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辞没移开身子,站在原地反驳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你上次说过的！”沈西原封不动地将这话复述出来,“只要申请,还可以包吃包住。
”
宗辞仔细回想了一遍，终于记了起来。
他那天晚上说的‘包吃包住’，是指妖怪局负责，而不是他自己。
可一到了沈西这儿,怎么就变了意思？
宗辞回神，对上沈西的眼神。
眨巴眨巴，真挚而期待。
突然有点难以开口拒绝？
“我当初说的不是这意思，你……”
“宗队！”这话都还没说完，就被沈西给打断了,“你是领导,我是下属，你自己亲口说的包吃包住,肯定是你给我负责啊。
”
晓之以理。
“而且,你今天不收留我，我也没地方去了,你忍心看我留宿街头吗？”
动之以情。
“被别人知道了,还以为你们妖怪局，你宗辞队长苛待下属呢。
”
再加点威胁。
沈西总觉得，自己的说服能力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宗辞沉默了半晌,这才丢出一句,“你今晚可以去找酒店,然后明天出去找房子。
”
沈西立刻垂头丧气，“霓龙区的房子太贵了，我租不起。
而且，都十一月份了，没多少空闲出租房。
”
语气委屈巴巴的，并不让人生厌。
宗辞忽然想起沈西店面里狭小的隔间，一时有些迟疑。
难道沈西真的没钱租房子？
“而且我问过了，要等我工作过了实习期，局里才会给我分配住房。
”
宗辞被他一提醒，才想起来，局里的确是有这个规定。
看来，是自己当初一时说差了。
“宗队。
”沈西眼见着他神情松动，立马乘胜追击，“你就让我借住一段时间吧？我不会惹事的……而且等年后，我攒够钱了，就找房子搬出去！”
沈西双手合十，“宗队，拜托了。
何况不是你说的，只要申请，就能包吃包住嘛？”沈西顿了顿，忽然将身子站得笔直，“我现在正式向你提出申请！”
言行举止，瞧着一股认真劲。
宗辞听了这么一大段，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他望着沈西，想起对方体内奇怪的灵力，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有个客房，我一直没动过。
住进来自己收拾，还有，找到房子了就搬出去。
最重要的一点，别给我惹麻烦。
”
见对方松了口，沈西顿时喜笑颜开，“遵命！”
沈西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其实这一次他跑来找宗辞，心里也忐忑得不行。
说实话，霓龙区的出租房实在难求，而且寸土寸金，价格高得离谱。
沈西原本想要投靠流火，可后来才知道，流火和宗辞虽然在同一幢楼，但租房套型完全不一样。
流火所住的就是一室一卫的单间，面积也大不到哪里去。
所以沈西才没敢麻烦他。
这段时间，宗辞总是会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替他解决很多问题。
所以，这一次沈西才会夹带着私心前来。
毕竟，天天能够见到宗队，而且还能有他保护。
想想都觉得美。
其实，他也做好了对方不同意的准备。
不过所幸，结局如愿！
***
沈西睡觉的地方，终于从沙发成功搬到了宗辞卧室……的旁边。
宗辞的这套房子也是妖怪局分配的。
除了主卧之外，还有一个客卧。
不过，宗辞向来独居，所以这个房间常年空着，除了一张空荡荡、未铺好的床，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不过沈西也不在意，提着自己的几个箱子，开始打扫，装饰房间。
沈西将自己新买的压缩床垫和毛毯展开，整整齐齐地铺在了床上。
他一看，顿时笑眯了眼睛！
从今天起，他也是有床睡的妖了！
***
宗辞端着一杯水，走到门口，静静看着。
总觉得沈西忙前忙后的背影里透着一股欢愉。
对方口中还‘哼哼哈哈’了好久，听上去是在唱歌，跑调的那种。
宗辞觉得有趣，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嘴角。
直到沈西将放置在一旁的招牌拿了出来……
宗辞的笑意顿时凝固了。
沈西一转头，就看见了宗辞，“宗队！你怎么来了！”
“你把这门店招牌带来干嘛？”
如今大多数店面的招牌都是用电子制作，像沈西这样用手写的，还真是少见。
其实，沈西写这块招牌的初衷，只是为了省钱。
后来赚了钱可以更换电子招牌的时候，他却偏偏看顺眼了，舍不得换掉。
于是就将这块手写招牌留了下来，一直用到今日。
听见宗辞的问话，沈西美滋滋地回答道，“等到下次重开事务所，我再把这块招牌挂上去，绝对拉客！”
蜜汁自信。
宗辞低头垂眸，喝了口温水，以此来掩盖自己无奈失笑的样子。
拉客？你确定不是把客人吓跑了？
“你自己慢慢整理吧。
”宗辞也不阻止他，淡淡说道。
沈西自以为得了对方的认可，心满意足地将招牌放在了床边。
他转身环顾了一周，看都整理得差不多了，才松了一口气，“终于搞定了。
”
宗辞闻言，略作思索，“早点睡，明天早点起，要外出。
”
“嗯？去哪里？”沈西疑惑道。
“等睡醒再说。
”宗辞没打算直接告诉他，只说了这话，就转身离开了。
沈西得不到答案，只能带着好奇心入睡。
***
第二天一早。
沈西梳洗完毕后，快速跑到了楼下停车场。
远远望去，就瞧见了宗辞的身影。
对方正穿着一件黑色大衣，里面是贴身的高领毛衣，显得身形挺拔，气场十足。
“宗队！”沈西跑了过去，“我一看到你留的电子便签就下来了！”
宗辞微微额首，“上车。
