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门口从门缝儿往外望风的傅传心突然说:“歧路哥,你俩儿甭扯呗不清了!他们进院儿了!”
“怎么办?妈的,还正好赶上冬天,窗户都用棉条贴紧了打不开——”叶歧路搓着手,过了几秒钟,他拉过傅传心,飞快地将他们两个人推进了大屋。
在傅传心关上门的同时,叶歧路捧起入门处的一盆已经半枯萎的吊兰,举起花盆二话不说就朝着窗户玻璃砸了过去——
瞬间炸裂!
冷入骨髓的寒风顷刻间席卷了整间屋子。
“快!”叶歧路说,“他们在前院儿,你们从这儿钻出去!”
易云舒和傅传心看到这一幕,都呆住了。
“甭愣着了,赶快跑!”叶歧路又嘱咐了一嘴,“门口和前院儿都是雷子,千万甭撞个照面儿,传心,你先带易云舒去后面儿茅房里!”
叶歧路不再管易云舒和傅传心了,转身离开——刚打开屋子大门,就和一群人面对面了。
站在最前面的是傅立文——他指着叶歧路大叫:“就是这个尖孙儿。”
“哎呦喂,”一个叶歧路十分耳熟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这不是咱们小金同学吗?”邹队长穿着军大衣脱颖而出,走到叶歧路前面,拉起他额间的一绺头发,“这儿是你家?”
“是又怎么样?”叶歧路微笑,对面前男人故作姿态的动作视而不见。
邹队长阴测测地笑,“原来你姓叶?”
叶歧路重复了一遍,“是又怎么样?”
邹队长收回拉着叶歧路头发的手,“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所以呢?这敢情儿好,”叶歧路的眼睛在笑,却没有任何笑意,“您带着这么一大票人是来请我喝茶的咯?不好意思,虽然您盛情相邀,但我晕茶。”
“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甭搁这儿跟我贫!”邹队长指了叶歧路一下,咬牙切齿地说,“迟早我得给你办了!甭犯在我手里!你给我记住了!”
叶歧路立刻嗤笑了一声。
邹队长眉尾高扬,“怎么你还不服?”
“就算我嘴上说服了,您又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还是您就想听一个肤浅的回答?”叶歧路又笑了一声,“那好吧,我服了。”
四合院的大门外已经有左邻右舍过来围观了——有的拿着包子啃,有的端着豆汁儿喝,还有一个嘴里塞根油条在那嗦个没完。
邹队长回身撇了一眼围观群众,他立刻意识到不能再与叶歧路说些废话了,一来是群众影响不好,二来,这保不准儿是对方争取时间的战术呢,再拖延下去搞不好今天又是一场空。
“行了,我也不跟你说些有的没的了,老老实实告诉我易云舒在哪儿,今儿就放你一马,要不然,有你好看的!”
叶歧路没有笑意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标致的单眼皮都快挤出三层褶儿了——两分可爱、三分可怜、五分无辜——“那是谁?”
“甭跟我在这儿演!你认识左珊会不知道易云舒?”邹队长显然不吃这套,目光递向笑呵呵围观的傅立文,“他可是亲眼看到易云舒在你家,你赖不掉的!”
叶歧路走出去围着傅立文绕了一圈儿,一边冷冰冰地打量一边说,“这位主儿,是珠市口有名儿的侃爷,张嘴就胡抡,能有几句真话儿?”叶歧路停下脚步看向邹队长,“您不信的话,可以去那边儿问问街坊邻居——就问他们炒肝儿店门口,傅立文的嘴。”
听了叶歧路前半截的话,傅立文本来竖起汗毛准备战斗了,再一听后半截儿,又立马歇菜没了声响——拉街坊邻居出来说事儿那就没办法了,他在珠市口的路人仇恨值究竟有多高,尽管他年纪小,但心里也明镜儿。
邹队长是一点都不想在叶歧路的身上浪费时间了,直接大手一挥,指挥身后的警察们,“给我搜!”
话音一落,就能听到异口同声的“是”。
立刻有警察要往叶歧路的家里冲,叶歧路赶忙反身拦在门前,微扯嘴角短促地笑了一声,不知道里面夹杂了多少的不屑——
“你们比红卫兵还牛逼?当年红卫兵尚且不敢硬闯我家,你们凭什么?!”
邹队长走上前来,抱住叶歧路往外拉,“你这是妨碍警方执行公务!”
叶歧路大叫道:“如果我家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那怎么说?!”
“不可能!”邹队长喊了回去。
叶歧路终究没办法拦住这么多的警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冲进他的家门。
“放手!放手!!”叶歧路用力挣脱了邹队长,连看都没看对方一眼,就跟着那些警察进了屋子。
大屋里的温度已近冰点,瑟瑟寒风在每个人的脸上冲刷着。
一地的玻璃碴子、花盆碎片和黑色的泥土。
“这是怎么回事儿?”邹队长问道,“在北京的冬天,你把自己家的窗户给砸了?”
叶歧路的嘴唇紧紧合着,不语一字。
就在屋子里的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大院里突如其来一阵躁动——
待叶歧路听清院子里来人的声音,他就知道事情在朝着最坏的方向奔驰着。
那个声音,从他出生起就缭绕在耳边。
是他的小姑叶纷飞!
“怎么了?!”伴随着这句话,叶纷飞走进大屋。
入眼就是一地的狼藉和空荡荡的窗户。
叶纷飞站在大屋门口,没有再往里走一步,她抬起眼,门口站着的是一群带着警帽的人,显然是警察。
她挑起眼皮往里面瞟了一眼,最里面站着两个人,是一位警官和她的侄子叶歧路——那位警官笑盈盈的,而她的侄子则微微垂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叶纷飞面色不太好看。
如果这个阵势她还看不出来叶歧路又闯大祸了,那真是脑袋有问题。
邹队长走了出来,笑着问:“您是……?”
