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复明(1 / 1)

<>为期三天的治疗是比较顺利的,前两天楚云绾一直保存内力,在今天将宗澜的眼睛彻底治愈。

房间里宗澜坐在桌旁,右手露出手腕搁在桌上,楚云绾轻合着眼睛通过脉搏一点点用自己的内力为他修复眼睛上受损的经脉。

整整三个时辰,从早上到中午,片刻都没有歇息过。

直到将他受损的经脉完全修复,楚云绾身上已经被汗水浸透,反观宗澜,并没有任何不适,只余满身舒畅。

楚云绾指尖有些打颤,她收回自己的手,却不敢上前解开宗澜眼睛上的纱缎。

宗澜亦是如此,两人在房间里沉寂许久,宗澜率先抬手想把纱缎解下来。

“等等。”楚云绾制止他,说了句,“我来。”

她深呼吸一口气,起身绕到宗澜身后,打着抖解开纱缎。

房间里光线特地用布遮了一部分,并不算很亮,宗澜缓缓睁开眼睛,眨了两下,依旧是漆黑一片,他摇摇头。

楚云绾的心立刻沉了,怎么会这样,明明他眼睛上受损的经脉已经完全修复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可能,我再试试。”她抓住宗澜的手腕又要检查。

宗澜轻轻按住,脸上依旧带着初见时那抹温和的微笑,“绾绾,不用了,我的眼睛已经失明了这么长时间,我早就该认命了。”

楚云绾不甘心,“你再让我试一次。”

宗澜松开她的手,拿起她刚刚解下的纱缎,重新绑回眼睛上。

虽然说是认命,可是心中不在意是不可能的,楚云绾带来了医神诀,带来了希望,却又让他失望,明明早已经猜到结果的,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的希望断绝的这么彻底呢,宗澜。

就算以前再不相信,再不甘心,现在也该停止了。

楚云绾渐渐红了眼眶,“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是我疏忽了,玄翊,我重新……”

轰隆——

房间的窗户忽然被人破开,打断了楚云绾未说完的话,两个黑衣人冲进来,拔剑直逼两人。

浮影从门口掠进来与那两人纠缠到一起,宗澜倏地握紧楚云绾的手,拦腰抱起她离开这里。

后面有浮影拖着,宗澜轻而易举出了别院,但是出了别院蜂拥而至的是四面八方的敌人,看来今日龙循是要他非死不可了。

楚云绾看见那些人,立马揪住宗澜胸口的衣料,“玄翊,放我下来。”

“别动。”宗澜轻斥。

他以极为刁钻的角度与绝顶轻功硬是避开了那些人,朝前方飞掠。

这里太危险,他必须将楚云绾送到安全的地方才行。

身后有破空声传来,宗澜耳尖微动,旋身避开几道梅花镖,剩下的两道狠狠钉在他的后背上,他没时间去管,只是身子顿了顿,便继续往前冲。

在楚云绾看不见的地方,白袍晕开了大片的血花。

宗澜将轻功运到了极致,如风一样划过,身后人速度不如他,很快被甩出一段距离。

“玄翊,你把我放下吧,咱们分两路跑。”楚云绾轻声道。

“不行。”宗澜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她为了帮他治眼睛内力基本耗空,这次是他大意了,没想到追兵来的这么快。

直到追兵完全被甩掉,他的速度才慢下来,前面分了两个岔路口,他毫不犹豫地选了左边,抱着她又掠出一段距离才停下。

不是不想走,而是后背上镖似乎抹了药,疼痛感蚀骨难忍,他坚持不了太久。

把楚云绾放到地上,神色无比严肃认真,“绾绾,你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别回头,知道吗?”

楚云绾盯着他,慢慢吐出一个字,“不。”

宗澜沉默片刻,突然笑了,“绾绾,还记得咱们一年前的赌约吗,今天刚好是最后一天,你输了,要愿赌服输。”

“我不服输,今天还没过完,我还没输!”楚云绾凤眸氤出一片水雾,她对他低吼。

“今天过不过完,还有什么区别吗。”他苦笑不已,眼睛不会复明,已经成了定局,“听话,你沿着这条路往前,殷玉华和你的两个丫鬟会在前面等你。”

宗澜抓住她的肩膀,“你留在北翎太危险,必须走!”

