。上次审李义府的那会他就隐约感到李绩似乎对武后有些不满再说如今摆明了还会撂开手。奢望出主意还是免了。
再说只凭他上次在树上听说刘祥道和上官仪的密语再加上如今这些乱七八糟地迹象。并不能断定人家的真正意图把事情搞大了必定难以收场。
老于终于缓过了气嘴里忽然嘟囓了几句什么。耳朵最灵的李贤也只是捕捉到了其中的几个词语。隐约辨出是骂人地话不觉莞尔。还不等他脸上那缕笑容消失一只手忽然被人紧紧攥住他低头见于志宁那面色一下子绷得死紧赶忙低下头。耳畔传来了一连串吩咐他一边细听一面点头到最后不觉连声赞叹——紧要关头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出了老于的书房。李贤顿时觉得这些天笼罩在头上地阴霾一扫而空整个人也愈神清气爽甚至兴致勃勃地找来王勃三人胡扯了一番诗歌的展。一群人正兴致高昂的时候忽然有仆人来报说是李敬业和薛丁山来了。
远远看见李敬业和薛丁山并肩过来。李贤便和王勃三个打了声招呼笑嘻嘻地迎了上去。果然。这两位都没料到他在于宅脸上地表情要多古怪有多古怪。尤其是李敬业眼睛瞪得老大不说。甚至还有落荒而逃的架势。而平时一向寡言少语的薛丁山瞥了一眼李敬业忽然把李贤拉到了一边。而趁着这机会李敬业一溜烟就窜进了于志宁的书房。
莫名其妙的李贤奇怪地问道:“敬业这是咋回事?”
“于大人上次去李宅和司空大人喝酒的时候似乎把敬业大哥的婚事定下来了。”
薛丁山这句压低声音的解释一入耳李贤先是一愣紧接着差点没笑出声来。李敬业往日是最最讨厌拘束地所以老大不小也没定下婚事这下可好居然被老于看上了?话说回来老于似乎对王勃也颇为青眼相加到底有几个孙女?
等等于志宁和李绩联姻……这看似门当户对但似乎有些名堂啊?
他还没来得及开动琢磨的脑筋仿佛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薛丁山竟是张口又道出了一句让他惊愕莫名的话:“对了爹爹如今终于不用在家闲着了日前刚刚有旨意让他检校玄武门驻军。他已经向陛下禀明今后若是你要学箭术他一个人单独去武德殿后的演武场教你!”
李贤使劲吞了一口唾沫终于消化了前后两条重大消息心中着实是五味杂陈。当然这都是好消息不是坏消息问题是来得太突然那种石破天惊的感觉太强……阿弥陀佛总算噩耗不断地日子过去了!
他收拾干净心里头的胡思乱想见薛丁山满面春风不禁起了闲心打趣道:“小薛阿梨如今和你还好么?怎么最近都不见你带着她出来逛?”
说到阿梨薛丁山
红旋即无可奈何地道:“她如今成天和屈突大姐那起我自己都几乎连影子都看不到。听我爹说她如今武艺节节看涨要是我不好好练枪练箭将来说不定就……”
说到这里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忽然低声问道:“六郎上回我和我爹……我爹是不是故意让我赢地?”
这小子居然现在才反应过来?李贤闻言气结但这事薛仁贵都不说他去拆穿不免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当下他便装出一副茫然的模样只消三言两语就搪塞了薛丁山。这时他便瞥见李敬业从里头出来那面色着实是凛凛然如对大宾。
“敬业!”
李敬业一看到李贤那促狭的眼神便知道肯定是薛丁山把他卖了。没奈何叹了一口气他便上去狠狠瞪了李贤和薛丁山一眼这才没好气地道:“看你们两个幸灾乐祸地样子别说是我就是六郎还有你小薛这婚姻大事也不是你们自个能做主的!”
他嘿嘿一笑又语气沉重地加上了一句:“小薛除非给你那个阿梨找个出身否则你将来必定得委屈人家做妾;至于六郎……”他上上下下在李贤周身看了一圈忽然摩挲了一下下颌的绒须满脸的幸灾乐祸“六郎别以为你的婚事就已经敲定了这事情陛下和娘娘决定了还不算要是中间有哪个大臣跳出来你就等着倒霉吧!”
“除了贺兰之外许相公已经向陛下和娘娘提过将来必定要把两个孙女中的一个许配给你;这些还不算万年韦家、范阳卢家、阳郑家、清河崔家……还有杂七杂八很多家族似乎都在打听你的事情。这还不包括和你交好的那些。我家老爷子还说要是他有一个适龄的孙女嘿嘿……”
李贤被李敬业的话吓了一大跳但很快便醒悟到其中巨大的夸大意味在这个五姓女比皇家公主更加吃香的年代那帮子世家大族会来争抢他一个不是太子的亲王?笑话他还不至于自恋到自个有几斤几两都不知道!
见李敬业对他的无动于衷很是失望他便笑嘻嘻地耸了耸肩转头一看薛丁山同样是若无其事。显然肯定是人家的老子薛仁贵给了什么承诺否则以这一位可怜的木讷个性只怕绝对是难以处置这种事的。
玩笑归玩笑李敬业难免还是说了一会正事——比如说被调到河南府的王汉和韩全就要回长安了似乎另有委派;李义府长流巂州之后常常口出怨望之语被地方官报了上来;比如最近朝臣提出了驾幸洛阳的动议……总而言之靠着李绩的名头李敬业对朝中大事那叫廖若指掌听得李贤一愣一愣。
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办事!
三人正在那边闲话的时候就只见一个仆人忽然疾步冲了进来看也不看他们一眼竟是径直奔入了书房。不多时只听书房中传来砰地一声响仿佛是什么东西跌在地上的声音。此时此刻李贤来不及多想三步并两步奔上前去一推开门就只见于志宁站在那里老脸一抖一抖说不清是高兴还是紧张。
那仆人见李贤进来李敬业和薛丁山也跟着闯入不觉面色微变。这三人当中李贤是于志宁的弟子李敬业是准孙女婿至于薛丁山似乎也是常来请教学业问题的。忖度了这些他也不多卖关子行了一礼便直截了当地道:“沛王殿下李大公子薛公子刚刚得到消息说是有人弹劾李义府勾结海东贼人谋害刘仁愿将军!”
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贤闻言几乎倒吸一口凉气他讨厌李义府不假也确实是他硬施手段把人弄下去的但问题是这该翻什么帐不该翻什么帐他心中却异常有数。所以刘祥道和李绩审理李义府的时候都是那些老调重弹的罪名李绩甚至还主动帮他杀人灭口隐藏形迹。
就是刘仁愿自个虽说知道这事情和李义府有关却也聪明地不一言那么究竟是谁有那么大本事把这事兜出来了?
“是检校带方州刺史刘仁轨。”
于志宁的话终于解开了这最后一个谜团一瞬间房间中李贤看着李敬业李敬业看着于志宁而于志宁又看着李贤。唯有不明所以的薛丁山莫名其妙地站在那里不曾领会这其中的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