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仪坐在苏绿意屋舍的小凳上,如是感叹。
她方听了星雨回报的赐婚一事,立刻奔到皇后寝殿询问原由,岂料皇帝有命,公主无诏不得踏入月霖殿半步!
断她后路,父皇此次行事果真狠绝。
慕容仪咬咬牙,硬闯殿门搅的数里外都听得见此处的哄嚷,偏殿内安静的诡异,没个宫女太监出来探问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只那数个她拼打不过的侍卫死守在殿外,任她使出十八般武艺,也不得靠近一步。
慕容仪泄了气,知道母后同父皇站在了统一战线,跺跺脚奔出了皇宫,直朝仁善堂而去。
岂料又一次碰了壁。
上官零直接放出两只狼狗替自己出面,两畜牲格外尽心力,追着慕容仪跑过三条大街,所幸她最后逃上房顶,方才躲过少去七八斤肉的风险。
两处凄惨,慕容仪含着一汪热泪从后门溜进了平王府,成日跟着表哥的几个小厮指天誓日的说世子并不在府内,说什么“明年春日就再没了自由,要抓紧分秒及时行乐”。
慕容仪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骂道:那俩大狗若真通人性,不如闻闻姜洵那个浪荡子在哪儿,然后咬下他一条腿来!
苏绿意为她盛上一碗鸡丝粥,此刻天色尚早,瞧她虽强打精神,眉宇间掩不住的失落,废黜皇太女的风声她也听过些,自己并无法插手,只好备些暖胃的羹汤,舒缓舒缓身体疲乏也罢了。
阵阵暖意随着香甜软糯的米粒划入肠胃,她这才感觉活泛一些,越发觉得饿,一口气喝了大半碗,吐出口气,好像把一天的倒霉事尽数扔出去一般,心里好受了不少。
她歪头看着苏绿意,这个风华正茂的姑娘,沉静内敛,时光好似沉淀诸多,在她身边呆着,哪怕不说一句话,也能使浮躁的心安宁下来,她似乎……自带了使人冷静的气质,这大概是真正世家千金该有的模样吧。
门口晃悠悠撞进来个粉糯的小团子,迈着两只小短腿,张开双臂朝慕容仪怀中扑来,奶声奶气道:“干娘!”
慕容仪喜得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念到:“初阳丫头就是机灵,都学会跑了呢!”
苏绿意掩唇笑说:“还献宝呢,成日躲着奶娘四处乱钻,一时心、眼不到就寻不到影子了,走还没学利落,成天想着跑,摔出淤青来照旧撒欢儿,昨儿差点把鼻子磕了。”
林初阳吐吐舌头,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无辜的瞧着自己娘亲,再转头看看慕容仪,把身子缩成一团,在她怀里蹭一蹭,脑袋上扎着的两坨发髻,小鼓包一般垂着流苏,四方晃一晃,再配上几声撒娇的哼哼,娘亲就舍不得说她的不是了。
慕容仪被她逗乐,点点她细嫩的鼻头道:“姑娘家的,小时便这般顽皮,长大还不为祸一方?你娘亲温娴端庄,怎没学上一二?”
林初阳咬着食指,扬起头看着她一派纯真无邪,可那狡黠眼神分明在说:随了干娘你了呀!
慕容仪哭笑不得,一日阴郁尽扫而光,捏着她脑袋的小鼓包,扮着鬼脸吓她。
忽然扫到她脖间戴着的银锁,想起当日在山中捡到她时,身上别无他物,只这把银锁或与身世有关。若真如先前猜想,初阳真是陆川唯一存活的女儿,这把锁大概是唯一的线索吧!
苏绿意见她神色有变,不禁询问,慕容仪道:“绿意姐姐,这把银锁你一直为初阳戴着吗?”
苏绿意看看初阳脖间精致物件,叹道:“当初赵大人将初阳送与此处,曾说过这银锁是她亲生父母留在她身上的,或许是找寻她身世的线索,我自是不敢懈怠,一时一刻不让她离身,能否寻到亲生父母暂且不论,到底是个念想。”
听到“赵大人”三字,想起那人,抱着初阳的手止不住紧了紧,问到:“他……可曾提过,初阳大概是谁家的孩子?”
“并未。你们可查出什么眉目了?”
她语气随淡,慕容仪仍在她话中听出一丝紧张,心中感叹,她已将初阳当做亲生女儿诸般疼爱,若真有一日确定初阳是陆川遗女,陆家无人留于世也罢了,若一脉尚存,少不得将初阳接走认祖归宗,到时,苏绿意又如何受得住?
慕容仪笑着宽慰到:“哪是一时半会容易查到的?广胜米铺的案子刚料理,陆家通敌案才开审,初阳有你照料,也不急着寻父母。”
她听了却并未欣喜,反倒有些凝重。慕容仪暗骂自己蠢,广胜米铺一案,斩了的除了冯牵,还有周庆东那个薄情郎!
“那个,周庆东么,走的也算安详啦,手起刀落没痛苦的——”
呃……能把斩立决说成“安详”的,大约只慕容仪一个了。
“咎由自取罢了。”
苏绿意淡淡说。
因她平日多着素衣,甚少颜色鲜亮,慕容仪方才并未注意到她一身缟素,细瞧下来,极少的珠饰皆为银白,鬓边插着朵不起眼的小白花,权当表了自己的哀思。
情缘已尽,话虽这么说,但曾经真心真意的爱过,又怎能忘得了无痕迹?
眼前恍又浮现漫天萤光,儿时的风筝,塞到手中的灯笼,野狼口下的殊死搏斗,以及山间那不甚甜蜜的吻。
只是,小时玩伴的不辞而别,她用了数年去遗忘,忘掉他的面容,忘掉他的风筝和灯笼,忘掉花海中纯净的身影,以及他身边旋转铺洒的萤光。所有由他而起的快乐,由他而生的悲伤,统统埋葬在时光流逝里,再也不要寻回。
可是,我当年那么努力的忘记,你又为何再度出现,一样的深不可猜,一样的莫测高深,恍惚一团泡沫,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像,裹挟着诸多的秘密,或许在某一天又不带任何理由的消失,没有告别与留恋。
若那一天真的到来,她又要花多少的时光去埋葬记忆和……年少悸动的爱恋?
这一次,不妨让她先动手。
由她,来做一场诀别。
“你方才说在查陆家的案子,是国都首富,陆川的案子吗?”
慕容仪被她突然的问话拉回神,好奇道:“是陆川的案子。绿意姐姐也听过?”
“外边的事,我一向不是很关心。”苏绿意垂眸,“我与他尚未合离之前,曾听他无意提起一个地名,似是与陆家有什么关联。”
“哦?他与陆家的案子也有牵扯吗?”
慕容仪不可置信。
苏绿意无奈一笑:“他缘何变成如此恶贯满盈,我竟也不知,大抵真是人心恶念埋在深处,遇着契机便全盘爆发了吧。那地方大约是叫——沧州。”
“沧州?!”
慕容仪惊到。难怪此事与周庆东挂上关联了呢,沧州,可不就是那深受臣民爱戴,大名鼎鼎的淮安郡王,慕容植的管辖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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