他已经忍了很久了,也布置了很久了,楚云绾闭关的最后三个月,几乎每天都在煎熬之中度过,那接连不断不顾一切的刺杀成功崩断了他最后一根脑弦。

“宗澜。”他的话让楚云绾怔在原地,“你是不是早就安排好了,早就决定今天送我离开,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

她缓缓大吼出声,“不管我说多少遍,我问多少遍,你永远表现的那么云淡风轻,淡然平静,因为你从来就没有打心底里对我抱过期望是不是!”

楚云绾来到这个异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失望过,崩溃过。

她初到云洲大陆,前三个月在迷茫中度过,后来遇见宗澜,就一直围着宗澜转圈,从定国到北翎,原本以为见不到了,可是最后还是走到一起,她以为是老天开眼,却不想,被玩了一回。

宗澜听着她崩溃的声音,慢慢吐出一个字,“是。”

其实现在是与不是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就算曾经相信,残酷的现实也已经告诉他答案了不是吗。

眼眶中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滑下来,楚云绾恨恨抬手抹了一把。

“宗澜,你真行!”她指着身后的路,嗓音喑哑,强忍着哭腔,“我问你,你现在是要我去哪儿?!云洲这么大,定国?南胤?还是其他地方?!”

她更想问的是云洲那么大,哪里有她的容身之地。

定国不能回,南胤不能去,北翎不能待。

“你想去哪儿,都随你。”宗澜嗓音微哑。

“都随我?”楚云绾咯咯笑了,却比哭还难看,“我回定国,那就是名正言顺的南胤太子妃,那样你也都随我吗?”

宗澜知道她可能是气头上故意说这种话来刺激自己,可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痛。

“如果你愿意,那就随你。”他忍着心脏传来的痛意开口,自己没有复明的希望,她就值得更好的人,最起码,不能是个瞎子。

楚云绾感觉自己像个傻子,看看眼前这个人,白衣从容,淡定平静,哪里有一丝因为她要离开而难过的情绪,她深吸一口气,“行,我走,但是宗澜,我告诉你,你今天说的话,我楚云绾记一辈子!”

“不就是一个赌吗,我赌得起,自然就输得起!你千万别有后悔的那一天!”

她愤愤盯他最后一眼,转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就好像她平日的行事风格,该做就做,该杀就杀。

话既出口,言出必行。

宗澜立在原地,默默听着她远去的脚步声,双手紧握成拳,运气硬生生将深陷进后背里的两个梅花镖逼了出来,嗖的一声,镖钉在树身上,入木三寸。

身后数十道人影追上来,停在距离他五米的位置,长发无风飘动,气势一触即发。

海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嘴上叼着一把长剑扔在宗澜脚下,咣当一声,打破了此时的平静,宗澜脚尖抵在剑柄上往上一勾,反手握住,转身面对一众杀手。

这是黑与白的缠斗,鲜血与兵刃的战场,他以一己之力,挡下所有前来追杀的人。

徘徊刀光剑影之间,宗澜所过之处,无一人存活,他宛如地狱归来的杀神,鲜血顺着剑身滴落,沉入土地之中,留下一片片暗红妖娆的印记。

白袍已然斑驳不堪,他依然笔挺而立,为心爱之人争取每一分离开的时间。

敌人终于感觉恐惧,仅剩的几人惊慌想逃跑,宗澜身影一闪,如闪电般挡在那几人面前,他面无表情,周身气息压抑至极。

“想跑?那为什么要来?”他语气很轻很淡,完全没有刚杀完人的样子。

几人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冲上去,孤注一掷,反正都躲不过,为什么不再拼一把。

宗澜唇角勾起一个冷冽的弧度,脚尖一点飞速后退,身前五道黑影紧追而行,招招剑指死穴。

他身上骤然爆发出强大的气势,那五人合力抵压都未曾成功,冷光从空中划过,眨眼间将人命收割,伴随着冰冷刺骨的寒意,长剑从空中坠落,直直插进尸体前方的土地上。

金色的纱缎被劲风冲散,在空中转了一圈,飘然落地。

宗澜眉心一皱,似有所察觉,难以置信地微微睁眸,一抹刺眼的天光重新出现在生命里,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姿态破开遮天乌云,层层阴霾,轰然降落。

