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余阳残照,长城上的青砖弥散着古老的气息。夜幕就要再次降临这座山域,西边微微拂动的云雾缭绕西山间,在珠玉树花开放时泛着点点光圈。
西长城盘矗昆仑山之间,将群山分境,西面为西昆仑,东面为东昆仑,而西长城千年如此,变了岁月,换了戍守的人,苍绿的锈青长满了城墙。
此时西长城墙头一抹身影伫立远望,眼眸中透出深邃的光,仔细瞧去,只见其是少年模样,身穿一袭黑色长衣,头上乌黑的发束带并不过肩,右手按在墙砖上轻轻点击,不知在思索什么。
一道黑影一闪跃到城墙上,对男子拱手而道::“风公子,各营部都已准备就绪。”男子听此,右手慢慢放下,目光看向前方,淡淡得嗯了一声,继而转身对那道黑影道:“命铁营就地驻扎,随时待命。”黑影称是,倏忽身影便消失不见。
天穹之上,道道星辰若隐若现,宛如一双双眼睛,一眨一眨地视望着昆仑山。星辰分布的也极为奇异,并不说是形成某种图案,相反的,它们是团团环绕,圈圈圆圆,散布在天宇各方,甚像漩涡。
这正是男子所疑心的,这种天象绝非偶然,多年的戌守征战,让他时刻不会放过任何潜在的危险。他凝望着天穹,眼眸中有着明显的深重。
突然,男子的眼前被遮挡住,同时传来一道女声:“一二三,猜猜我是谁?”
男子嘴角淡淡一笑,将眼前的双手轻抚放下,说道:“当然是可爱的玉儿小公主了。”
“为什么每次都被你猜到,真没意思。”
面前的女子年色婉清,少女模样,肤白如玉,一双凤眼黛眉,小嘴琼鼻,身穿长衣,一身淡红色,绣着点点花纹,腰带紧束,极为怜人,不失美人之称。
“谁叫玉儿的声音如此好听,任谁都能听的出来。”
少女轻轻一哼,转而莞尔一笑。这一笑,宛如天仙,整个晚暮都刹那明亮了。
男子也是一呆,随之将身上的便衣披在少女的身上。
“天这么冷了,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我一个人待在屋里太闷了,就想出来看看夜景。”少女幽幽地说道。
男子自然听出少女的怨气,将少女身上的披衣裹好,安慰道:“天叔也是怕你又染上病来,就像今天,你又一个人跑到这儿。”
少女撇了撇嘴,并没有说什么。
城台的篝火在晚暮中泛着红光,笼着点点光圈,在空中慢慢飘散,升起袅袅青烟。
高大的长城外,西山上满是珠玉树,远远看去,珠玉花花色温白如玉,朵朵缀连,开满了珠玉树的每一个枝蔓上,像极了花树,更别说那整片西岭的珠玉花树,甚是花海,好似人间美景。群花乱舞,作起阵阵风袖,在暮落之时,下起了昆仑的雪。
“下雪了,昆仑山的初雪。”少女的雪眸望着天边,白皙的手轻轻接去落下的雪。
“初冬了,天气变寒了,你应待在城间,免些着凉。”男子语气淡淡地说道,但有着不为人察到的温柔。
“昆仑何时有过春?还不是一样的冷天气。”少女轻轻嗤笑。
“你身子虚弱,见不得冷的。”男子有些责怪,“听天叔说,你最近又有些多梦,是否是旧病犯了。”
“哪有,我身子好着呢,我可是被称为昆仑小公……咳咳……咳……”话刚说一半,少女便咳嗽起来,面色有些煞白。
男子见状忙手去扶,同时借手将体内阳气过渡给少女。
“身子虚弱成这样,还要逞强。”
“哪有,还不是你近日总不来看我,我一个人都沉闷死了,闷出病来了。”
“还逞强……”男子言语中有些责怪,眼眸中那深邃的光泛着柔色。
“天色晚些了,我送你回去吧。”
少女摇了摇头,向西山望了望,说道:“我想去看一场珠玉花。”
男子久久看着少女,终道:“好。”
两人在长城的雪夜中行走,点点的雪花越下越大,青砖石的路早已铺满,厚重的脚印轻轻踏过。
“西山好美的花景,就像昆仑的春天,若是以后天天都能看到,那该多好啊。”少女的眼眸充满憧憬,那点微弱的光芒一点点明亮,又一点点黯淡。
“肯定会的,西山的花可是只为你开放的。”
“我也这么觉得。”少女俏皮一笑,随后脱开男子的手,在雪中一转,淡红的长衣轻轻舞动。
“天卜哥,我最近总是在做同样的一个梦。”
“那是什么梦?”男子只当少女闲谈,并未多做思索。
“不像是梦。”少女转过身,望向长城外,“梦里白茫茫一片,很空洞,我总在梦里走,可总是走不到尽头。”
“梦只是幻是虚,些许是你身心劳累吧。”
少女摇了摇头:“有时白茫茫中会出现一朵花,两朵花,好多花,有时还会有琴音响起,夹杂着铃声,我感觉我好像在哪见过那花,也听过那声音。”
听到少女这样说,男子的心突然不安起来,他感觉这似乎是真的。
他来到少女身旁,轻抚她的头发,“没事,一切都有我在你身边。”
男子的话并没有让少女安下心来,相反却让少女心神紧张。
“我总感觉自己好像不属于这里,尤其在做了这个梦后,仿佛有个人会来接我。”少女眼神迷离,带着与她年纪不相仿的愁绪,她的语气带着散不去的殇离,越说越殇。
