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穴道被制,见逃脱已然极难,便僵硬无力地抱着身下雪狼的脖颈,生怕它一不小心将自己甩了出去。乱糟糟的脑袋里,重现了少年之前附在自己耳边所讲的话。这个声音是这么的熟悉,就算自己是化成灰也记得——穆煊炽!他真的没死,还和这群狼混在了一起。想到自己当众被他制伏出丑,心中一阵懊恼,穆煊炽一年前武功远不如自己,现在又从哪学了这样一套古怪的武功?
眼见着太阳落山,夜幕低垂,自己却不知道要被带去哪。孟卓继倒不再着急,想着自己先前给穆煊炽中下的蛊毒,只怕这小子毒素未清,依旧日日受苦。自己有了把柄,倒也不怕穆煊炽——本来就不用怕他啊。
群狼奔到了一个空旷的山谷中,停了下来。负着孟卓继的雪狼放慢脚步,朝着少年所在的方向走去。那少年抚了抚雪狼的额头,雪狼身子一矮,孟卓继便从上面滚了下来。
少年揭下面具,露出一张丑陋无比的面庞。孟卓继心中一惊,想道:“这不是穆煊炽啊,但是他的声音,却是他无疑。”
“孟卓继,你必须带我去见孟风凌。”少年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孟卓继仔细地端详着他,突然道:“你是穆煊炽!怎么变的这般丑了!”他这话语中充满幸灾乐祸,嘴角噙笑,倒是一脸轻松。
少年面色波澜不惊,继续道:“不要岔开话题,你如果不带我去见孟风凌。你就会像我一样,受烈火焚心之苦。”说罢指着脸上的疤痕,“你会变的比我还惨。”
孟卓继现在确信无疑他是穆煊炽,当下笑道:“可以啊,带你去见他也没什么大不了嘛!只是你得先给我解穴,然后才能要我给你指路啊。”
穆煊炽瞧了他一眼,冷冷道:“别废话,你只要告诉我地点,路线。”
孟卓继扬眉道:“那不行,你先给我解穴。”
穆煊炽扯了扯嘴角,突然抵住孟卓继的喉咙,孟卓继下意识地张开嘴。穆煊炽取出一粒黑色药丸送进他的嘴里,又抵住他的胸脯处,孟卓继咕嘟一声,吞下了药丸。
“你以为半年多来做了什么?这是我精心研制的毒药,不过它发作的极其缓慢……唉,多半是火候未到,你要完完全全地死去只怕要十年。十年中,你会发现自己的脸皮一寸一寸的掉落,但你绝对死不了的哦。”
孟卓继双眼一翻,气的要晕过去。穆煊炽冷冷一笑,扯动嘴角的裂痕,说不出的残忍诡异。“你不要觉得我会不忍心,穆煊炽早不是一年前那个任你宰割的笨蛋了!”
孟卓继心头一凉,忍不住哀求道:“煊炽啊,你是我的亲弟弟,你……你别忘了,你中了我的蛊毒。”
穆煊炽状似惊讶道:“蛊毒?你觉得我还会怕它吗?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像是一个深中剧毒的人吗?”
孟卓继不知道穆煊炽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是他说话的语气,不怒自威的气场,俨然与一年前那个单纯善良的少年大相径庭了。
孟卓继何时求过别人?何时这般狼狈过?他一生心高气傲,却没想到折在了穆煊炽这里。
穆煊炽见他眉宇深锁,“嘿嘿”冷笑几声。右手突然在下巴上一拉,在孟卓继惊恐的目光中,一张残破不堪的人皮缓缓拉开。
待得人皮被穆煊炽撕下,出现在孟卓继面前的是穆煊炽原本俊朗的模样,剑眉薄唇,面如刀削。只是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左侧脸颊处有一道细长的红痕,正面倒是看不出什么,可从左侧一看便觉骇人。“孟卓继,不要打那些歪主意。在我这里,你就只有乖乖听话。”他明亮漆黑的星眸中,冷厉肃杀之气穿透孟卓继的心思。
孟卓继见他并未毁容,只是故意如此,心中越发迷惑。他越来越看不懂穆煊炽了,他到底想做什么?为何杀死天绝教五毒圣手,为何在自己围攻平南山时恰好赶到?又怎么能统治这一大群雪狼?难道他要复仇,要称霸天下吗?
