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第 59 章(1 / 1)

“吱呀”一声,长亭拉开房门,外间白雪映着朝阳,亮堂堂一片。

朝阳虽是灿烂,可寒气却依旧袭人,长亭禁不住缩了缩脖子,朝手上哈了口气,回身对屋中笑道:“相公,真的下了雪!”

赵权坐在床边,含笑看着长亭,今日天色极好,清晨的阳光洒在长亭的脸上,映着她欢喜的眸子,配着她不描而翠的双眉,竟似流光溢彩般夺目。

赵权心中柔情顿生,仿佛很久没见过这般神采的长亭了。

赵权撑着身体站了起来,没走两步却咳嗽不止,长亭忙去扶着他在桌边坐下,赵权平息了胸口隐隐约约的血腥气,方才抬头对长亭道:“你等一下去程大嫂家借些笔墨和纸过来。”

长亭柔柔地答了声:“好。”赵权并未交待做什么用,长亭也不懂这些,但是既然相公喜欢,她自然会替他办到。

长亭进进出出地忙了一会儿,两人梳洗好,又用过朝饭,长亭便端着笸箩去了程大嫂家。

程大嫂正在喂院中几只鸡,见长亭过来,忙擦了擦手,招呼她进屋里坐。

长亭还了昨日的笸箩,又道明来意,程大嫂忍不住嗔了她一眼,叹口气道:“你呀,对你相公是真好!”

长亭脸红一笑,只低声道:“相公待我也是极好的。”

程大嫂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其他的不论,你家的人品样貌倒是配得上你,也难怪你这般死心塌地,若换了其他女子,怕是沦落街头也是有人愿意跟着他的。”

说罢一笑,又道:“你先坐着,我去贵儿屋里给你找找看。”

不多时,程大嫂便拿了几张裁好的宣纸,两只用过的笔和砚台出来,长亭忙接过来,又再三道了谢。

那程大嫂安慰她道:“你家的好歹也是个秀才,若是病好了,再去谋个教席,你也就不必这么辛苦了。”

长亭低头笑了笑,只道:“我只想他早些好起来罢了。”

程大嫂叹口气,似是替她着急,道:“你呀……”

长亭辞了她,相约晌午过后去城中,便抱着纸笔回到了家中。

因是破旧的土房,外间日头虽好,屋中却有些黑黢黢的,长亭便将桌子移到窗边,又给赵权铺小心地铺好纸,拿着墨却不知该如何。

赵权见她一副呆相,不禁笑了笑,往砚台里添了一点水,握着长亭的手,慢慢研起墨来,口中柔声道:“墨是这般用的。”

长亭抬头偷偷看了一眼赵权,低眉一笑,却并不说话。赵权见墨磨好了,便放开长亭的手,轻咳了两声,持笔饱蘸墨汁,低头沉吟了一刻,方才运笔急书。

长亭站在桌前,就看着一个个如骄龙般的墨字自赵权笔下流出,而他却身如松竹,挺拔飘逸,面色平静无波,却透着一股高贵凛然的气息,哪里是那个虚弱的病人。

长亭看得几乎都呆了,神思却有些恍惚,仿佛记忆中有这么一副场景,也是赵权低头写字的模样,但这明明是她第一次见到自家相公写字的模样,长亭摇了摇头,寻思自己恐怕是在梦中见过罢!

赵权一气呵成,放下笔后,看了看桌上的墨字,呼出口气道:“稍后你把这副字送到城中字画铺里卖掉。”

说完似是自己也笑了,摇了摇头,低声又说了句:“想不到我赵权竟也到了卖字为生的地步……”

长亭观他神色,似乎并不是真的不开心,便绕到桌前,认真地看了看这幅字,似是写了一首前人的长诗,不禁赞叹道:“相公,你写得真好!”

赵权嘴角微扬,侧头看着长亭道:“哪里好?”

长亭转了转眼睛,讨好道:“哪里都好!”

赵权心下大悦,伸手将墨字卷了起来,递到长亭手中,看了看长亭身上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心中一叹,扶着长亭的肩道:“换了钱别给我买药,年底了,你去买件新衣裳。”

长亭用手抚了抚手上的墨字,低头含羞一笑,道:“我穿什么都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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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再过几日就过年了,长亭帮工的这户人家亦是忙忙碌碌,到处透着一股喜气。

这户人家姓赵,是陈黎城中有名的大户人家,又因他家待下人向来宽厚,虽是家大业大,上上下下却全无奢靡之风,程大嫂在这家做惯了,对这家也放心,便一直带着长亭一起帮工。

长亭今日在灶上帮厨,年下了,厨房总归是忙得不可开交,长亭正拿着谷草蘸着草木灰与其他妇人擦洗着过年要用的礼器,却听门口有人叫自己,她在这里呆了好些日子,与这家下面的人多少也熟悉了些。

长亭回过头去,见是王大嫂,厨房里一个小管事的,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在水里清了清手,快步走了过去。

王大嫂只朝她招了招手,口中道:“快跟我来,小姐要见你。”

长亭莫名,暗想这家的小姐她虽是远远地瞧见过几次,可她一个外间帮工的,连这府里的人都不算,哪里有她见小姐的份,便小心问道:“不知小姐见我是为何事?”

