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向哨兵表明自己的身份时,却被人家当作神经病一样驱赶,站岗的两名哨兵还在打趣:“谁都知道我们师长夫人是医务处陆处长,这个疯婆子居然敢冒充,要不是今儿个我心情好,早就一枪崩了她。”
这番话被陈芸听到了耳里,心像是被刀扎了一样,痛得不能自已,她喃喃自语:难道他真的已经和陆曼走到一起了吗?不会的,他不会抛弃我的,不会抛弃他的孩子,不会的!
邓秀芬也明白哨兵口中说的陆处长是谁,看到陈芸失魂落魄的样子,她赶紧一把扶住,劝慰道:“芸姐,你别多想,孙大哥不是那样的人。”
陈芸苦笑了一下,冲她点了点头,说道:“但愿吧。”
张全和另三个老警卫连的士兵们穿着老百姓的衣服,离她们两个不远站着。
一辆正往外面驶来的吉普车,鸣着喇叭通过了正冲着车敬礼的哨兵,副驾驶位上坐着一个大家都非常熟悉的人。
张全和另外三个异口同声地喊道:“司务长,司务长。”
钱进从师部出来,窝了一肚子火,孙玉民带着兵在前线拼命,新来的六十旅旅长张昌德居然占据了他的办公室,还翘着腿放在钱进亲自去选的大班桌上。在里面和姓张的吵了一架以后,钱进火气仍未消,正打算去找留守的120团团长刘家华,让他来收拾收拾这个鸠占鹊巢的家伙,虽然说张昌德是刘家华的上司,但是钱进心里很清楚,这个120团团长,除了孙玉民的话谁的都不听,有时连刘文智都调不动他。
乘着吉普车才出营门,就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声音再喊司务长,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想道:难道是老二营的士兵,落队后来找部队?
他让司机停了车,自己下了车,向声音的方向望去,看见了三女四男,正朝自己挥手呢。
这几个人自己都认识,只是他们不都已经去了西北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有,其中的一个女孩不正是师座的那谁吗!
一看到陈芸,钱进头皮开始发麻,怎么办才好?
在孙玉民这些亲近的人心里面,大都已经把陆曼当成了嫂子,而实际上他们都知道真正的嫂夫人却是陈芸。
钱进硬着头皮,脸上也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迎了上去。
这么多人一辆吉普车坐不下,钱进索性让司机先回去,自己带着陈芸、张全他们找了间饭馆,趁他们吃饭之际,又帮着在一间旅馆里订了几个干净的房间。
陈芸没有一点胃口,妊娠前期的生理反应让她很不适应,再加上长途旅行,使她非常的疲惫。
钱进也发现了她的不正常,以为只是因为旅途劳累所以才面色惨白,忙问道:“陈姑娘,我带你去休息吧。”
陈芸没什么精神,全身的力气也好像被抽干一样,她听到了钱进的话,点了点头。
钱进走到了她身边,打算搀扶着送她去已经订好的旅店去休息,一抓住她的手,把自己吓了一跳。陈芸的手冰凉冰凉的,没一点温度,就像是一块冰块,钱进赶紧说道:“陈姑娘,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手也忒凉了一点,赶快跟我去医院,陆曼姑娘现在是医务处长,医院的医生护士都归他管。”
不说陆曼还好,提到这个名字,陈芸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一样,立刻站了起来,说道:“谢谢你,我不用去医院,麻烦你带我去房间休息一下就好。”
邓秀芬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走到陈芸跟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又拉住她的手,也被那冰冷惊到,她不由分说,拉着陈芸就要往医院走,却没想到陈芸本身就是硬撑着,被她一拉,差点摔倒在地,幸亏海燕也走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邓秀芬有点自责,也有点生气,她带着哭腔说道:“你自己都不爱惜自己,谁会爱惜你?”