来的如此措不及防,如此令人大喜过望。

一时间,他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脚下所踩,几乎全部被横尸覆盖,宗澜合目适应了一会儿,复又睁开眼,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望着周围血腥的景象。

“哈。”一声低笑从他嘴里溢出,越来越大,唇角越勾越高,爽朗痛快的笑声响彻山林,纷涌而出的内力惊起飞鸟无数。

失明十余载,他终于重见光明了。

心中所有由此带来的屈辱,悲愤,自卑,不甘,统统得到洗涤,宛若新生。

突然,不知想到什么,他的笑容渐渐淡下去,侧身眺望着楚云绾消失的方向,道路的尽头,已经空无一人。

浮影带领十几名隐卫无声跪于宗澜身后,他胆战心惊地看着宗澜受伤的后背,“王爷,属下来迟了。”

宗澜身躯一顿,缓缓转身,双目不复往日的灰暗,清明湛亮,他负手而立,略带笑意地看着面前单膝跪地的人,“浮影。”

浮影感受到他语气中掩藏的喜悦,不明所以地抬头,直直对上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眸,愣了一瞬,他才反应过来,激动道:“恭喜王爷重见光明。”

身后其余人也很激动,跟着高呼,“恭喜王爷重见光明!”

十几年的夙愿,终于在今日获得圆满。

——

楚云绾失魂落魄地沿着道路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见殷玉华和两个丫鬟的身影。

他们迎上来,见楚云绾无精打采的样子,脸色都非常沉重,墨凝沉默地将她扶上马车,殷玉华跟着进去,墨画和墨凝坐在车辕上,驾驶马车往前走。

一进马车,楚云绾就把自己缩成一团默默伤心。

“小楚楚。”殷玉华看着心里不好受,往她跟前凑了凑,“你别怪阿澜了,他现在在北翎处于风口浪尖,又来了个太子,局面对他十分不利,他也不愿意这样做,可是这些天这么多杀手你也看到了。”

“闭嘴!”楚云绾红肿着两只眼睛抬头,“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

殷玉华一噎,顿时噤声了。

楚云绾继续缩成一团。

马车外传来墨凝的询问:“小姐,咱们去哪儿?”

“先……”殷玉华刚开了个头,就被楚云绾打断。

“往前走,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停下,一直往前走!”

殷玉华不说话了,就那么瞅着她。

楚云绾过了好久状态才慢慢恢复,但是心情依旧非常不好,她抬头看着旁边一直盯着自己的殷玉华,语气很恶劣,“你还在这里干嘛?”

言外之意,人已经接到了,是不是该走人了。

“我要去谈生意。”殷玉华随便想了个理由。

“你谈生意跟着我做什么?”

“因为你去哪儿我就去哪里谈生意啊。”殷玉华对答如流。

楚云绾蓦地怒了,抓起身边的一个靠枕就往他身上砸,“是宗澜让你跟着我的是不是,肯定是他,你给我出去!”

殷玉华连连讨饶,最后被赶出了车厢,换了墨凝进来。

墨凝就好很多了,她一句话都不说,也不主动惹楚云绾心烦。

楚云绾狠狠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悲伤,不能哭,不能想。

折腾了一天,疲惫涌上来挡也挡不住,她靠在软榻上沉沉睡过去。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马车停在郊外,车厢里只剩楚云绾一个人,身上还盖着厚重的狐毛披风,她掀开披风下车,墨凝三人正围着一堆火烤肉闲聊。

墨凝第一个看见她,“小姐醒了。”

楚云绾面无表情地走到墨凝跟前坐下,墨凝递给她一块烤好的兔肉,她沉默着拿过来吃了。

整个过程一句话都没有说,墨画眨眨眼,问她:“这烤肉可是我烤的,小姐感觉好吃吗?”

