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先帝为了制衡罢了,再加上太祖不曾赶尽杀绝,南人的野心愈大,再立卫南也是水到渠成,但卫南与镇北不同,镇北是当即募兵,卫南则是分兵禁军,”江老爷子话锋一转,“然则,在镇北卫南外,先帝手中还另有一支亲卫,隐在暗处,多做些见不得光的差使,最开始掌握这支卫队的便是安阳大长公主了。”
“是金吾卫吗?”
江老爷子摇头:“是轻履卫。”
江宛恍惚道:“牛尚书家是不是就是轻履卫抄的。”
“确然,一旦用上了轻履卫,便无小事。”江老爷子道,“安阳大长公主在恒丰朝可说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不过当今甫一登基,她便领着驸马住到城郊庄子里去了,说是身体不好要静养,已经两三年不曾进城。”
“那她手里的卫队……”
江老爷子语气肃杀:“自然也交出去了,否则陛下也不会容她。”
江宛想了想,嘻嘻笑了:“那她生得漂亮吗?”
江老爷子肃容一缓,也跟着笑起来。
“她是个极聪明也极漂亮的女人,虽然秉性强势,却一点也不叫人生厌,所有人站在她面前,都会认为她是在对自己笑。”江老爷子笑道,“就算她不是公主,大约也能成就一番事业。”
江宛正想说话,书房门却被人敲了敲。
敬墨进来了:“老太爷,宫里来人了。”
江老爷子:“什么人?”
“应该是皇后身边的公公。”
江老爷子便看向江宛。
江宛忙站起来:“那就是找我的。”
“去吧去吧。”江老爷子似是嫌弃地对她摆了摆手。
江宛乖巧地露齿一笑,正要出门。
老爷子却在她身后问:“听说北戎使团进京的时候闹了乱子,跟你有关系吗?”
江宛瞳孔一缩,旋即转身笑了:“出什么乱子了,跟我说说呗。”
江老爷子淡淡地看了她一会儿:“你去吧。”
他继续低头看画。
江宛轻轻吐了口气,提着裙子,跨过门槛去了。
……
次日巳时,江宛准时站在了晖凤宫门口。
还是满黍公公带她过来的。
“天这样热,夫人快快进去吧。”
“多谢公公了。”江宛袖中滑出一个荷包来。
满黍接了,笑容满面地给她行了礼,看着她进去了。
粟殷出来迎了她:“夫人到得真是巧,厨下刚上了一道白玉梅子汤。”
待江宛到了跟前,她扶了一把,又轻声提醒了句:“明昌郡主也在。”
江宛微讶,手上塞东西的动作却不慢。
本以为是皇上要见她,问她昨日刺杀之事,但是明昌郡主也在,皇上就不可能与她相见,难道真是皇后叫她来的?
江宛心中思量,面上却半点不露,从容地进了小厅中,盈盈福身:“参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皇后微笑着,似乎心情不错。
“郑国夫人,一向可好?”明昌郡主站起身,笑问道。
江宛忙转过身行礼,明昌郡主回礼。
二人再各自坐了。
江宛体会着屋里的气氛,觉得有点懵。
怎么皇后和明昌郡主都这么高兴,难道是宁剡终于要成亲了?
好在皇后也没让她疑惑多久,便道:“郑国夫人还不知道吧。”
明昌郡主一搭一唱的:“合该叫郑国夫人也知道这件喜事。”
江宛若不咬钩,未免有些不识好歹,便从善如流:“不知是什么喜事?”
皇后道:“昭王的婚事总算是有眉目了。”
余蘅要成亲了!
江宛没有不恭喜的道理,便跟着笑起来:“果然是件大喜事。”
但比起这个,她更想喝一碗梅子汤。
今日的衣裳这么厚,真是热得她头昏脑涨。
而另一边,刚刚晓得自己马上就要成亲的余蘅,却没有她那么好的闲情逸致,手里的酸梅汤哐叽砸在了地上。
“我不成亲!”
他吼完这一句,便气冲冲地大步走了出去。
见他如此,太后一口气没接上来,几乎站不住,只嚷着逆子。
皇上忙扶着太后坐在榻上,给太后顺气。
“母后千万消消气。”
长孙太后却丝毫没有消气的意思,反手把盛着晶莹汤液的白瓷碗扫在地上,恨恨道:“我还不是为了他好,他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难道要找个天仙……”
太后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气得连话都说不下去。
皇上一边安抚着她,一边对太监使了个眼色,让他把太医叫来。
“母后,阿蘅到底这么大的人了,冷不丁和他这个浪子说要成亲,他自然觉得……”
“他觉得什么,他能觉得什么,”太后提高了调门,声音极为尖锐,“永香是多么好的姑娘啊,配他……配他我还不舍得!”
永香是太后的娘家侄女,如今陪着住在慈尧宫里。
皇上也是没想到,满汴京的闺秀给太后随便挑,太后还是选了自己娘家侄女,按理说,这事也是无可厚非,可是太后可从来没往他后宫塞过长孙家的姑娘。
真别说,皇上心里还有些莫名的滋味。
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想在母亲跟前争宠的心思真是多大也不消停。
长孙太后还在骂着:“这个没心肝的,我还不是为了他!”
外头,被秦嬷嬷拉住的余蘅则没有半点火气,只靠在墙上,自嘲一笑。
“嬷嬷也听见了,不过上十天半个月的,我就算去给母后赔礼道歉,她也只会让我滚。”
秦嬷嬷叹了口气:“其实长孙姑娘……”
“不必说了,”余蘅摆了摆手,“我曾远远见过一面,长得虽还成,可说起话来的腔调我不喜欢。”
“到底是苏州长成的,调子软一些也是有的。”秦嬷嬷说了这句,便余蘅仰着头,一副似听非听的模样,便住了口。
余蘅笑问:“不说她温柔大方了?”
“殿下不喜欢,老奴说什么都没用,”秦嬷嬷眼神极为慈爱,使她天生刻薄的长相也柔和了两分,“可殿下这么孤孤单单的,老奴怎么能安心呢。”
她一说这话,余蘅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过这回,他竟然点了头:“嬷嬷说得有理。”
秦嬷嬷大喜过望:“我就说长孙小姐……”
余蘅却自顾自道:“是,我是该找个盟友了。”
秦嬷嬷:“殿下?”
余蘅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他站直了身子,紧紧握住了腰间的白色玉佩:“走了,嬷嬷留步。”
秦嬷嬷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
殿下这意思到底是要成亲还是不成亲?
只能改日再问了。
秦嬷嬷忙回了太后跟前。
太后还在气头上,平日里一句话也不肯多说,今日却絮絮叨叨骂了昭王良久。
边上的承平帝也没有逃过,被唠叨得头都大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