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召见(1 / 1)

此时的高务实刚刚知道叶赫部派来的使团中竟然有费英东的存在,不过此时对方已经从天津启程,抵达京师也要不了多久了,他倒不至于特意传令自家骑丁在第一时间将费英东招来一会。

对于这位努尔哈赤“辅政五大臣”之中以“万人敌”著称的名将,高务实还是很有兴趣一晤的。倒不为其他,只是高务实委实很难相信一个人在十二岁时就能开“十余石强弓”。

高司徒阴谋诡计玩多了之后可能有些健忘,刘綎十三岁的时候初次上阵,就已经摧城拔寨,不仅率领自家降倭夷丁精锐攻破险关,先登城头,而且还当场单挑击杀了三蛮王中的两个。

要说少年英雄,他高务实又不是找不到。

不过,费英东能在能人辈出的努尔哈赤麾下混成五大臣之首,能力才干肯定是有的。之所以其在后世显得声名不彰,主要还是因为他死得有些早,功劳的绝大部分都出在女真统一战争之中。

其对明军最大的一次胜利,便是在萨尔浒之战中击破明军左翼,斩杀杜松。至于其后又接连攻下开原、铁岭等地,他倒只是正常表现:干得不差,但也不算特别出色。当然,再之后攻破叶赫,他倒又可以算是首功。

考虑到萨尔浒之战发生后仅仅一年,费英东就以五十七岁的年纪病死,正常来讲在那次大战时,他肯定已经不在自己的巅峰。

不在巅峰都能如此善战,果然不愧是鳌拜的伯父,这勇武确实不是盖的。

另外高务实还很好奇一点,原历史上索尔果带着儿子费英东投靠努尔哈赤,好像也就是万历十六年的事。如今已经是万历十五年的冬天,按理说索尔果应该已经开始考虑投身建州才对,为何现在他却跑去了叶赫?

高务实思来想去,觉得最大的可能还是自己改变了女真的局势,甚至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态度而影响了不少人的判断,这其中就包括索尔果在内。

苏完部只是个小部,夹在叶赫与乌拉两部的中间,肯定过得不甚如意。尤其是叶赫部在清佳砮、杨吉砮崛起之后被视为女真第一强部,连哈达这个名义上的共主都不放在眼里,其对周边的部落自然更不可能有什么客气态度。

那么作为苏完贝勒,索尔果对叶赫的态度肯定好不到哪去,这也极有可能是原历史上索尔果投靠努尔哈赤的一大原因。

不过现在的情况可能出现了变化,叶赫部的脾气大抵没有改变多少,但他们却多了靠山。

原历史的大明虽然一直坚持保证南北关的地位,但对叶赫并无太多的好脸色,李成梁觉得叶赫比较桀骜不驯,因此一开始力主扶持哈达,到后来发现孟格布禄实在是稀泥巴扶不上壁,就开始转而扶持起努尔哈赤来了——前文曾说过,努尔哈赤早年还是表现得对大明异常恭顺的,对李成梁更是服服帖帖。

现在的大明却不是这样的态度,虽然大明朝堂上的情况并不为女真人所熟知,更谈不上分析明白,但至少大明摆在台面上的动作他们不会理解错误——大明已经从支持哈达转变为支持叶赫了。

此次辽北之战,抛开一切只看结果的话,那就是叶赫与哈达同时挨揍,而大明选择了直接出兵帮叶赫解围,而对哈达方面……大明让孟格布禄和努尔哈赤握手言和、交个朋友。

啥?

努尔哈赤都打到我院子里啦,你当爸爸的不救我也就算了,还让我和努尔哈赤交个朋友?