”
“好！”
等到两人坐进车内，沈西便兴致盎然地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回妖界，你居住的村子。
”
“啊？”沈西笑容淡了些，转而问道，“回去干嘛？”
宗辞注意到了他的变化，说道，“你以为进妖怪局工作那么简单？作为我的下属，我必须要彻底了解你之前的情况。
”
其实宗辞是想要借着这次机会，看看能不能查到点，关于沈西体内灵力的消息。
“哦，那好吧。
”沈西没有拒绝。
宗辞见他兴致不高，心里觉得奇怪。
不过沈西不愿说，他也不会多问。
***
妖界和人世相隔，每个区域都会有个特定的结界出入口。
沈西带着宗辞回到了他在妖界所生活的部落。
妖族比起人类，所居住的环境更为平常。
他们长时间以兽形生活，太大的住所对于他们来说，也没必要。
近些年，出世的妖怪多了，妖怪局就开始提倡要和人世接轨，让妖怪们以‘人形’生活。
所以，沈西所生活的部落成员，单看外表，与寻常人类没什么区别。
一路上，两人瞧见不少村子里的妖怪。
大家一见沈西回来，并未露出多大的表情。
淡淡的，甚至还有些带着鄙夷。
宗辞察觉出不对劲，瞥了一眼沈西。
沈西神色一如往常，也不和旁人打招呼。
“沈西。
”“宗队。
”
两人同时出声。
宗辞顿了顿，示意他先说。
“前面就是我以前住的地方了！”沈西指了指最里面的一处，“你要去看看吗？”
宗辞点了点头，走上前去。
沈西见此，赶紧跟上。
没过多久，两人就到了最里侧。
一间破败的木屋伫立在此，与旁侧的平房形成鲜明对比。
“……沈西？”宗辞紧皱着眉头，看向他。
沈西抿了抿嘴，似乎是在犹豫，“宗队，我能和你说吗？”
“你愿意说的话，就说。
”宗辞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并未勉强他。
沈西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其实，我不是这个村子里的妖怪。
他们说我是凭空出现的……”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波澜，“至于我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我根本不知道……后来，我有了灵智，却无法化形成人。
”
兽，有了灵智，继而化形成人。
如果迟迟无法化形成人，那么只会被差别对待。
“村子里的孩子把我当成玩物，整天欺负来欺负去的……”沈西轻笑着将这话说出口，似乎只是旁人的故事。
一只难以化成人形的幼兽，被村里其他童龄小妖当成玩物虐.待。
那是沈西根本不愿意多谈的记忆，“反正没人喜欢我，我得靠自己保护保护自己。
”
宗辞联想到沈西之前不愿多谈的噩梦，脸色微沉。
“有一天，我被欺负得奄奄一息，正好遇上修炼出关的姥姥，她把我救下，带回这个家中。
”沈西提到养大自己的姥姥，脸色终于温和了几分，“姥姥的辈分很高，连族长都要给她几分面子。
她一直照顾我，一直到我有了灵力，化成了人形。
”
宗辞淡淡开口，“有些妖族会一直排斥外人。
我看他们，对你就很冷淡。
”
“这有什么？我偶尔还会被同龄妖怪奚落呢，反正习惯就好。
”沈西不以为然，反而解释道，“其实后山里的树精爷爷和隔壁二叔对我挺好的。
对了，还有狗娃，现在出世当宠物狗了！混得还没我好！”
沈西想起这事，满脸终于恢复神采，“他一月就一罐皇家狗粮罐头！”
宗辞一愣，几秒后，不由失笑。
总算明白沈西执迷于罐头的原因了。
“你姥姥呢？”宗辞问道。
沈西闻言，难掩失落，“姥姥的修为一直得不到提升，三年前逝世了。
”
妖怪其实也有寿命，如果灵力和修为一直得不到增进，到了适当的妖龄就会死去。
“抱歉。
”宗辞想到沈西出世的时间，也是三年。
话音刚落，一粒石子忽然打在了沈西的后脑勺。
沈西呼痛，立刻转过身去。
一个浑身泛着酒气的年轻妖怪，正看着他，满脸轻视。
“哟呵，是沈西啊，看来你的灵力还是没长进？这粒小石子都躲不过去。
垃圾！”
这人叫胡泽，向来性格恶劣，沈西兽形的时候，可没少被他欺负虐待。
后来，等沈西化成人形，也要隔三差五被他针对。
沈西心里厌恶得不行，很想当场怼回去，但是碍于宗辞在身侧，一时没敢乱来，怕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影响。
胡泽只是路过，手痒想要玩弄一下。
见沈西没有反应，不免觉得无聊。
“无趣。
”胡泽丢下这一句，转身离开。
哪知还没走出去几步，他的后背却忽然被一块沉重的石块击中，力道之大，让他顿时就趴倒在地上。
“啊！”他吃痛大喊，侧身恶狠狠地瞪着沈西，却发觉对方正满脸诧异地看着身旁的人。
胡泽转移目标，对着宗辞质问道，“你是谁？！凭什么攻击我？！”
沈西带来的一个外来者，居然还敢主动攻击他！
宗辞神情淡淡的，手中泛起的灵力隐隐约约有加强的迹象，一步步地朝着胡泽走去。
“宗队……”
后方传来沈西担忧的声音，宗辞顿了顿身形，忽地想起沈西方才的那句话。
——反正没人喜欢我，我得靠自己保护自己。
宗辞强大的气场骤然显出，他在胡泽的跟前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神色冰冷地重复道，“我凭什么攻击你？”
沈西地盯着宗辞的背影，心中微热，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生出。
“沈西是我的下属……”宗辞顿了顿，道出最简单易懂的三个字，“我护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