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等一下,绍兴二十年,有一笔一千多贯的支出没有记明缘由,你们能想起来是干什么了吗?”张曜宗点着借字一栏里的一个数据问道。
“绍兴二十年,让我好好想想。”时隔多年,岳银屏早就想不起来了。
“娘,是不是第二年咱们第一次买大量蚕茧那一回,一千多贯那时候是咱家全部的家当,如果出了纰漏就翻不了身了,事后咱们还后怕呢。是不是那次?”小婵在旁边帮腔着。
“对对对,就是那次。一千一百二十贯,我想起来了。”岳银屏拍着脑袋恍然大悟。
“娘,你们以后可别这样打白条了,光有一个数字有什么用,钱干什么了?什么时间一定要记清楚。”张曜宗教训着岳银屏,早忘了眼前站着的是自己的娘了。
岳银屏刚想生气,张曜宗已经低下头去排查其他数字了。岳银屏咽下想说的话。
不一会,张曜宗挑出了好几个毛病,还好小婵的记忆力好,都能对上。前几年的帐就这样一直查完了。没有大的失误,偶有几个对不上的数字,加起来也不过十几贯。就算都过去了,张曜宗又是好一通教训。
“好了,娘知道你是个大能人,娘比不上你。以后我也不管了。”岳银屏终于生气了。张曜宗连忙放下手中的笔,趴在岳银屏身上又是捶背又是捶腿的。
“儿子知道娘辛苦了,刚才儿子失言了,还望娘别见怪啊。”张曜宗连忙陪笑脸,一工作起来就什么都忘了。岳银屏的脾气向来是吃软不吃硬,刚才一激动批评了母亲几句,可就炸了火药桶了。
“累了半天了,要不,娘你歇一会,让小婵姐念吧。”张曜宗建议道。岳银屏早念得口干舌燥了,早就想休息了,可是看看小婵的身子,又叹了一口气,还是不想劳累小婵。“算了,我念顺了,还是我来吧。”
“姐姐,你要不嫌我,让妹妹我来念吧,你喝口水休息一下,妹妹也识得几个字,不会念错的。”柔福站起来走到岳银屏身边,接过岳银屏手里的账本。
岳银屏又是推让一下:“妹妹远来是客,怎么能让你劳累呢?”柔福笑了:“姐姐,这话错了,昨天我是客,今天我就是您妹妹了,哪有妹妹不帮姐姐的?”
岳银屏也笑了:“那就谢谢妹妹了,等你累了,我再来换你。”
“绍兴二十一年7月,收蚕茧七十斤六两,给钱五贯二十三文。哎,曜宗你怎么不记啊?”柔福讶异的停下。
张曜宗听到柔福喊自己曜宗,心里一荡。刚才就是因为柔福的声音太好听,走了神了,现在又叫自己曜宗,哪不更让人心神不定。还真的是天生妩媚啊。
“姨娘,你叫我四儿就行了。”张曜宗连忙纠正柔福。
柔福抿嘴一笑,“那哪行啊,也是叫曜宗太正式了,叫贤侄吧又太刻板,我叫你四少爷吧。”
张曜宗不敢看柔福,只好随便点点了头,收了心神。“好了,姨娘,我准备好了,你开始念吧。”
张世贵在旁边看着柔福的娇媚,心里也感叹怎么美人都让张曜宗碰上了,但看看张曜宗熟练的计算,心里也打起鼓来,没空再去看柔福。
“绍兴二十六年元月,购蚕茧八千七百斤,给钱一万三千贯。”“绍兴二十六年元月,购木材七百根,给钱四千贯。绍兴二十六年二月,购蚕茧九千四百斤,给钱两万一千五百贯。”
张曜宗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些帐都不对,第一蚕茧没那么贵,第二蚕茧都是春天收,冬天收个屁蚕茧啊。木材就算是檀木,也没有这么贵。这上面记载的是购木做织机,但是织机自去年冬天就已经停止制作了。
张曜宗把有问题的都圈起来,继续往下核算,不算不知道。在张世贵接手的几个月里,对不上的帐居然有七万多贯。不合常理的支出居然有二十多万贯。
“二哥,我想你得好好解释一下这些账目了吧?”张曜宗把去年和今年的账目拿出来让张世贵看。
“四弟啊,我看不懂,不是说了收蚕茧吗?怎么了?这东西有时候贵有时候便宜。”张世贵还在抵赖。