女真人可能没读过什么书,但如此明显的区别对待,他们又不是没长眼睛,还是能看出来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在大明的眼里,叶赫的重要性已经高过哈达了。

大明为什么会如此认为,女真各部也不是没有盘算:哈达衰落之势看来已经不可逆转,叶赫虽然有努尔哈赤这样一个挑战者,但至少从目前的实力来看,叶赫依旧明显占优。如此,扶植叶赫则可以立刻让叶赫成为实际上的“满洲国主”,确保整个女真局势的大体稳定。

与此同时,叶赫掌握北关而靠近衰落的南关,很方便取代哈达的地位而又不会导致开原衰落,也符合大明的一贯准则。

与之相反的,则是努尔哈赤控制的抚顺关无论从地理位置还是贸易额度等各个方面来看,都天生不如叶赫北关,大明如果转而扶植他的话,就会麻烦很多,还可能导致开原地位下降,从而影响到大明对辽东的整体布局。

最后还有一点,便是叶赫所处的位置直面察哈尔,这就使得大明支持叶赫变成了一个双赢局面:叶赫需要大明的支持才能确保不会再次莫名其妙地被蒙古人一顿胖揍,而大明也需要一个相对强大一点的女真部落来为自己牵制察哈尔,甚至在将来随同大明一道,对察哈尔发起进攻。

看懂了这些背后利益的人,自然就会以此来判断大明接下去的态度,其必然是捧叶赫而压建州。

此时的女真人想必还没有谁会做击败大明的美梦。既然大明不可能被击败,那他们当然也只能随着大明的态度变化而变化,大明选中了叶赫,也就意味着努尔哈赤没什么机会了。

索尔果没去找努尔哈赤,反而投靠了叶赫,恐怕多半便是因为这些原因。

不过高务实想了想,却又有些摇头,叶赫现在的两位贝勒看来的确不如努尔哈赤的手段厉害。努尔哈赤的征服,最大的特色之一便是征服某部就要彻底掌控,而达成这种掌控的第一件要务,首先便是废除该部首领的贝勒称号,而授之以建州内部的官职。

贝勒即过去的箭主、现在的首领。有贝勒在,说明这个部落就还存在,大家还有“徐图恢复”的想法。一旦连贝勒都没有了,大家群龙无首,心气自然也就慢慢散了。

叶赫现在的做法就显得很愚笨,类比一下就有些像当年的项羽。本来秦始皇一统天下之后已经消灭了各国,建立了大一统皇朝,谁知道项羽确立优势地位之后居然又和当年一样,把各国分封开去,自己只满足于做个霸王。

霸王的意思无须深究,简单的看它就是各个国王里面的带头大哥。可问题在于,带头大哥并无意义,因为你并没有拉开和其他王之间的地位差距,始终也只是个王。

而刘邦就聪明多了,当项羽被彻底击败,刘邦便立刻称帝,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和王不同,他是皇帝,比王还要高一级。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今后他要对各王动手的时候,天然就掌握着大义——我打你是奉天顺命以伐不臣,你打我是犯上作乱大逆不道。

显然叶赫的两位贝勒就没有达到这种思想高度,他们依旧满足于做个“女真第一强酋”。

不过嘛,高务实可不打算教学生,在他看来现在这局面也不错:你们愿意满足于当女真的带头大哥也挺好,至少在我收拾完察哈尔之后,不会一转头赫然发现女真被统一了。

高务实传令下去,等叶赫的使团进京,不必让他们立刻与自己相见,该上贡的必须先上贡,一切事宜等加贡完成之后再说。

换言之便是你们先去听礼部安排,等“公事”完成之后再来找我。不过高务实没有特意交代孟古哲哲的事该怎么办。

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是最佳选择。这件事不仅是他的家务事,关键是还得考虑皇帝的反应,虽然刘馨认为皇帝不会反对,但他自己对于和皇帝的关系还是很谨慎的。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再重的信任也经不起各种小误会,要维持信任,最好的办法就是避免任何误会的产生,未雨绸缪防范于未然。

今天的高务实可能运气不错,他正在思考如何找机会让皇帝知道这件事,朱翊钧便恰巧派人来传召了。

司礼监的人也不知道皇爷传召高司徒所为何事,不过却告诉他,说皇爷今儿个心情还算不错,并不像是有什么烦心事的样子。

高务实稍稍放心,示意高陌打赏了几两银子,然后便随内宦进了宫。

进宫之后才发现,朱翊钧这次没在文华殿,而是在乾清宫等他。这有点反常,因为自从高务实卸任辽抚,朱翊钧有朝政上的事情召见高务实时,基本都会选择在文华殿,而在乾清宫召见则多半是要说私事。

私事?最近黄孟宇和陈矩那边似乎都没有传来过消息提到皇上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私事啊,怎么回事这是?