“我可以带你去找孟风凌,但我有一个要求。”
穆煊炽道:“说罢,只要不越矩,我都答应你。”
孟卓继道:“你和我一起称霸天下。”
穆煊炽见他又提起一年前的话题,不满道:“谁要和你一起称霸天下?你怎么如此愚蠢,你以为我做这一切是为了地位?”
孟卓继茫然道:“你的武功远在我之上了,你一年间的时间里,就修炼的如此厉害。当今武林,除了几位前辈,还有谁是你的对手?”
穆煊炽眉眼一弯,笑道:“不错,但那又怎样?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不要把你自己的想法强加于我。”
孟卓继神情萧索,叹道:“我自幼便修炼转易神功,却比不上你一年的机缘。”
穆煊炽讽刺道:“邪魔外道,自然比不了我光明正道。”他从来不是个骄傲自满的人,可是想到孟卓继追加在自己身上的痛苦,穆煊炽就怒不自盛。
孟卓继想到自己的武功在年轻一代里算是第一,可如今被穆煊炽如此轻而易举地制伏,当真羞愧难当。穆煊炽却存了心要引孟卓继自责,他要他知道,这种心灵上的痛苦远比肉体的痛苦要痛的多。
孟卓继沉默不语,穆煊炽也不着急。良久,孟卓继道:“我带你去见他。”穆煊炽大喜,却依旧不解他的穴道,而是将他绑在一匹身材娇小的雪狼背上。
“白雪!”穆煊炽呼唤道,只听得一声狼嚎,一个雪白的大狼扑了过来。穆煊炽一把抱住它的脖子,满脸笑意。孟卓继见此情形,不由得想到,只有这单纯的微笑,才像是原来的穆煊炽。
白雪蹭着穆煊炽的脸颊,湿热的舌头舔着他的手背。穆煊炽吻了吻它的额头,笑着说道:“白雪,我们又要出发了。”白雪欢快地呜呜叫唤,尾巴直摇。孟卓继看着这一人一狼的互动,竟是看呆了。
穆煊炽见孟卓继呆滞的目光射向白雪,也没去管他。只是伏在白雪耳朵旁,对它吩咐些话。正处于游魂状态的孟卓继突然冒出一句:“它是狼,怎么听懂人话?还有啊,它个公狼,怎么取个母狼的名字?”语罢,穆煊炽和白雪皆回头注视着他,白雪漆黑的大眼睛满是不屑,穆煊炽无奈地瞅着孟卓继,心想这一代高手也是山穷水尽了。
穆煊炽走到孟卓继面前,拍着他的面颊,揶揄道:“你以后如果说些白雪不喜欢听的话,保不准成了他的晚餐。”
孟卓继脸色刷的一下惨白,心想落魄至此,当真是没有面目去面见教众,不由得生出一死解脱的想法。
白雪前腿跪地,穆煊炽坐了上去,拿出竹笛,轻快地吹奏起来。孟卓继注意到,这次一路上只有两匹雪狼,其余的雪狼目送着穆煊炽和白雪离去。
穆煊炽见离得够远了便收回竹笛,孟卓继道:“你是用笛子控制它们?”
穆煊炽没有回答。
孟卓继锲而不舍,“你在哪里遇到这么多雪狼,还都收服了它们?”
穆煊炽依旧不语。
孟卓继穷追不舍,“它们的毛在冬天很保暖,你要不要考虑做个毛皮生意?绝对能大赚一笔!”
寒风习习,孟卓继已然神智不清,一路上念念叨叨。到最后,问题变成了:“能送我一匹雪狼吗?”