海燕则没有和陈芸废话,直接对钱进说道:“钱长官,医院远不远,麻烦您马上带我芸姐去看看医生。”
…………
陆曼这些天很忙。
自打孙玉民开始准备进攻济宁开始,她就一直在屯积药品,医院也在准备接纳伤员,可真到了战事一开,还是大大出乎自己的所料,第一天就接纳了近四百的伤员,有小部分重伤员在送到医院前其实就已经没救了,可是既然已经送来,就免不了要耗一些工夫。
济宁战事打了三天两夜,虽然攻下了五个城池,却也给陈芸和她的野战医院带了一千多的伤员。
经过全体医生护士加班加点,没日没夜的工作,总算是初步稳定了,她也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下了。
可没想到紧接着,鬼子就釆取了反攻行动,从衮州城和济宁方向运下来的伤员和战士尸体比打济宁还要多,这让陈芸担心不已,即要忙着自己的工作,还要担心坐镇前线的那个男人,她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这天下午,她刚刚从医院病房出来,正往自己宿舍走,一个警卫哨兵跑了过来,敬了个礼后说道:“陆处长,钱处长带了几个人来找您,现在在院长室,苏院长在接待他们,听钱处长说他们都是您的朋友。”
“我的朋友?”陆曼摸不着头脑,她问士兵:“你能看出他们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他们都穿着便装。”士兵回答完后又敬了个礼,掉头就跑走了。
陆曼无奈,只得转身又往医院走去,边走还在边想着这些人是谁。
推开了苏院长办公室的门,陆曼看到四个百姓装扮的男的站在里面,正朝她看着。陆曼一眼就认出了,这四人是当初和自己一起从南京退下来的战士,武汉以后就没有再见过了。
在武汉的那家旅店,她是第一个离开大伙的,自然不会知道他们几个跟随着陈芸去了大西北。
陆曼和这几个曾经生死与共的伙伴打了声招呼,就被坐在苏院长对面的钱进拉到了一边,说道:“陈芸来了。”
“谁?”
“陈芸!”
听到了这个她永远都不想听到的名字,陆曼眼前直发黑,身体都摇晃了一下。
钱进急忙问道:“陆处长,你没事吧?”
陆曼苦笑了一下,她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走到苏院长旁边。
医院苏院长是陆曼从别的医院挖过来的,平时二人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工作上也是她的得力助手。长时间的接触和相处,使得苏院长非常了解陆曼,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赶紧给她让座,还小声地问道:“怎么啦?”
陆曼没有客气,说道:“苏姐,那个女人呢?”
“女人?苏院长疑问道,随即又反应过来,说道:“有一个女孩不舒服,我刚刚替她把了下脉,好像是她怀孕了。”
这一消息如晴天霹雳般炸响在陆曼头顶,她被惊得站了起来,厉声问道:“什么?怀孕了?”
苏院长看着她惊讶的表情,有点不解,说道:“是呀,有一个女孩怀孕了。”她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自己记录的病例本,说道:“怀孕的这个女孩叫陈芸!”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听到这个消息后,陆曼真的如丧失了魂魄一样,呆呆地伫立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
原本以为陈芸走后,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机会重逢了,自己的一片痴心,一片真心也算是得到了孙玉民的回应,至少他没有拒绝,二十师官兵称自己为嫂子他没有反对,父亲的人叫他姑爷,他同样没有反对。可现在,这个女人在消失了两个多月后,再一次出现了,而且还带着肚子里的小孩。
原本就没有分毫胜算的自己,如何和这个本身就很得孙玉民喜欢的女人比,更何况还带着肚子里装着的他的骨肉。
陆曼的世界这些天因高强度的工作,就一直处在临近崩溃的边缘,陈芸带着她肚子里小孩的到来,成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有的希冀,所有的憧憬,都在这个怀孕的女人到来后,灰飞烟灭。陆曼太清楚孙玉民了,不用说他都会毫不犹豫选择陈芸,哪怕自己为了他,已经倾尽所有。
一想到即将面临的困境,一想到即将看到别的女人在自己面前和孙玉民双宿双飞,一想到一旦父亲知道真相后失守的眼神,一想到……
陆曼眼前发黑,脑子似停止了运转,身体直挺挺地往后倒去。
钱进把陈芸到来的事情和陆曼讲过后,就一直注视着她,生怕她有过激的反应,就算她走到了苏院长身边,他也跟了过去。看到陆曼像根木桩往后倒时,赶紧扶住了她,和苏院长一起把她放到了椅子上。
苏院长赶紧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替她把了把脉,对一脸关切的钱进和四个百姓装扮的战士说道:“没太大事,她只是晕厥了,可能是这些天太劳累了。”
张全他们四个人大概也知道些她们两女间的纠葛,看了看正满眼关切望着陆曼的的钱进,相互间对视了一下,都扭过头,不再说话,却发现了陈芸她们三个女人,不知道何尝已经回来了。
办公室的门没关,陈芸把刚刚那一幕全都看在眼里,自己的料想没有错,陆曼在得知自己有了孙玉民的骨肉时,她居然直接昏倒了,她才不信那个苏院长所说的什么工作劳累所倒致的晕迷,早不晕晚不晕,偏偏等到听说自己怀孕才晕?