楚云绾点点头,扯出一抹笑容,“还好。”

殷玉华轻轻松了口气,平时的玩世不恭不复存在,对楚云绾总是小心翼翼的。

楚云绾也没有再撵过他,她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哪儿,没有未来的目标,整个人像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钻,说一直往前走,其实她连前面是去哪里的都不知道。

就这么过了有五天的时间,殷玉华突然问她,“小楚楚,你真要继续往前走吗,这个方向是南边,前面已经到南胤边境了。”

楚云绾一愣,南胤?

她有些犹豫,想说要不转弯吧,马车这时候突然停住了。

“殷公子,小姐,有埋伏!”墨凝大喊一声,从腰后抽出随身携带的鞭子,做出防御姿势。

只见马车周围瞬间出现二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土匪,团团将马车包围起来。

墨画跳下马车紧张地看着他们,殷玉华和楚云绾走出车厢站在车辕上,他桃花眼冷冷一扫,“抢劫?”

“没错!就是抢劫!快点把身上的钱财都交出来!”土匪头子扬声大喊。

“我殷玉华经商多年,还是头一回有土匪敢抢劫到我的头上。”殷玉华眉头挑高。

离墨画最近的一个贼眉鼠眼的土匪趁他们不注意,忽然伸手去抓她,墨画尖叫一声,下意识甩手想要摆脱,楚云绾眸光一冷,跳下马车拧着他那只手狠狠一扭。

咔嚓一声腕骨直接断裂,她抬脚将人踢出几米远。

土匪头子怒了,朝身后一挥手示意所有人上,殷玉华将玉扇握在手心正想给这群人点颜色瞧瞧。

冷不丁脚下的地面忽然晃动起来,石子蹦的老高,马匹受惊嘶鸣一声撒蹄子往前冲去,殷玉华和墨凝一惊,连忙旋身落回地上,两人心中皆震惊不已。

楚云绾也被晃得站不稳,拉着墨画拼命稳固身体,土匪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同样慌了,有几个没站稳直接坐到地上。

忽闻一声崩裂炸响仿佛从天际尽头传来,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形成一道深沟裂缝,无限朝众人所在的地方延伸过来。

“小楚楚,快闪开!”殷玉华大惊。

楚云绾怔愣地看着那条由远及近的裂缝,轰隆一声,正好裂在她脚边半米的位置,有几个土匪来不及躲开,直接掉进地缝中眨眼不见了身影。

她旁边一个土匪浑身打着哆嗦从地上爬起来想逃走,地面又是一阵强烈的震动,那人脚下一个不稳,眼见着就要掉下去,危急之时,他本能地伸手去抓楚云绾。

楚云绾站不稳,只能勉强往后退一小步,对方往前用点力就能抓住她,危急时刻墨画突然挡在她身前被那人一把拽了出去。

“啊!”墨画不受控制地往地缝中倾倒。

楚云绾瞬间回神,之前十四死在她面前的景象重新浮现眼前,几乎是想也不想就伸出左手抓住墨画的手臂,整个身子同样被拽的悬空出去,一起往地缝中坠落。

“小楚楚!楚云绾!”

“小姐!”

头顶上方传来墨凝和殷玉华的呼喊,楚云绾右手抽出匕首,狠狠往旁边的土壁上一插,土壁松软,根本无法缓解三个人的重量,依旧在持续下滑。

眨眼间,又是一段不可逾越的距离,墨凝的呼喊已经越来越远。

左手毫无知觉,唯一的本能就是紧紧抓住下面人的手臂。

匕首碰上一块坚硬的石头,暂时停止了下滑,楚云绾咬紧牙,身上都被冷汗浸透。

坚持了一会儿,她感觉左手抓着的手臂轻轻动了动,楚云绾艰难地低头往下面看。

墨画正抬头静静望着她,眼睛里多了一抹她看不懂的情绪,渐渐染上一层泪光,晶莹剔透。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无比凄凉,她颤抖着唇瓣开口,声音极轻,几乎只有一个唇形,可是楚云绾一眼就看出了她说的话。

“小姐,对不起。”

