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仔细想了想,缓缓要下头,说道:“梓童,我觉得太子可拜子颜为师。”
吴汉可不是个粗人,更不是单纯的一介武夫,倘若如此,刘秀也不可能让吴汉做大司马。
吴汉称得上是智勇双全,文武兼备。
他精通兵书战策,也通晓儒学,在诗词歌赋等方面,也颇有建树。
当然了,就文采、才学而言,吴汉的确不如伏湛、宋弘、邓禹这些大家,但吴汉身上有刘秀最为欣赏的男儿气概。
他能率领三军,冲锋陷阵,攻城略地;他也能坐镇三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太子是自己的继承人,将来要继承大汉的皇位,他既要有才学,懂得治国之道,更要精通兵马,对于地方上随时可能出现的叛乱,要具备御驾亲征的勇气和才能。
所以在刘秀的心目当中,吴汉是太子太傅的最佳人选,至于伏湛和宋弘,那都是其次考虑的人选。
郭圣通最关心的是刘强的安全问题,她说道:“陛下,臣妾以为,大司空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在她心目当中,宋弘的德才兼备比伏湛更胜一筹。
宋弘的‘糟糠之妻不下堂’,早已在民间广为流传,百姓们对于宋弘得德行,那是有口皆碑,让刘强拜宋弘为师,也是大有益处。
刘秀笑问道:“梓童就不考虑子颜吗?”
郭圣通拉着刘秀的手,说道:“大司马要时常外出征战,留在京城的时间本就不多,能教导强儿的时间就更短了,而且大司马也很难分出那么多的精力啊!”
刘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倒是个问题。
郭圣通继续说道:“臣妾还担心,强儿若是拜大司马为师,以后可能会时常随大司马出去征战,臣妾……实在是不放心啊!”
刘秀笑了,说道:“倘若强儿真能跟随在子颜身边,向子颜学习征战沙场的本事,那是强儿的福气啊!”
郭圣通愁眉苦脸地说道:“这样的福气,不要也罢!陛下,就让强儿拜大司空为师吧,再没有谁比大司空更合适的了!”
看她一再坚持,刘秀想了又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就依梓童之见吧!”
郭圣通闻言大喜,将刘秀的胳膊搂抱住,喜笑颜开地说道:“臣妾多谢陛下成全!”
刘秀忍不住笑了出来。
刘强既是郭圣通的孩儿,也是刘秀的孩儿,更是刘秀的长子,未来大汉的接班人,难道刘秀会不希望刘强好吗?
他的确是打心眼里认为吴汉更适合做太子太傅,有吴汉这么一位老师,对于刘强的成长,也会大有益处。
不过郭圣通却认准了宋弘。
宋弘并不是刘秀心目当中最理想的太子太傅人选,不过转念一想,宋弘无论是才学,还是品行、声望,的确都是出类拔萃,担任太子太傅,那是绰绰有余。
刘秀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和郭圣通起争端,便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她的请求。
郭圣通十分高兴,整个人都变得雀跃许多。
看到她如此开心,刘秀也释怀了,宋弘就宋弘吧,倘若强儿能认真跟着宋弘学习,将来也不会差,至少可以成为一代文德之君,这也是天下百姓之福。
翌日,刚到寅时,也就是凌晨三点的时候,刘秀和郭圣通正在熟睡,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
刘秀和郭圣通一同醒了过来,后者皱着眉头,向窗外望望,黑漆漆的,天还没亮呢。
她嗓音沙哑地问道:“陛下,出了什么事?”
刘秀拍拍郭圣通的香肩,说道:“梓童继续睡吧,我出去看看。”
说着话,他从床上坐起,拿起一件中衣,边穿在身上,边走出内室。
到了外面的大殿,刘秀说道:“进来!”
随着房门打开,张昆急匆匆走进大殿,屈膝跪地,说道:“陛下!”
刘秀看向张昆,见他面露急色,他问道:“出了什么事?”
“陛下,八百里紧急军情!”
刘秀心头一震,问道:“哪里传回的军情?”
“代郡!”
“报信之人,现在何处?”
“回禀陛下,报信的校尉正在端门等候。”
“带他到中德殿见我!”
中德殿位于皇宫的正中心,距离长秋宫也不算远。
张昆闻言,连忙答应一声,快步退出大殿。
刘秀皱着眉头,转身回到内室。
这时候,郭圣通已然从床上坐起,她关切地看着刘秀,问道:“陛下,怎么了?”
刘秀对郭圣通一笑,说道:“代郡出了点状况,我现在去处理一下。”
说着话,他拿起冕服,快速地穿着身上。
郭圣通下床,帮着刘秀穿戴,小声问道:“代郡是出了大事吗?”
如果不是出了十万火急的大事,不可能这个时辰打扰天子的休息。
刘秀摇摇头,说道:“具体是什么情况,我现在也还不清楚。”
说着,他弯下腰身在郭圣通的粉颊轻啄了一下,语气轻快地说道:“梓童不必担心,一切有我。”
话是这么说,可郭圣通哪能安心得了?
都穿戴整齐,刘秀拿起赤霄剑,挂于腰间,而后他柔声说道:“现在时辰尚早,梓童再继续睡一会吧!”
“嗯!”
郭圣通点下头,眼巴巴地看着刘秀。
刘秀没有再多做停留,快步走了出去。
他前脚刚走,陈志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到郭圣通只穿着小衣,他急忙躬下身,小声问道:“皇后,陛下怎么急匆匆的走了?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郭圣通从衣架下随手拿起一件薄纱,穿着身上,她面色凝重地说道:“听张昆说,是代郡出了事,传回八百里紧急军情,也不知道代郡那边到底发生了状况,真是让人忧心。”
“代郡?”