穆煊炽一路上要警惕提防,无空理会孟卓继的胡言乱语,有时被他的无厘头逗得实在没办法,就只好封住他的嘴——拿了一个大饼塞住了他的嘴。
在离市镇距离已经很近的时候,穆煊炽从白雪背上下来,将孟卓继最终的大饼取出,又轻轻塞回,道:“上面沾满了你的口水,不要浪费粮食,吃了它。”
孟卓继双目空洞,鼻子一动,大口撕咬起来。
穆煊炽摸着白雪的耳朵,缓缓道:“到了人群多的地方,就不能带着你了。不过我们也只是暂时的分开,很快还会再相聚的。”
白雪呜呜叫着,巨大的毛茸狼头抵着穆煊炽的肩膀。穆煊炽抱着它的脖子,退后几步,向它招了招手。身旁那只身材较小的雪狼也跟着叫起来,穆煊炽微笑地拍了拍它的额头。两匹雪狼仰天长嚎,目送穆煊炽和孟卓继离开的背影。
离开了雪狼,穆煊炽觉得身上有些寒冷,见孟卓继神色自若,猛然想起自己可以运功御寒,也就不再害怕这寒冷了。
两人在附近一个叫扬川镇的地方歇脚,孟卓继渐渐地也恢复了神志,仿佛之前那个在狼背上胡言乱语的是另一个人。孟卓继因为先前之事,神色开始冷淡。到了客栈,穆煊炽问他想吃什么,他也只是冷冷地看着穆煊炽,不回话。穆煊炽虽不知他心思,但知道他是想让自己难堪。但穆煊炽经过一年的磨练,早就不怕这些所谓的尴尬与否。
叫来老板,点了自己爱吃的青菜羊肉。不去管孟卓继审视的眼神,自顾自地吃将起来。虽然孟卓继先前啃了一个大饼。但是天寒地冻之时,谁不想吃一些温暖的东西暖暖身子?再加上,这菜香如此诱人,孟卓继又怎么抵得住?当下垂涎欲滴,绷不住谄媚,道:“煊炽啊,你也给我吃点吧。我有点饿了。”
穆煊炽一脸迷茫地看着他,那古怪的神情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穆煊炽不说话,吃饭速度加快。不一会,风卷残云。穆煊炽饱餐一顿,满意的上了自己的客房。留在孟卓继一人在餐桌旁凌乱。
那老板见孟卓继一幅饿的慌的样子,忙跑过来问道:“客观?您想吃点什么?”
孟卓继刚要说话,却听得二楼传来穆煊炽的声音。“老板,他不能吃东西的。他最近得了一种病,一吃东西就会死。而且他就算吃了,也不会给你钱的。”
此言一出,老板果然避的远远的。孟卓继在心中叫苦不迭,眼前一阵发黑,终于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等他再次睁眼,已是翌日清晨。穆煊炽端坐在他身边,手中拿着一个装满稀粥的碗,旁边还摆了几个白馒头。穆煊炽将一粒白色药丸放入孟卓继最终,又将滚烫的稀粥送到孟卓继嘴边。
孟卓继虽能走动,但是上半身却依旧无法活动,当下踢腾着双腿,低声讨饶。
穆煊炽嘿嘿一笑,放下碗,道:“这是你今日的解药,你如果不吃了它,今日的毒性发作,可就不好了。”
孟卓继听罢,连忙卷着舌头将药丸送入喉咙。穆煊炽满意的笑道:“很好。”说着拿起一个馒头,递到孟卓继嘴中,道:“不吃也不行,我看你还是吃一些的好。”孟卓继狼吞虎咽,穆煊炽见他这样的馋相,忽然没来由的一阵气恼。
“粥的话,等它冷些再喝吧。”穆煊炽将粥放在孟卓继面前,等孟卓继吃完了第四个馒头,穆煊炽将碗送到孟卓继嘴边,喂他喝完。孟卓继嘴角有了米粒,却依旧乐呵呵的心满意足。穆煊炽彻底被激怒,只见他抄起剩下的一个馒头,狠狠地往孟卓继嘴中塞去。力道之大,差点要戳破他的喉咙。
在孟卓继痛苦的呻吟中,穆煊炽脑海中如闪电般劈裂开来。他猛地惊醒,将馒头取出扔在地上。孟卓继脸涨的通红,咳嗽不止。穆煊炽镇定过来,连忙取来冷水,让孟卓继喝上几口。
恍惚间,孟卓继听到了一声低缓的“对不起”。什么,现在这个狠辣的穆煊炽,何时变得谦逊有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