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女儿陈静餐厅开上了,虽然刚开始,但陈静有着过硬的厨艺,加之靠近西湖,老顾客新顾客不断,生意倒是忙碌而红火,陈巍然两口子也没有太多可担心的了。从小身体弱的陈利,也算参加工作走入正轨,而且还是一名大上海体面的律师。每逢跟人聊起来,陈巍然便感觉腰杆倍挺,言语中格外自豪。小儿子陈材吧,性格随了李娟,属于人缘好、性格开朗型,在学校无论成绩还是口碑,都不需要操心。最让两口子又爱又恨的就是老三陈新了。
说起这老三陈新,可以说是最像又最不像陈巍然的一个了。陈新打小性格执拗,做事任性,自己拿定的主意,没有任何人能改变得了。除了几个玩得好的小伙伴,陈新长大后根本不爱与人交际。读大学后,陈新也开始喜欢舞文弄墨,时不时写个涂鸦诗啥的,这些方面,倒是像足了陈巍然。但是,另外一方面,陈新不像陈巍然。陈新敢想敢做,敢闯敢试,决定好的事,也不需要与人商量,说干就干。不像陈巍然,人到中年,日子过得窝窝囊囊,工作普普通通,生活平平淡淡,没有可圈可点的谈资。唯一可以拿出来跟人炫耀一番的,就是小儿子陈材从小到大一路开挂的成绩,老二陈利的律师工作。
从小,陈新便留着一头假小子一般的板寸头,成天跟着一帮男孩子到处跑到处野。有一次,陈新跟一帮男孩子玩冲关游戏,隔了四米远,运足气力,飞奔着去冲由四个大胖子胳膊围起来的关卡,结果关卡没冲过,人倒是倒地不起了。吓得几个小伙伴以为自己闯了大祸,立马鸟兽般四散逃跑了。李娟闻讯赶来,陈新还躺在地上,李娟也吓得不轻,赶紧轻轻拍着陈新的脸,喊道:“新新,赶紧醒醒,你别吓妈妈。”拍了半天,陈新才终于睁开眼睛,一股脑儿坐起来,瞪圆眼睛问妈妈:“妈妈,我这是在哪儿啊?”李娟立马破涕为笑,“丫头,我看你是摔傻了吧,刚才你不是跟小伙伴玩冲关吗?结果关没冲过,你自己倒是摔倒了。”说完,李娟心里也疑惑,“这丫头会不会留下后遗症,摔傻了啊?”
自摔倒后,陈新继续勇往直前,把睡懒觉和玩儿进行到底。李娟也放下心来,看来这丫头没摔傻。
陈巍然对陈新呢,有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从刚一生下来,本以为是个儿子,结果还是女儿,便失望不已。读书后,姐姐和弟弟成绩都是上游拔尖水平,就陈新,一直徘徊在中不溜,不上也不下,倒是稳定得出奇。问题是,她根本不爱学习,成天假小子一样混在男孩堆里。封建守旧的陈巍然更看不惯了,常常在老婆耳边嘀咕:“你得管管陈新,女孩子家家,成天跟一帮男孩子玩,成何体统?这要是传出去,以后长大了怎么嫁人?”李娟倒是不以为然,小孩子嘛,懂什么,男孩女孩跟谁不是玩。
玩起来精力充沛,可一旦提起学习,陈新便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这不,又是李娟生拉硬拽,把睡得正香的陈新从床上拉起来,“新新,赶紧起床,上课该迟到了。”就在这样每天的斗智斗勇中,成绩稳定维持中不溜的陈新,高考居然超水平发挥,考取重点一本中山大学。
陈巍然当然是又惊喜又惊奇了。想想自己,人到中年,一个普通中学老师,因为不懂礼尚往来,人际交往,混到现在还是一个教师中级职称,高级边都没摸上。老婆李娟呢,社区妇联干部,本来有机会升个妇联副主任,结果被一个有关系有门路的横插一杠顶了去。
自己两口子这辈子估计也不会有多大奔头了,唯一的指望就在四个孩子身上了。
“把孩子培养得成龙成凤,吃再多苦,也是值得的。四个孩子,就是我们后半辈子的期望了。”陈巍然边看着陈新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边想,然后又有点忍俊不禁,笑了。
说起来也是。陈巍然和李娟两人,普通职工,普通家庭,抚养四个孩子从出生到教育,确实吃了不少苦。两个人衣服能穿的就尽量穿,常常是一件衣服新三年、旧三年、改改缝缝又三年。吃的呢,孩子住校后,两个人基本腌榨菜、酱萝卜和一点青菜凑合过日子。家里用的东西,能用的就维持用,不能用了旧货市场淘一淘,淘点人家丢剩下的旧货继续用。结婚几十年,李娟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陈巍然一双皮鞋,除了重大场合从不轻易上脚,从结婚一直穿到陈材出生,鞋底都换了三次,鞋面也在看不到的地方补了好几处。