不等楚云绾心中那抹不祥的预感冒出来,墨画已经挣脱了她的手,人往下面坠去。

“墨画!”她嘶喊出声,然而脚下早已没了墨画的身影。

周围景物不断往上逝去,墨画轻轻合上眼睛,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飞快消失在风中。

她这一生,前几年在流浪中度过,后来进宫一直跟在小姐身边,一待就是将近十年,十年眨眼即逝,她知道自己不如墨凝,有时不但帮不上忙反而会拖后腿,她很失落,却从来没想过自暴自弃也没想过离开。

她一直本本分分做一个丫鬟该做的事,唯一一次逾越,大概就是摄政王殿下了吧,或许是第一次在定国皇宫,或许是第二次,她不知不觉迷恋他。

偷偷摸摸藏了那么久,最后还是被人发现了,第一个人是沥青,沥青威胁她,害的小姐被绑,坠河,失踪。

第二个人是与她相伴很久的墨凝,墨凝什么都没做,只是时不时提醒她。

所幸,这个秘密从来没有被小姐和殿下发现过,以后也会一直一直隐藏下去。

小姐,对不起。

楚云绾望着下面深不可测的高度,又抬头看看上面,最后决定还是往下。

她控制着下降高度,利用匕首往下滑,越往下越深,上面远远的只剩一条白线。

过了很久很久,手臂麻木,终于看见地面,身体几乎面临虚脱,楚云绾一鼓作气拔出匕首跳下去,运功安全落地,双腿发软,一下子瘫在地上。

休息片刻,她撑着软绵绵的腿重新站起来,喘着气往周围看去,凌乱四散的几具尸体中,她一眼就看到了墨画。

墨画安静地躺在一处空地上,嘴角一丝血迹流下,身下染红大片土地。

楚云绾鼻子发酸,一步一步走过去,跪坐在她身前,抬手将她的上半身揽进自己怀里。

墨画。

她虽然不是真正的楚云绾,但是墨画却是她从异世醒来看见的第一个人,所以不管墨画如何不好,自己从来没有动过将她撵走的念头。

天色渐渐黑了,空荡荡的地缝中只有楚云绾一个活人,甚至连根草都没有,凉风吹过,阴森森渗人的紧。

这里没有一根树枝,楚云绾没法生火,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用匕首在地上挖一个大坑,将墨画放进去,然后填满。

楚云绾在墨画的坟前,坐了一整夜。

第二日天际初亮,楚云绾依旧没动,直到中午,太阳高高挂起,一缕阳光照射到土堆上。

楚云绾眸光慢慢凝聚,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她对着土堆,“墨画,这辈子能遇见你是我的幸运,但是你遇见我,却是你的不幸,希望你下辈子,再无颠沛流离,一世安好。”

“我要走了,再见。”

楚云绾借着太阳辨认方向,可是幽深的地缝中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前路,一条是后路,前路未知遥远,后路正是新裂开的地方,也是死路。

她不再多想,慢慢往前面走去,虽然前方未知,但是总比死路好。

——

墨凝自从楚云绾掉进地缝就陷入焦躁,殷玉华派了人深入地缝搜索,但是地缝太深,根本进不到底,焦急与无奈之下,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最后他前思后想,决定返回凤都。

墨凝没有跟他一起去,她在最近的镇子上住下,每天都会去楚云绾掉下去的地方看看,希望有奇迹发生。

这一天,她依旧坐在地缝边上,一个黑色人影无声出现在她身后,绚丽繁复的金纹在黑衣上带着一种低调的神秘,尤其是衣领处,云纹勾勒,栩栩如生。

“墨凝。”嗓音低沉。

墨凝听见他的声音猛然一震,转头间岑然泪下,她跪在地上,声音哽咽又无比自责,“墨隐大人……”