原来是幽州那边的事!陈志松口气,笑道:“皇后莫忧,代郡离洛阳远着呢!”
“啧!”
郭圣通不满地啧了一声,这叫什么话,代郡离洛阳再远,那也是大汉的领土,出了事情,能不让人揪心吗?
她说道:“我要沐浴。”
陈志连忙答应一声,叫进来一名大宫女,让她安排人,将浴池灌满温水。
郭圣通在床榻上侧卧下来,看向陈志,问道:“你在掖庭狱这一日,没受什么委屈吧?”
陈志走上前,在床边跪坐下来,边捏着郭圣通的小腿,边说道:“掖庭狱的人,敢委屈旁人,可不敢委屈了奴婢。”
他是大长秋,协助皇后主管后宫的官员,掖庭令的顶头上司。
他进了掖庭狱,即便是以囚犯的身份进去的,在掖庭狱里也和大爷一般,被人们恭着敬着伺候着。
郭圣通舒适地眯缝起眼睛,说道:“没受委屈就好!这次的事,也怪你自己,那么不小心,竟然把刺客引进宫来,险些伤到陛下。”
陈志闻言,嘴巴一扁,抬手给了自己一嘴巴,气狠狠地说道:“都怪奴婢!以为是老熟人了,就掉以轻心。”
“行了,你也不用太自责,这次的事已经过去了,陛下也不再追究了。”
“多亏皇后体量奴婢,心疼奴婢,在陛下面前为奴婢求了情。”
陈志红着眼圈说道。
“你心里明白就好。”
郭圣通老神在在地说道。
其实,她根本没为陈志求情,更确切的说,她还没来得及为陈志求情呢,刘秀就已经答应放人了。
她恍然想到了什么,从床上坐起,笑道:“我给强儿选了一位太子太傅。”
陈志一惊,急忙问道:“皇后选了何人?”
“大司空,宋弘。”
陈志闻言,禁不住倒吸口气,连忙问道:“陛下答应了?”
还没等郭圣通说话,大宫女走进来,小声说道:“皇后,水已经准备好了。”
“嗯!”
郭圣通应了一声,站起身形,陈志急忙把鞋子拿过来,帮着郭圣通穿好。
在大殿的后身,有一座大浴池,浴池旁垂挂着一大面的青纱帐。
郭圣通走进青纱帐内,陈志留在外面。
他看了看四周的宫女,向外一挥手,宫女纷纷福身施礼,而后鱼贯退出大殿。
等宫女们都离开,陈志躬着身子问道:“皇后,陛下可答应让宋司空做太子太傅?”
郭圣通脱掉纱衣,又脱掉小衣,赤裸裸地走进池水当中,浸泡着温暖的池子里,她先是舒适地轻叹了一声,而后缓声说道:“陛下本是想让大司马做太子太傅。”
陈志闻言,眼睛顿是一亮,兴奋得差点拍起巴掌。
大司马为太子太傅好啊!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人选了!不过郭圣通接下来的话让他激动的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
“我没同意,我以为,宋司空是最合适的人选,陛下最后也答应了。”
青纱帐外的陈志脑袋嗡了一声,险些一头跌倒在地上。
他咧着嘴说道:“皇后……皇后糊涂了啊!”
“什么?”
正舒舒服服泡澡的郭圣通猛的一瞪眼睛。
陈志给自己一嘴巴,忙又说道:“皇后,宋司空怎能与吴公相比啊?”
吴汉那可是陛下最宠爱的大臣,在陛下的心目当中,吴汉的分量都能和邓禹并驾齐驱。
陛下提出要吴汉做太子太傅,这很明显是要重点培养太子,陛下对太子可是报以厚望的。
郭圣通幽幽说道:“大司马的声望、地位,的确无人能出其左右,但大司马要经常征战,哪里有时间教导强儿?
再者,我担心等强儿再大一点,大司马会带着强儿一同上战场,我可放心不下。”
陈志暗叹口气,意味深长地说道:“吴公能不能带太子上战场,那也得看陛下的意思,即便真带太子上战场了,太子也不会有任何闪失。”
那可是吴汉吴子颜啊,战必胜,攻必克,一人可敌一国,鼎鼎有名的大汉战神,太子跟随吴汉出征,又能有什么危险?
陈志继续说道:“退一步讲,即便皇后不中意大司马,哪怕是选贾复贾将军、耿弇耿将军,甚至选执金吾朱浮,也不能选宋司空啊!”
郭圣通一脸的不解,转头看向青纱帐那边,问道:“这是为何?”
她觉得宋弘不错啊!要才学有才学,要德行有德行,官职也高,堂堂的大司空,位列三公。
这要怎么说呢?
陈志急得直挠头,沉默半晌,他方说道:“大司马、贾将军、耿将军、执金吾,他们都是跟着陛下打天下的开国功臣,这大汉的江山,可是有他们一份的。
而宋司空有什么?
除了一个大司空的官职,再别的什么都没有,和陛下没有感情,在朝堂上,他也没有根基。”
如果把汉室江山比喻成一家大集团,那么吴汉、贾复、耿弇、朱浮这些人,都属于跟着刘秀这位董事长创建集团的元老,属原始股东。
而宋弘呢,那就是集团聘用的高级主管,说白了,他只是个高级打工仔,和元老们相比,那能一样吗?
他职位坐得再高,人家说不用你就不用你了。
元老们犯了错,刘秀再气愤、再恼怒,也得顾及情分,不太会做出严惩,而宋弘这些人就不一样了,只要犯下一个错误,惹到天子大怒,就有可能被踢出朝堂,永不录用。
陈志很清楚地看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才认为,即便是选贾复、耿弇,选盖延、冯异,哪怕是选再低一级的朱浮,都要远胜过选宋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