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甭听了,不是温香软玉就是流雪回风,卫应闲下来的时辰总不能捧本说苑看君道臣术,琢磨如何当好位治世忠良吧,他这样式的这辈子大约只能在奸佞的路上渐行渐远。
他挨得近,近到喘气都会冒犯的地步,卿妆心哆嗦成一团,拿手罩着脸,说出的话也没了章法:“夜深了,大人何不早些安置,这阙词不如明天再赏给奴知晓,您劳碌了整日再熬下去怕是要伤着身子了。”
卫应嫌她说话瓮声瓮气的,勾开她的手指从面上拿下来,掌心里温软的触感和凛冽的夜完全相左,充满了心驰神往的意味。他笑,浅声慢语,“不急,同你说了咱们再睡。”
话到了他嘴里简直洗心革面重活一回,卫首辅驭人之术如何个高明法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谁落到他手里准没个好,和他周旋无异于悬崖边跑马,指不定什么时辰就得跌落万丈深渊。
讲完了就该消停了吧,卿妆简直欲哭无泪,屏气凝神盯着他甚是垂顺的头发,“大人,您请示下。”
她这一副敷衍的模样,卫大人又挑上理了,他的笑意有些薄凉,“我跟你分享些趣事儿,这又会没外人,你不想听大可以同我讲,不情不愿还有什么意思。”
能怎么言语呢,我不想听
当朝首辅不怕跌份给讲讲诗词,多么大的荣耀还拒绝,大约真是活腻味了,她眼巴巴地望着他做副勤学好问的嘴脸,“奴其实打心底里想知道,就是不好意思,大人您请讲。”
她瞠着眼睛,除了紧张就是恐惧,拼命地压抑着还要装出副笑脸来撒娇耍赖,卫应越看越膈应。他着实带着戏弄她的意思,若真格儿只是为了戏弄和她盘桓,那计较她的反应还有什么意趣
说到底不过是想要她和他有同样的心思罢了,如今却是他深陷泥潭她隔岸观火,他应当恼怒应当惩治,可如今甚是落寞和无措又是怎么回事,这完全超出他的预期。朝事上游刃有余,不代表事事都会顺当,如今连自己的举动都闹不明白还谈什么拉拢,最后不济再被她招安了,还有何颜面
所有旖旎的心思都散了,卫应从床边直起身乜她眼,“不想说了,下来。”
刚才风和日丽这会山雨欲来,她对他变脸的功夫佩服的五体投地,可又不能勉强,终归是不闹了歇了也好,结果那爷儿看她惊魂未定的模样越发冷脸,背对着她躺下大约气上了。
她掖着手跪在脚踏上不知所措,实在不明白这又是怎么的,她战战兢兢地要放帐子,那爷儿又沉声道:“不许放”
不但不许放还得留盏蜡,亏得她何时何地都能囫囵睡着,不然就得睁眼到天亮;饶是如此也没安稳成,半夜里每隔会就要端茶递水的,下半晌困得不成头一歪,管他天王老子爱谁谁吧
半夜卫应就被冻醒了,起身一瞅,好么,这姑娘也不晓得哪时候冷了揪住他块被子角抱怀里就没撒手;他扯回来一寸她就往怀里拽一尺,后头倒是不拽了,张嘴一口叼紧了,还拿脸蹭了蹭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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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沉沉睡去。
他瞪着她好半晌,实在无法理解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心宽的人,她不是怕他,这会倒敢来和他抢被子了,果然是遇上要紧的事她才能亮出獠牙来么
可转念又想,他还不如个被子紧要,这口气越发不畅,于是伸了手到她嘴边开始往外扽。动静太大,她就睁开眼咬着被子迷瞪瞪地说了句又倒了,他没听明白,凑嘴问句:“什么”
卿妆大约是被问得不耐烦,伸出手顺顺他头发,“大人,您好生睡,我守着您。”
她睡迷糊了,胆子就格外大,晚上说她小时候薅师父胡子他这会是信了,薅人胡子算什么,这不还敢哄孩子似的摸他么不过她睡着了还能惦记着他,这很好,他是个宽宏的人,冒犯的事情就不计较了,抢被子也不放在心上。
这晚卿妆趴在床边一夜安眠,卫应倒是半宿没阖眼,等天将放亮时才记起桩事来,昨儿晚上给了她把修刀后来也没叫人拿走,若是她心怀叵测这会他大约是没活头了。
卿妆醒的时候以为还在后罩房自个儿床上,意犹未尽地抻胳膊抻腿,结果一眼看见脚踏边被踢得东倒西歪的云头靴,直觉要坏事;果不其然,等她扶好了靴子再抬头往上瞧,卫应背靠引枕抱着肩正冷着脸盯着她。
她后脊背蓦然腾起股寒意,“大人早。”
卫应哼了声,也没叫她伺候,蹬了靴子披衣服下榻;她埋着脸不敢瞧,结果就看到怀里的被子,纹路和榻上的何其相似,尤其上头还有排齐整的牙印子,森森可见