男子的心境乱了,他本以为多年的戍战让他的心不会泛起任何波澜,可至今他才知道他的心只为一人,一个他愿为付出生命,待之如妹妹的女子——琅玉儿。
他姓风,名天卜,在很小的时候,他就来到这里,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让他离开的地方,更忘不了那个男人,这是他永远的心魔,他来这里只为有一天自己以绝对的实力回去,去洗刷他作为弃子的耻辱,更要打败那个男人。为此,他用了十几年,只为报仇,可当遇到琅玉儿的时候,一切都有了牵挂。
风天卜眼眸闪烁,他轻轻将琅玉儿搂到身边,尽量将自己的语气克制得平淡,说道:“妹妹,将脑子放空,不去想它,你要相信,梦都是虚幻的,哥哥一定会守护你的。”
“嗯。”琅玉儿点了点头,眼神也没有原先的迷离。
“你先到城台里面去休息,等哥哥忙完后,我们一起回去。”
“嗯。那父亲和玉儿都会很欣喜的。”
夜幕已经降临,昆仑的雪更大了,雪雾遮挡了天穹的星辰,看不清是虚是幻。
凝望这片天宇,从城台中出来的风天卜心情更糟了,他深深感觉到今夜会发生什么巨变,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有种认为玉儿的梦境和天中之象有什么关联的想法,但终究他摇了摇头。
几道身影一闪出现在风天卜面前,清一色都是黑甲装,单跪在地,双手一拱。
“公子,所有的营门都已驻扎完毕。”其中一位男子说道。
“嗯,起来吧。”
话落却并未有人起来,风天卜皱了皱眉,说道:“还有其他事吗?”
“据属下探到,前几日在北长城有中土人士通行,并且是被秘密放行,之中似乎有黑袍道士。”
“哦?”风天卜眉目一蹙,“甚是古怪,北城如此做,明显触犯了法典。”
风天卜心里是另一番想法,能够不顾法典明目放行,也只有那种人了,难道他们来到昆仑山了,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风天卜颇不平静,几件事掺杂在一起,让他的心很是混乱,这并不像平日的他,但今天确实发生了。以至于他不得不将这几件事联系在一起,天中异象,玉儿的梦,还有北城之事,是一种偶然,还是其他?
“你先带人守在北城,查探情况,随时禀报,其余人跟我出城。”风天卜指派一名黑甲去执行任务,而后带着其余黑甲军巡城。
夜幕下,从天而望,昆仑山就像一展巨大的龙翼,龙首不知何处震吼,龙尾摆扰天际。龙之左翼喷浆,右翼卧土苍茫,昆仑东山于左翼上凌翼目望东方,而昆仑西山正是右翼上飞挪的根筋,仿佛随时就要爆裂。
万空之境,洪荒之地。古老的昆仑山被六界奉为神祖之山,朝圣之域,万古辟今便带有神秘的色彩,没有人知晓昆仑山何时出现,也没有人知晓他从何而来,又临次何处,那股身临其境的道寒之气深深让世人敬畏。昆仑山最为神秘的地方便是西山之境,那儿被称为禁忌之地,山中多魑魅,邪鬼乱横,常年寒雪飘峰,冰封千里,故此一个古老人族来此,便在西山与东山分境筑造了万里长城,阻遏西山山鬼犯境,自今也就极少有人敢踏入西山。
西山深境,一处寒得彻骨的巨大冰洞之中,散发着幽暗的气息,道道冰锥直直倒立,在洞中充斥着阵阵冷风,还有浓厚的血腥味。
冰洞深处,一群人面具惊色,在冰冻寒风中临立。他们大多身穿黑袍,但此刻黑袍早已破损不堪,沾满片片血迹,他们眼神里有着恐慌,面色紧张地看着他们面前一个巨大的灰藤缠绕的东西,正是这个东西让他们本来人数稀少的队伍死伤惨重。
“天师,真的要将这东西抬进列驹?”一名为数不多身穿青玄道袍的中年对身旁的白发老者恭声而道,但言语中明显有些生怯。他也是被这种东西骇怕,这种东西有多邪乎,他可是亲眼见过的,即使他如今的心境,也感到惊惧。
那名白发老者一身紫色道袍,双手挽袖,隐约有些道气散开,显然他是这对人伍的首领。刚才正是他最后出手将那物降服,才免得一场祸端。
“这是上头的命令,不能留下任何痕迹,若是此等事情败露,你们知道后果的。”白发老者闭了闭眼后睁开,淡淡地说道,转而看向周围的人,“出了昆仑山,上头会有人接应,青雀的手段,你们可都知道的。”
听到青雀两字,所有人都心神一震,恐惧油然而生,那是一个让人一听到心生恐惧的禁讳之名。
所有人都默然了,白发老者缓步走出,不做回首,说道:“将此处所有东西都装进列驹,封闭此处,时不候机。”
没等他们再做回应,老者已卷袖离去,只留得一阵无奈。
其中一名黄袍道士看向玄衣中年道士:“吴道长,这……”
中年摇了摇头,一声叹息后,说道:“将它抬进列驹吧。”随后他深深地环视了四周,一阵苦涩,这次损失惨重啊。
在众人将所有东西搬运完毕后,列驹缓缓起驶,霎那间留给这片空间一阵空洞。回首望去,那片冰洞空无人烟,可在一座无尽的悬山之处,竟埋着万堆死人,血染白山雪,实为万骨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