——

楚云绾在地缝中走了两天两夜,终于看见了活的东西,一根小草,一棵灌木。

原本三天三夜没有吃喝过东西的她马上就要倒下了,此时见到这小小的一根草,突然精神百倍。

一个人最怕没有什么,希望。

她在饥寒交迫中苦苦挣扎,入眼之处,全是荒芜的土壤,什么都没有,这小小的一根草,对她而言正是一抹希望。

有草的地方代表什么,代表可能有动物,可能有水源,代表她可能马上就要逃离这个鬼地方。

楚云绾干裂到泛白出血的唇角终于再次上勾。

她找了一根棍子支撑自己,一步一步继续前行,终于在第四天即将过去的时候,找到一缕涓涓细流。

伸手接过一捧扑在脸上,楚云绾感觉整个人好像死过一次又活了一样,真的很不容易。

草丛里沙沙作响,楚云绾耳尖一动,抽出匕首射过去,一条蛇被拦腰斩成两半。

由此,楚云绾吃了四天以来最美味的一顿晚饭,然后躺在凸凹不平的石头上睡了最舒坦的一次觉。

睡梦里,她又梦见了宗澜,一身白袍,温和淡然,身姿卓绝,尊贵无比,宛如谪仙。

他冲她轻笑,伸手招呼她过去,“绾绾,过来。”

恍惚中冷热交替,医神诀自发运转,一觉梦醒,楚云绾全身都被汗水浸湿透了,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是发烧了。

用清水洗了把脸,她支起木棍,继续往前走。

这一走,就是半个多月过去了,周围依旧是高高的山崖,连个人影都没有,楚云绾好像变成了野人,整日穿梭在茂密的草堆中,渴了有溪水,饿了有野味。

她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两边的山崖都这么高,她能坚持做的,就是寻找出路,偶尔碰到几棵野果树她会把果子全都摘下来用外衣包好背着,以供不时之需。

又过去半个月,身边翠绿的荒草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簇簇略显枯黄的野草。

楚云绾看着前方的路,犹豫要不要继续走下去,照周围的环境看来,前面有水源的几率一定很低,就算有也会非常少。

她数了数剩下的十几个野果,牙一咬,走了。

反正留下也是只有做野人的份,她再怎么混也不能混到那种地步。

周围变宽敞了,不再像一处小小的峡谷,但是更荒芜了,有时候竟然还会分出两条岔路来,路上可见半埋半露的森森白骨,更恐怖的是,一天下来,她竟然又绕回了原点。

这是怎么回事?

她又走了一遍,这次选的是另一条路,终于没有再绕回去。

楚云绾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她总感觉走的路线好像在哪里走过,细细想了想,猛然一惊。

她想起来了,这路线不正是她从夺走她花珀的老头手里换来的三张图纸之一的罪恶峡谷上的路线吗。

那她现在所处的地方,难道就是罪恶峡谷?

罪恶峡谷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发生地动,每动一次峡谷长度都会扩宽,作为北翎与南胤的分界线,她这是一不小心就中标了?

真倒霉。楚云绾在心里默默唾弃自己。

凭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她再也没有迷过路,随着越走越远,出现的人骨,兽骨也越来越多,看的她毛骨悚然。

直到走进一处超大面积的平地上,远远眺望过去,四周依旧是高高耸立的山崖,没有出路。

楚云绾眉心紧皱,要说是没有出路,她是肯定不信的,不然画地图的那老头是怎么出去的?

她一直专注远处,没注意脚底下,突然被个东西绊了一下,脚下是铁链哗啦啦碰撞的声响。

楚云绾低头一看,只见一条像她手臂一样粗的铁链横在地上,一头连着远处一座非常高的建筑,一处伸进另一边看不见的枯草堆里。

她想了想,往那个非常高的建筑走去,既然有建筑,那肯定就有人。

没走几步,身后突然飞来一道劲风,直逼她的后脑。

楚云绾一惊,旋身躲开,后背背着的装野果的外衣露出个口,掉下一颗野果。

一个衣着破烂如乞丐的疯子落到地上,拿起那野果继续往她这边扑,铁链声哗哗作响,楚云绾飞速后退,疯子扑过来的过程中野果已经进了他的肚子,连个果核都没有留下。

他虽然衣着不堪,武功却是极好,扑向楚云绾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楚云绾想到他刚才的样子,急中生智,迅速掏出一颗果子往他身后一扔。

果然,他立马转身去接果子了,再次将一颗果子囫囵解决后,他站起身来,爆发出一阵疯狂的笑声,“哈哈哈哈,一年了,终于又有人进来了!”