那王大嫂哪里还同她啰嗦,拉着她急匆匆地往前走,口中只道:“这个我也不知,是管事的吩咐下来的,你只管去了就知道,我只叮嘱你一句,这家里内院里的大小事务都是小姐在管,你见了她直管问什么就答什么,小姐不会为难你的。”

说完不待长亭再问,又交代了长亭这家里规矩,刚说完,两人已经来到了一座小榭前。

王大嫂让长亭站在阶前,自己进去禀过之后,这才出来叫长亭进去。

长亭刚到门口,已有人为她打起了帘子,长亭朝那丫鬟模样的姑娘笑了笑,朝屋中一看,屋中上首正坐着一个妙龄少女,小姐模样的打扮,想来必是这家的小姐,长亭忙按照那王大嫂所说,上前行礼问好。

那小姐正看着桌上的墨字,见长亭近前,忙笑道:“这位姐姐不必多礼。”

长亭抬头看向她,那赵家小姐看清面前女子的容貌,心里不禁暗暗吃惊,这女子虽是农妇打扮,全不着脂粉,可眉如墨画,目若秋水,端的是个美人,又见她虽是站在下首,却不卑不亢落落大方,毫不见贫贱酸腐之气,哪里是个做腌臜活的蠢笨之人?

因笑道:“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长亭对她浅浅一笑,道:“小姐唤我长亭罢!”

那赵家小姐点头一笑,道:“我看姐姐年岁似乎要比我稍大些,我便还是唤你做长亭姐姐罢!”

说罢携起长亭的手来到桌前,问道:“这幅字可是姐姐的?”

长亭一看,桌上的墨字正是早上赵权所书,却有些疑惑怎么到了这家小姐手中,口中答道:“正是,只是不知为何会在这里?”

那赵家小姐歉然道:“姐姐可是将这副字放在了下人屋中?他们不知道便以为是谁拿了我兄长写的字,交给管家时我正好在,便将字带了过来,姐姐莫怪。”

原是如此,长亭本打算帮完工之后去城中书画铺把墨字卖掉,身上不方便带着,便托相熟的人放了起来,想来是同屋的人不知情,给送了出去,因笑着摇了摇头,道:“小姐客气了,原是我不该随便带东西进府,倒让他们误会了。”

那赵家小姐回身抚平了桌上的宣纸,眼中尽是赞叹之意,这纸墨都并非上乘,不过是坊间极寻常廉价供穷酸秀才用的,可这上面的字却飘若游云,矫若惊龙,竟隐隐有盖代风姿,不知何人能有此笔力?

赵家小姐看了一会儿,收回落在墨字上的目光,回身对长亭笑道:“让姐姐见笑了,我大哥自小便醉心于书法,向来喜欢收集前人的书墨,若是让他见了这副字,恐怕定要去找这写字的人去。”

说着踌躇了一下,有些犹豫道:“长亭姐姐,恕我唐突,不知姐姐可否割爱,将这幅字让与我,我大哥近日回府探亲,我想送他这副字定比其他礼物讨他欢心。”

长亭迟疑了一下,那赵家小姐察言观色,柔声道:“姐姐若是有难处便就作罢,我怎好夺人所爱。”

长亭释然,笑了笑,道:“实不瞒小姐,这幅字是我相公所写,倒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难得小姐这般看重,小姐若是喜欢,便就送与小姐罢!”

赵家小姐心中惊讶,这幅字竟是眼前女子的夫君所做,可她一个闺阁小姐,周朝虽是民风开放,她却不便多问,亲自将墨字收起,欢欣道:“多谢姐姐!”

将墨字递与边上的丫鬟,垂目一想,她本是个玲珑剔透的人,管着这偌大的一个内院,心思自然不同于其他闺阁弱质,因笑道:“方才我听周嫂子说起,你家中有病人?”

长亭点了点头,那赵家小姐朝她的丫鬟点了点头,丫鬟便转到后面去取了一个荷包出来,奉与赵家小姐。

赵家小姐回身对长亭笑道:“若论银钱,非但辱没这么好的字,也唐突了这写字的人,只是姐姐家中有病人,想来看病吃药总少不了,我亦无他物可赠,银钱虽俗,只权当是我的一点心意,万望姐姐不要推拒!”

说着将一包银子放在长亭手中,长亭哪里肯收,她是个实心的人,见赵家小姐这般看重赵权的字,便知道自家相公的字定是极好的,有人如此看重,她若真是论银钱,就如赵家小姐所说,真真是辱没了赵权的字。

赵家小姐怎会与她推来推去,便向管事的周嫂子使了个眼色,那周嫂子便是总领后院大小诸多院子里的管事,长亭平时自然见过,更听府里的下人提过,知道她向来公正严厉,府里下人对她都有些怕。

周嫂子拿过那包银子往长亭手里一放,却并没有什么笑容,只道:“小姐并没有其他意思,你家中的情况我也是知道的,病人要请大夫吃药,你一个女子能扛多久?况且马上就过年了,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就收下罢!”

长亭见她面色虽是严肃,可话语却尽是为自己着想,心中一热,踌躇了一下,周大嫂已经将那包银子塞在了她手中,嘴角还带了丝笑意,朝她点头道:“收下罢!”

长亭接过银子,这么一大包银子,够她给相公请个好大夫,好好瞧病的了,心中不由得涌起对赵家小姐的感激,上前行了一礼,由衷道:“多谢小姐!”

那赵家小姐并非是个目无下尘的人,见过长亭的人又见了赵权的字,心中暗暗猜测这对夫妻多是遇到难事,否则以她相公之能,怎么让两人落魄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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