眼前的场景让陈芸心里有一丝高兴,陆曼的昏倒,说明她极端害怕自己的出现,也说明了孙玉民和她之间没有二十师士兵间传说的那么亲蜜。想到这里,陈芸感觉到本来沉重的身子也不那么的辛苦了,冰凉的手上也逐渐有了温度。
她走了进来,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中,大大方方地来到了苏院长的办公桌前,说道:“谢谢苏院长,我这边没什么不舒服了,只是陆曼姑娘她没事吧?”
苏院长微笑着说道:“没事,别担心她。”
陈芸并没有很关切陆曼,她对钱进说道:“钱处长,我现在好了很多,能不能请你把我送去玉民身边?”
她不担心陆曼,钱进却是很着急和担心,孙玉民身边的人当中,只有他和刘文智两个人清楚,陆曼这个女人对二十师的重要性。
听到了陈芸的要求,钱进怔了一下,他不知道如何去回答她,陆曼还在昏迷中,虽然苏院长说她无大碍,但是作为朋友来说,你陈芸不应该等人家醒来问侯几句吗?就算是虚伪的问侯,也比你这个要求要强到哪儿去。
邓秀芬也觉得陈芸有点过份了,偷偷地在她衣襟上扯了一把,小声说道:“别这样。”
陈芸嫣然一笑,反转头手遮着嘴,轻声说道:“那个晕倒的女人,早就醒了,她一直在偷听我们讲话。”
陆曼其实并没有昏迷,她只是眼前突然发黑,倒下那一瞬间被钱进扶住时,就已经清醒过来,可就在眼发黑前的时候,她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个苏院长口中所说的那个女人正安然无恙的站在门口,她很不想见到这个女人,索性就装作晕迷的样子,只是她不知道,骨碌碌乱转的眼珠子出卖了自己,不仅苏院长发现了这个状况,心细如发的陈芸也发现了她的伪装。
听到了陈芸要钱进把她立刻送到孙玉民身边时,她再也无法淡定了,装作刚醒来的样子,慢悠悠地说道:“怎么啦?”然后看了房间里的所有人一眼后,把眼神定在陈芸身上,说道:“你来了?”
…………
孙玉民收到59旅长李铁胆发来的电报时,脸上露出了笑容。自己准备的鱼饵已经被濑谷启咬住,先前派出去的119团,新编二团,新编三团已经在外围准备好,只等着濑谷启打疲惫后,一举合围他们。孙玉民亲自带着115团赖文力部和警卫团赵有钱营以及邱泽华亲自统领的炮兵团全部,驻守在离衮州仅几十公里的济宁城。
从二月十一日开始,濑谷启的部队在火炮以及装甲车的掩护下,对衮州这座千年古城发动了一波又一波的进攻,第三日甚至调来了几架飞机进行轰炸和俯射,这让守城的李铁胆和邓东平感觉到巨大的压力,可这两人都是要强的人,硬是生扛着没有向孙玉民发来哪怕是一封要求支援的电报。
孙玉民不用他们汇报也能知道衮州的战况,他在等待,等待着日伪军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三天了,自濑谷启进攻衮州城起,已经三天了,从第一天起的全伪军进攻,到第二天的日伪联合进攻,到今日的全日军进攻,孙玉民发觉全线反击的时刻已经到来,炮团和赵有钱的警卫营已经出发了很久,现在只等着自己口中的命令了。
在小玉英的协助下,孙玉民整理好了身上的军装,肩上的将星闪烁着耀眼的金光,洁白的手套衬得他份外的精神。他对着电讯主任唐春红说道:“给各部去电,准备好发动全面反击。”
唐春红还没有转身,孙玉民就发现了临时作战室门口出现了几个身影,有钱进,有陆曼,还有一个自己魂牵梦绕的人儿:陈芸。
他没有顾忌自己的身份,也没有顾忌别人的目光,奔了过去,一把抱起了陈芸,就在原地转起圈来。
他们的边上,陆曼美目中含着晶莹剔透的泪珠,痴痴地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