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哦,库勒纳师傅是累了吗?那就休息一会儿吧。”胤禌处在游离中的思绪,被库勒纳的问询惊醒过来。今天早上自己怎么没见着林国斌这家伙呢?我让他休息休息,他不会以为是自己给他放了假了吧?
库勒纳见自己已经这样提醒胤禌,也还是没能让胤禌把心思放回到自己的教导上来。加之这位爷本身就是提前进学,也不必拘于上书房考课,库勒纳不敢摆出严师架子。只能丧气的拱手道:“既然十一爷今日无心听讲,那您就先稍事休息。等到十一爷什么时候想听了,再唤奴才一声就是了。”
胤禌听到自己可以先休息了,只觉得天地一片清明。等不及行礼就跑出去问自己的另一个侍卫怀塔布(栓柱),看他知不知道李国斌去哪了。
库勒纳看着胤禌一路小跑远离的身影,心里满怀委屈。只觉得胤禌这位爷即使再聪慧,果然也还是脱不了小孩子的心性。这前几天还被自己的学识所折服,听了整整一个上午也不觉得厌烦,今天却还没听两句就成了这副样子,不住地摇头痛惜。
胤禌蹲坐在廊阶上,看着眼前这个肃立在一旁的木讷、憨厚黑汉子,有意逗逗他,就故意将他的名字转换成汉语叫法,斜着眼睛问道:“栓柱,本阿哥问你,你可知道林国斌今日去哪了吗?”
怀塔布老实地躬身行礼,回答道:“回十一爷的话,奴才不知道林侍卫的行踪。”说罢,怀塔布黑红的脸庞上浮出招牌式的憨笑。顿了顿又说道:“十一爷,奴才的名字叫怀塔布,不叫栓柱。”
胤禌心里在失望之余,又觉得好笑。你这家伙终于舍得出声啦,平日里一句话也不多说,跟个木头人似的,实在无趣。于是佯怒道:“本阿哥当然知道你的名字叫怀塔布,那本阿哥问你,怀塔布用汉话翻译过来讲可不就是栓柱的意思吗?”
怀塔布呐呐的争辩不出,只能结结巴巴道:“回十一爷的话,可是奴才从小到大都是被怀塔布,怀塔布的叫惯了。您这一叫,奴才不习惯。”末了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胀了出来,才又憋出一句:“奴才是满旗人。。。”
胤禌讨了个没趣,自然明白怀塔布话里的未尽之意。是啊,堂堂一个满洲旗人怎么能用汉名呢,就是意思相同也绝对不行啊。想到这里,胤禌愈发地觉得自己与这整个时代都格格不入。这大清朝只会容纳一个对汉人满怀同情之心的皇子。却绝对不会容纳下一个试图真正融入到汉人当中的皇子。没好气地翻着白眼儿,说道:“行啦,本阿哥就是和你逗个闷子,瞧把你给急的。待会儿本阿哥上课时,你就去侍卫处问问林国斌今日为何没入宫当值,知道了吗?”
“嗻。”怀塔布闻言又跪倒打了个千儿,起身后咧开了大嘴,笑道:“嘿嘿,是奴才没眼力见,扰了十一爷的雅兴。奴才罪该万死。”
胤禌见怀塔布一脸憨傻相,也不耐再和他多说话。转身就回了上书房,口中高叫着:“库勒纳师傅,本阿哥觉得方才师傅所讲的三样法宝很有道理啊。您再给我讲讲。。。”
怀塔布见胤禌进了上书房,收敛了脸上的憨笑。却不是朝侍卫处走去,而是向着紫禁城最冷清的地方走去。穿过两侧红墙构成的狭长甬道,太监们住过的低矮厢房,还有那口一眼望过去光秃秃的毫不出奇,实则却是不知葬送了多少性命的古井,终于到达了一个极为僻静的宫殿前。
怀塔布也不做声,只是走到殿门前摆设着的那对有半人多高的鎏金门海(吉祥缸,储水防火用)前。用手指在左边那只上敲击出三声长音,稍微等了一下又在右边那只缸上敲出短促的两声。
甫一敲完,就有一道鬼魅样的身影飘出殿外。怀塔布一反之前的憨傻模样,立马跪倒在地。自顾自地说道:“十一阿哥对林国斌极为上心,着我问询其下落。”
那道身影阴恻恻的低声回道:“回复十一阿哥,称林国斌请两日病休。”
“嗻。”说完,怀塔布就起身离开。仿佛自始至终他是一个人在和空气对话。那道黑影也无声无息的消失了。这僻静的宫殿在经历过短暂的喧哗后,恢复了死水一般的平静。仿佛从来未有人到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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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克萨城营地中,到处是躲在背风处,蜷缩着身子烤火的士兵,白日下跃动的火光,映射着他们被冻得青白麻木的表情,就仿若除了这些许火光和温暖之外,就在没有任何足以打动他们的事情了。
即便是这样,在提供挡风遮雪的建筑里,也在不停的抬出不带丝毫体温了的尸体。城外庞大数量的清军断绝了他们与外界所有的输送往来,城里所有可以食用的粮食都已经被吃光了,就连信鸽和鹞子也早已被饿急眼的士兵吃的不剩几只。虽然杯敦已经因此处罚了部分士兵,可即便是迫于军纪压力下士兵们不敢再动,他们还是虎视眈眈的望着那些可怜的小生灵。更让他担忧的是,已经有些士兵眼睛发红的偷瞧自己究竟将尸体运到什么地方了。
各种因为物资缺乏而造成的手脚冻伤和坏死,在严寒低温的状态下还看不出什么。结果现在气温开始回升,伤口开始变得瘙痒,发炎,乃至化脓,溃烂。这些日子里没有发生战斗,伤亡的人数却几乎是直线攀升着。罗刹大使费要多罗只能整日的与那大清国贵族韦小宝一遍又一遍地进行毫无意义的扯皮。杯敦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于事无补。杯敦看着帐外已经略显神经质的士兵们,只能无声长叹:“这大清国的和谈使节,究竟何时才能到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