“二哥,你知道什么叫四柱记账法吗?如果二哥你们用四柱记账法呢,只要在左侧核销,右侧结余就都看不出了。我会费一点劲,也许要几天时间。但是二哥,你们以为用流水账广开科目,把巨额开支放在正常开支里我就看不出来了吗?咱不说这几笔大的账目,就说小的,有一百多贯的,三五百贯的,你以为虚开我就看不出来了吗?这叫借贷记账法,每笔开支都可以在账目里看到他的来龙去脉。你看在左侧你买了蚕茧,但是右侧织场并没有这么多蚕茧,这笔账目就有问题。所有的加起来总共有二十九万七千多贯。二哥,你还是想想怎么跟大家解释吧。”张曜宗把算好的账目扔在张世贵脚下。
张世贵擦着脑门上的汗珠,不知道怎么解释。实际上也不用解释什么了,三十多万的帐对不上,然后把织场只卖一万贯,这中间没有鬼才怪。
“二哥,你愿意解释我们就听着,你不愿解释我们就报官,我张府不养内贼。丢爹爹的人。”张曜宗语气冷淡的比梅雨天下的雨还阴冷。
“姨娘,四弟,我都是被逼的,是姓薛的给我下的套,去年年末我去给薛仲衡送分红,他非让他的二小子好好陪我,那一天我们去谪仙阁玩耍,怎么也不知就喝醉了,晚上睡了谪仙阁的头牌,第二天那头牌哭诉她本事好人家的女儿,被逼无奈才入了那地方替父还债,但是卖艺不卖身,头天失身于我,就要我赎她。我也不是傻子,当然不愿意,没想到她居然真的要寻短见,我才答应下来,但要四千贯,我也不敢回来跟姨娘要这笔钱,那薛老二就借了我四千贯,说是明年分红一起算。我想还有一年我怎么都能凑够就答应下来了。”
“可是没想到没一个月,那薛二就威逼我还钱,还说如果我不还就把我花大价钱买了个**的事告诉小婵,我怕小婵伤心,没办法就把我手上的份子卖了给他一点。”
“什么?你的份子已经卖给薛仲衡了?”张曜宗大吃一惊,还以为份子都在张世贵手上呢,只要拿住张世贵的短处,不再提这事就算过去了。
“那你其他的份子也都卖了吗?”张曜宗连忙接着问。
张世贵颓然点了点头,“什么?”岳银屏好悬一个踉跄摔倒。张曜宗也气的恨不得踹死张世贵。坏我大事啊。一个织场张曜宗才不在乎,在乎的是后面的计划。织场必须要拿回来。就算安抚使又能如何,只是这样未成事就先得罪人还真不是张曜宗的风格。只能威逼利诱了。
岳银屏还关心张世贵怎么上当的,张曜宗冷哼一声:“无外乎仙人跳或者赌博。”
张世贵点点头:“那薛二得了份子,十分高兴,非要请我喝酒,我就又喝多了,谁知道怎么到了赌场,一夜输了一万多贯。我又借了薛二的钱,换不上就继续卖他份子。拿到钱我又想翻本,结果越输越惨,后来我的份子都卖完了。薛二又给我出主意从织场拿钱,他找人帮我做账,绝对让人看不出来,我就迷了心窍,越陷越深了。”张世贵坐在地上伤心大哭,但是没有一个人心疼他。
“后来我终于迷过来这是一个骗局,去找薛二算账,结果不但被打了一顿,还当着我面把我赎出来的那个贱人带走了,那个贱人已经是自有身了,我也没有跟她定下文书。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等等,你说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和薛二公子做的,薛仲衡并没有出面?”张曜宗连忙问道。
“反正我是没有见过薛仲衡出面。”
“操”张曜宗随口骂了一句,换来岳银屏的一个白眼。
“你也真是个蠢蛋。”张曜宗看着张世贵。
“娘,你们看好二哥,别让他出门,等大哥三哥回来再商量怎么处置他吧。我明天去福州一趟,我去会会薛二少爷。”张曜宗说。
“四儿啊,要不咱不要了吧,你可不能出事啊?你二哥已经出事了,人家背后还有个安抚使呢!”岳银屏很担心。
“娘,放心吧,就算是薛仲衡亲自做的,我也要找他理论一下,他还没有动我的本事。别看他现在还是安抚使,不过没几天做头了,说不定这个月就得给新安抚使腾位置。娘,你别害怕,儿子不会跟他硬碰硬的,我只是先去探探倒底是薛二公子的手笔还是背后有老薛的身影。”张曜宗冷哼一声。
屋外梅雨依旧,屋内众人心也是阴沉一片。这年月,当官的再没有忠心体国,为国为民的了。自从秦桧专权,凡事不给秦桧送礼的,都被降职革职了。剩下的一门心思的搂银子送给秦桧保住自己的官职。根子都在中枢,但是下面的官员也个个可杀。
张曜宗开始思索怎么对付薛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