虽然一肚子疑惑,但高务实还不至于怯场,依然面色如常地走进了乾清宫东暖阁。

其实按理说乾清宫才是皇帝主要居停之所,包括就寝(不去后宫的话)、办公都是在此。然而朱翊钧的习惯有些不同,他早年做太子时一直在文华殿读书和观政,所以后来处理政务喜欢去文华殿。在乾清宫的时候,他喜欢在西暖阁召见亲信大臣,而在东暖阁批阅奏疏等。

今儿个果然神奇,召见高务实居然也换来了东暖阁。

高务实一进东暖阁就发现有些不太对,周围一个内宦都没有,当然更不会有宫女,抬眼望去只看见皇帝一个人坐在鎏金暖炉旁,出神地想着什么,连高务实进来都没发现。

看到暖炉,高务实才发现东暖阁的温度不太对,竟然没烧地龙。他心道:皇帝这是什么意思?想让我这个户部尚书看看他有多么节约么?

“臣户部尚书高务实……”

“啊,吓我一跳!好了好了,别参见了,过来烤火吧。”朱翊钧好像是真的被吓了一跳,看清是高务实才赶紧招手让他过去。

高务实有些哭笑不得,这哥们表现不对啊,什么事让他走神成这样?

“谢皇上。”换了别的臣子肯定不敢大大咧咧跑去和皇帝一起烤火,但高务实何等人也,烤个火没什么大不了。他俩读书的时候悄悄拼桌吃饭都有过好多次(按明朝的规矩臣子不能与皇帝同桌),外头哪位大臣有这个殊荣?

于是高务实老实不客气地走了过去,朱翊钧的表现更加“豪迈”,伸出一条腿把旁边的一把黄梨花木椅子的一脚轻轻一勾,带到暖炉前,努了努嘴:“喏,坐下说话。”

好家伙,这待遇可比寻常赐座强一百倍。

而高务实还很“不领情”,调侃道:“皇上,您这举动要是被外廷知道了,臣明儿就得上疏请辞。”

“整个东暖阁就咱们两个在,外廷凭什么知道?”朱翊钧撇了撇嘴:“我是看外头这么冷,你打东华门进来肯定是一路步行,只怕都快冻僵了吧?少说那些有的没的,赶紧坐下,我有要事和你说。”

高务实这才老老实实坐下,伸手向那鎏金大暖炉伸去取暖。

这暖炉比较不常见,因为要放在宫殿之中,所以它是看不见明火的,但是通过精致雕刻的镂空构造,炉火的热量会从中冒出来,靠近一些便很暖和。

这玩意高务实府上也有,不过要小一些,而且镂空雕花显然不同。皇帝这里的都是各种各样的龙形,而高务实府上的大抵都是鹤、龟等传统祥物,有些则是梅兰竹菊四君子之类。

他一坐下,朱翊钧便轻咳一声,道:“皇后昨天派人来请我了。”

高务实一愣,但这话略有些敏感,他没好直接问,只是用略带疑惑的目光看着皇帝。

“看你这不说话却一脸茫然的表情,我就知道你误会了。”朱翊钧苦笑道:“皇后没别的意思,她是有事找我说。”

“哦……”高务实这才恍然,问道:“是何事?”

朱翊钧道:“她打算让李时珍看诊一番。”说着,皇帝很认真地看着高务实,问道:“这事是你之前提出来的,你现在还是认为皇后数年不曾再孕,是因为那次……伤了身子?”

“那次”是指皇后生下皇长女,据说当时情况就挺危险的,皇后的状况也不甚好,后来不仅有些多病,而且再也不曾怀孕。

高务实听完倒是松了口气:想方设法劝了几年,皇后总算是想明白了,真是谢天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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