叶纷飞面无表情地说:“您好警官先生,我是叶歧路的家长。”
“原来你叫叶歧路?”邹队长回头问了一句,又转过头,对叶纷飞笑道,“不是我说,您家这小子胆儿也忒大了点儿,警方要逮捕的人他敢帮忙逃跑,还敢窝藏——这不,为了帮那小子开溜儿,连家里的窗户都给ceì了!”
这时候傅立文跳出来帮腔儿了,“对!我亲眼瞧见的,还有我那娘娘腔儿的哥哥,几个人就在门口儿那起腻,门脸儿都不要了!”
叶纷飞却笑了起来,还笑得很大声,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你们到底在说什么玩意儿?我怎么一个字儿都没听懂?我家孩子平时是能个儿了一点儿,这没什么好隐瞒的,以前在东直门,如今在珠市口那都出了名儿的,但你们也不能什么黑锅都往他身上甩吧?看我是个女人就联合起来涮我啊?”
邹队长被叶纷飞说得一怔,但又听她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家窗户的玻璃最近又点裂缝儿了,半夜总灌风,我昨儿走之前让这小子找个师傅回来换块玻璃,谁知道他倒是爽快,直接ceì了——叶歧路!等人走了之后看我怎么收拾你!”叶纷飞拔高了音调对叶歧路嚷嚷着。
发生了什么?
叶歧路懵了!
他做梦都不敢想,叶纷飞会帮他圆场!
邹队长挑了挑眉。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儿。
有趣。
“出去搜!”邹队长。
一群人立刻跟随邹队长出去了。
叶歧路几步走到叶纷飞面前,一脸的谄媚笑,“小姑,您的脸没事吧?爷爷怎么样了?”
叶纷飞狠狠地瞪了叶歧路一眼,“你还能记起你爷爷呢?!”说完她就“哼”了一声,再也不理叶歧路了,直接走进大院。
叶歧路出去的时候就看到一群人奔着茅房的方向去了。
他跑了过去拉住邹队长,“前面就是茅房了,很味儿!而且茅房里是没法藏人的!”
邹队长看着叶歧路,慢慢勾起唇角,推开了他——
“给我搜!”
在七扭八拐里,叶歧路和易云舒回到了珠市口——又穿了几个胡同,来到了叶家所处的胡同。
叶歧路直接将自行车骑进了院子里。
易云舒就站在院子的中央借着月光四处打量着,过了一分钟,往西边儿一看——屋子里外的灯都亮了起来,叶歧路推开门,也没再往外走,就站在门口,和院子中的易云舒四目相对着。
“这是你家?”
“你不冷吗?”
两个问句近乎同一时间从两个人的口中脱出。
叶歧路的家中没有人——他的小姑和奶奶去陪着爷爷住院了。
“珠市口周围肯定遍地是雷子,来抓你的,要是真被他们逮了——你死定了!”叶歧路竖起手掌在脖子上轻轻划了一下,“这样吧,正巧儿我家大人今儿都不在,你就在我家先住一晚上吧。”
易云舒一动不动,盯着叶歧路,一脸的若有所思。
“怎么?”叶歧路挑眉,“担心父母?”
易云舒脸色沉了一下,“当然不是。”
“那就得了,这裉节儿甭打嗑儿呗。”叶歧路瞟了易云舒一眼,没再继续说什么,转身就回屋了。
叶歧路扫了点蜂窝煤将小屋里炉子点燃了,顺便用茶壶接了满满一壶水烧上——烧炉子是个技术活,尤其是生火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搞得整个房间乌烟瘴气,呛得眼泪鼻涕横飞的,好在叶歧路从小就在大院里生活,烧炉子的技术十分娴熟。
这一套工序下来怎么也得有十分钟,而易云舒还没进屋。
叶歧路再一次打开了门,看到易云舒站在屋檐下不知道在想什么呢,他毫不留情地说:“喂,你到底来不来?不来就趁早滚蛋,甭杵在我家门口当门神——待会儿房顶的雪化了,冰锥子给你脑壳再ceì个窟窿儿,我们家还得吃挂落儿。”
易云舒上上下下打量了叶歧路一番,根本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叶歧路:“进来!”
易云舒跟着叶歧路一走进小屋,就听到叶歧路说:“你没什么毛病吧?”——其实叶歧路的本意是想问易云舒有没有什么身体和精神上的疾病或者强迫症,能不能跟其他人共同睡在一张床上。
但显然易云舒误会了叶歧路——
“你丫才有毛病!”
叶歧路正想往炉子里再加点蜂窝煤,听到易云舒的话他差点就把蜂窝煤全丢到这家伙的脸上——虽然他没有这么做,但是话里话外照样夹枪带棍的,“你他妈怎么见天儿的嗑枪药儿?跟上了发条似得,有病?”
“哎呦呵?怎么着?您哪儿不忿儿啊?”易云舒的双臂交叉着抱在胸前,一脸的高傲蔑视,显然很是不服,看样子根本不想理论只想干架。
打架这件事叶歧路怕过谁?
他直接将手中的蜂窝煤往易云舒的身上用力一砸,紧接着跳了起来直接一拳挥到了易云舒的脸上。
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易云舒那张写满风流的帅气脸庞给捅个稀巴烂!
显而易见的,易云舒也不是个善茬儿。
更何况,叶歧路有多么想捅烂他的脸,他就有足够的理由想将叶歧路整个人给撕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