他紧紧盯着楚云绾,双眼冒着幽幽绿光,好像饿了很久的狼盯着自己的食物一样。

楚云绾警惕的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是谁?”话一出口,楚云绾感觉自己问了个白痴问题,不管他是谁,自己又不认识。

“小丫头,我的名号你知不知道无所谓,反正过一会儿世上就没有你这个人了。”

疯子一说出这话,楚云绾就感觉不对,下意识转身就往后跑,轻功内力什么的毫无保留地消耗,用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逃跑。

她留了个心眼,每跑一段距离就往后扔一个野果,还真被她拖了一段距离。

眼看着前面就是石壁,楚云绾暗道糟糕,手再次往身后摸去,摸了个空,野果没了!

无处可逃,她倏地转身抽出匕首对身后的人摆出作战姿势。

疯子见她没处跑了,两眼放光地脚一蹬地,呈饿狼扑食的姿势朝她扑来,岂料,脚上栓的链子突然绷直,人一下子定格在半空,接着无力地掉到地上。

楚云绾一愣,然后悠闲了,也不急着走了,双手环胸饶有兴致地望着眼前的人。

疯子不甘心地扯了扯脚上的链子,纹丝不动,心情瞬间悲剧了,那盯着楚云绾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生吞了。

楚云绾毫不犹豫地相信,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现在她已经是热腾腾的盘中餐了。

“你……想吃我?”她慢悠悠地问了一句。

疯子眼珠一转,慢条斯理地从地上站起来,嘿嘿一笑,“没有,小丫头,我和你闹着玩呢。”

楚云绾挑着眉毛,慢腾腾地把自己的手伸进他能触摸的范围。

下一刻,疯子就一口咬了过去,楚云绾及时一缩,让他咬了个空,清脆的牙齿碰撞的响声把楚云绾吓了一跳。

她摸着自己光滑的小臂,本来就是存心试探了一下,幸亏没被咬到,冲着这清脆的声音,不得被咬下一大块肉来。

“你吃人肉。”不是反问,而是肯定。

疯子也不隐瞒了,顶着一头灰银相间乱糟糟的头发,“废话!老子已经在这个鬼地方被锁了十几年了,周围能吃的东西都吃过了,不能吃的也吃了,不吃难道等着饿死在这里吗?!”

楚云绾暗暗心惊,她第一次听人把吃人肉说的这么理所当然的。

他瞅着楚云绾的神色,不怀好意地笑了,“小丫头,你从来没有吃过吧,也是,这么白,细皮嫩肉的肯定是一直在家里娇生惯养好生伺候着,看起来肉质就很鲜嫩。”

楚云绾被他恶心到了,脸色有些不好,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这里是不是已经到西浮之地了?”她在罪恶峡谷走了一个多月,本来在北翎与南胤边境,走到西浮之地倒也是正常的。

“什么已经到了……”疯子说着忽然一愣,上下打量她,“小丫头,你不是西浮之地的人?”

“不是。”楚云绾摇头,看来真是西浮之地。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古怪,“那你是哪里的,覆云之海?”

“也不是。”楚云绾道。

疯子的眼神更奇怪了,“你不会是南胤和北翎那种地方来的吧?”

楚云绾忍不住皱了皱眉,“什么叫那种地方?”她着重点了点后面四个字。

“哈哈,南胤和北翎那种地方怎么能和我们西浮之地比呢,我们西浮之地重自由,能人多,强者居上,根本不屑与那群弱到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普通人为伍。”

“是吗,非常不好意思,我既不是南胤人也不是北翎人,我是定国人。”楚云绾面无表情。

“定国?”疯子疑惑,“什么定国?难道我被困在这里十几年,又有什么强大的国家出世了吗?”

“没有,我说的定国,是一个连北翎二分之一都比不上的小国。”楚云绾道。

疯子听了竟沉默了,他一双精明的眼睛在楚云绾脸上转来转去,半晌徐徐一叹,“你这个丫头,看上去挺聪明的,没想到竟是个傻的。”

楚云绾脸色刷一下就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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