怎么能玷污了卫大人的被子,即便是睡迷糊了也不成,大早晨的叫这爷儿不快活,她老老实实认错吧,“大人降罪。”
卫应站在窗边也不晓得看什么,闻言拧过骄矜的脸,“错哪儿了”
“奴不该抢您被子踢您的靴子,不该大清早惹您气生”
“还有呢”
还有
卿妆眼珠子乱转,不能够吧,她晓得自己睡觉不老实,可终归还是有限度的,再不济能不济到哪里去可既然人说了,就表明她确实做了人神共愤的勾当,“奴睡迷糊了,冒犯了大人,奴该死。”
卫应慢条斯理地踱过来,“除开你讲的,大半夜还往被子里拱,杵在榻上不带往下掉的,我这床再大也不禁你折腾,合着跟这儿要占山为王了”
怎么还有这样的事,她被讲的心慌气短,觉得天都要塌了,跪在地上道:“奴知道错了,您骂一顿打一顿都好,大人为奴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
卫应瞧她趴在地上几欲晕厥,勾着唇角笑,“我短了你吃还是喝,大半夜撒癔症咬被子,好在这不是你的,若是你的,这会还不得全被你啃光了”
卿妆蒙着脸都要哭出声来,十七年都没干过这么出格的事,头一回闹出这么大阵仗,往后在这爷儿跟前估计是再也没法抬头,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她一上午都没缓过劲儿,无精打采,卫应瞧了倒是心情甚好,连带着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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兑官吏都是婉转的,那时候她正蹲在他坐的椅子后头怀抱着一大摞奏折仰天长叹。
源于半个时辰前卿妆心不在焉,一鸡毛掸子将博古阁上的霁蓝釉玉壶瓶给杵歪了,这物件价值连城,砸碎她十个也不顶用,她奋不顾身地扑过去给接住;这个倒是保全了,她的腰却磕在了螭头案上,上头堆积如山的奏折天女散花似的地摔了一地。
卫应正奋笔疾书,也没工夫搭这茬,这是个弥补错误的好时机,她就蹲在地上一本本的往回捡。结果外头小子来回事,约莫是应天府的官吏求见,她想都没想两只袖子紧着划拉把所有的奏本全都捞在怀里往椅子后头一出溜,边边角角一掖算是藏好了。
她本来想的很好,商议正事的地方她不该出现,卫应坐的这把紫檀四出头的官帽椅宽敞,挡挡她的小身板绰绰有余;等卫应叫人进,她忽然明白个事儿,这么做无异于掩耳盗铃,可再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议事时卫应在空荡荡的案头上找奏折,卿妆捂着脸顺着椅背给他塞一本,往后提及哪本她立时能备好了递出去,时辰一久连回事的官吏都觉察出不对劲儿来。
卫大人再能耐也不能跟变戏法似的,椅背后头定是有人,要是个笔贴式文书之流哪里用的上藏着掖着,多半是个姑娘;既是个姑娘他们总不能杵在这里妨碍大人红袖添香之乐,借衙门中有故,匆匆告辞去了。
这些个人临走时意味深长的眼神卫应不是没看见,瞧着多精明个姑娘耗子胆儿,哪家书房里还进不得女人了,躲个什么
他敲敲椅背提醒:“出来”
椅子后窸窸窣窣的,好半晌才听着个幽怨的声儿,“大人容禀,奴腿抽筋,先跟您告个罪,奴这一时半会动不了。”
他拿手摁了摁眉骨更觉头疼,撂了笔起身来救人;卿妆正背靠椅子抻腿坐着,愁眉苦脸地勾脚尖,见他来拿裙子将腿盖上了,“惊扰了大人,等奴起了身给您赔罪。”
赔不赔罪的倒在其次,他居高临下地打量她,“你倒能记事。”
卿妆讪讪地笑了,“云出岫在奴小时候南来北往跟人抢生意,有了新本子隔天就得唱,图的是新鲜。奴那时候笨,记不住唱词师父就不给饭吃不让睡觉,打得久了记性也就好了,奴刚才收拾时不仔细扫到了几眼,不是刻意记着大人的政事。”
伶人眼睛里的真假难辨,卫应不置可否,只问了句:“扫几眼,觉得如何”
没敢细看,也看不明白,她笑靥如花,“大人的字可真好看”
“油子”还挺能把自己撇干净,他探出手伸到她面前,“坐地上成何体统,起来。”
卫应的手常年指点江山,自然有了孤绝的意态,卿妆不晓得该不该去握,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就容不得再瞻前顾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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