夫妻两个日子虽然清苦点,好在心里有奔头,盼望着儿子女儿能改变现状,将来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自己这辈子,也算对得起祖宗,没白活了。
陈巍然拉回思绪,听到老婆李娟又在催促瞌睡虫陈新:“新新,今天是你去大学报到的日子。你爸都准备好了,他打算送你去学校。”陈新一听老爸要送自己去学校,吓得瞌睡虫也全跑了,掀开被子坐起来,“妈,都说了八百遍了,我自己去学校报到,谁也不准送我去。谁要送,我就不去了。”
陈巍然和李娟当然清楚陈新说一不二的执拗个性,当下就服软了,“好好好,我丫头有能耐,自己去学校报到。”
18岁的陈新,自己拧着行李,一脚踏进了大学。陈巍然和李娟感叹万分,两人晚上偎依在床上说悄悄话:“总算把老三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小祖宗,送进了大学。就是担心,她那过于刚强的男孩子个性,在大学里能和老师同学处好关系吗?”陈巍然宽慰妻子道:“老三这丫头,有股子冲劲,有主见,知道自己要什么,虽然不懂人情世故吧,适应能力还是不错的。”说着说着,两人慢慢进入了梦乡。
陈新就读的是中山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陈新这个人,有点人格分裂,双面人格。一方面,外人看到的是一个有主见有胆识的女强人,偏男人性格的刚强;另外一方面,内心细腻温柔,理想化,喜欢诗词歌赋,酷爱历史哲学。当然,骨子里还有股子清高。所以,入大学第二年,陈新因为大胆毛遂自荐,被选举为了班长。
中文系里,男生大多比较阴柔。班里好几个男女同学组合配对谈起了恋爱,陈新对此不屑一顾,她没有找到她的理想对象。于是,陈新每天都是一个人来来去去,上课,写作业,然后捣鼓点文学作品投寄发表。大二下半学期开始,陈新找了份家教兼职,后来索性假期也不回家,做兼职赚取生活费,倒是一下减轻了家里不少经济负担。
大学期间,陈新成绩不错,又经常发表不少文学作品,还在校报兼任记者,这是奖学金评选的加分项之一,为此每年都能拿到一等奖学金。同时,陈新虽然不喜欢交朋结友,倒是古道热肠,积极为班里家庭条件困难的学生申请助学金。同学有困难找陈新,她也力所能及热心帮忙,所以每年年底,陈新都被评为三好学生干部。这倒是出乎了陈巍然两口子的预料,原本他们担心陈新会在大学里,因为不善交际,过得很孤独,没想到不但能做家教兼职,还能拿到奖学金和三好学生干部。
班上男同学看其他女同学到大三的时候,基本都谈起了恋爱,有一次副班长和另外两个男生跑到陈新宿舍闲聊,问起:“陈新,其他女同学都成双成对谈起了恋爱,你的男朋友标准是什么啊?告诉我们,我们好帮你物色啊。”陈新淡淡地说:“我家里经济条件一般,谈恋爱总得吃饭,互相送个礼物吧,我谈不起。”男同学仍然不死心,继续问道:“那你在学校,有没有心动的男生,我们帮你牵线。”陈新仍然淡淡地回道:“我每天上课,作业,晚上还有家教,哪里有那闲功夫。”
21岁的陈新也不是不想谈恋爱,但陈新是个完美理想主义者。她一直相信一见钟情,见到一个男人,心如小鹿撞,然后害羞到语无伦次,用崇拜而仰慕的眼神,痴痴又害羞地凝望对方。一眼万年,相信双方都是对方的初恋和唯一,相信对方是爱自己一辈子和被自己爱一辈子的人。
陈新没有找到这样的人。
偶尔节假日的时候,陈新不需要上课,也不需要做兼职,宿舍的女同学都去看电影约会,陈新便感觉到几分孤独,几分落寞。这个时候,那个有胆识有主见的陈新不见了,另外一个多愁善感、伤春悲秋的陈新便跑出来,写写散文和打油诗:向晚来风夜飞扬,半山漫步我独芳。心高天远遥相望,谁人堪怜自神伤。
大学四年的时光很快过去了,陈新就在读书、上课、写作业、做兼职、写文章的忙碌中度过了。
离开学校的时候,很多同学基本都离校了。陈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悄悄地离开了。无所谓伤悲,无所谓不舍,无所谓欢喜。
以陈新的个性,能适应大学生活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