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管家一回府,便到江宛跟前回话,来之前还换了身衣裳,只是脸上的伤却青一块紫一块,遮也遮不住。
江宛见了,便问:“你脸上怎么了?”
齐管家苦着脸,一张五颜六色的脸更显得滑稽:“汪衙内一声令下,小的跑得慢了。”
“你们还真招惹了汪勃?”江宛疑惑地问,“难道真这么巧?”
不过汪勃今日也去了花雪楼,她是亲眼看着了的,若非遇见了汪勃,她也不会遇见余蘅。
“这可不是巧,是程公子特意把他引去的。”齐管家道。
江宛:“那他也该去找程琥的麻烦,怎么盯上了你?”
齐管家:“起先我与宋管家二人进了花雪楼,巧遇了一个出手豪阔的商人,与宋管家一见如故,说他满脸福相,必有大造化,宋管家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喝得差不多时,程公子和王公子几位就进来了,那商人便撺掇宋管家往下泼酒,说这是汴京的风流雅俗,也不知怎么那么巧,正泼了汪衙内一脸,唉——”
齐管家这气倒是叹得情真意切。
江宛不由笑起来:“怎么,你还心疼上宋管家了?”
“这倒不是,只是宋管家泼酒的准头大,力道也足,愣是叫汪衙内浑身湿了个透,便叫汪衙内气得冲上来就打,拳头不长眼,全落在小的身上了。”齐管家说得可怜,但神色却轻松。
江宛却不大信:“你不曾辩解?再者说,泼酒的是宋管家,难道他们就抓着你一人打了。”
齐管家:“小的虽辩解不是小人干的,可那些家丁如狼似虎的,哪里肯听呢,再说那宋管家,三斤马尿下肚,连老娘都不认得了……哎哟,小的没留神,竟说了粗话,还请夫人担待些。”
江宛:“无妨,只是瞧你这伤也不重,汪衙内似乎也没下重手?”
齐管家嘿嘿一笑:“这还多亏了程少爷,小的刚挨了两下,程少爷便上了楼来,一眼就认出了小人,毕竟是表亲,好歹给了机会,叫小的陈情一番,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江宛看着他,莫名走了一下神,她想到今日成功说服了铁齿先生的春鸢,怕不是她手下这些人怎么全唱念做打,样样逼真?
能编会演,还情真意切,莫不是同一个老师教出来的。
江宛一笑:“程琥与汪勃天生不对付,你可是两边都难讨好。”
齐管家但笑不语。
江宛见他如此,再一转念,便有了恍然大悟之感。
“莫不是他二人看对了眼,自斗了起来,倒叫你们俩见了便宜,悄悄溜了?”
“夫人果然料事如神。”齐管家笑着拍她的马屁。
江宛却晓得在那般混乱的情境下,要寻得合适的时机离开,并非易事。
不过齐管家要捧她,她也不会拒绝就是了。
江宛便道:“既然事情顺利,你便是大功臣,快下去歇着吧。”
齐管家躬着身,谦卑地退了下去。
门外,梨枝正笑吟吟地等着齐管家,一见他出来,便迎了上去:“不知管家的伤可有大碍?”
齐管家客客气气:“劳姑娘垂问,不过小伤罢了。”
“小伤却也不能轻忽,”梨枝笑意更浓,推过来一个很有分量的小布包,“夫人的小小心意,愿宋管家早日康复。”
宋管家手一接,便把小布包滑进了袖子里,像是比赛似的,也龇牙咧嘴笑了起来:“劳姑娘给夫人带句谢。”
“齐管家慢走。”梨枝笑道,又转头对侯在廊下的小丫头道,“樱桃,还不把齐管家送出去。”
齐管家:“梨枝姑娘,我这就告辞了。”
梨枝站在廊上,给齐管家行了个福礼,看着给宋管家引路的灯笼光彻底消失了,才进了正房。
江宛正握着茶盏,直愣愣地看着灯罩,不知道在想什么。
梨枝抿唇一笑,悄悄下去沏了热茶。
将热茶放在矮桌一角,梨枝小声道:“夫人,别用冷茶了。”
江宛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点点头,松了手,让梨枝换下冷茶,她自己捧着刚送上来的热茶,又发起呆来。
不多时,她道:“陪着齐管家等人出门的是什么人?”
“大抵是前院的小厮,夫人若想见,奴婢即刻去把人传来。”
江宛:“那就带来见见吧,还有……”
本想问问被安置在东跨院的昭王如何了,但想了想,到底是把话咽回去了。
江宛摇头:“没事了,你去吧。”
她总觉得齐管家吧事情说得太简单了,还是问问旁人更好些。
梨枝回来时,倒是真的带回了个人:“今日跟出去的是前院的小厮凭舟,往日里是在前院书房伺候笔墨的,不过他不常到三爷跟前去,因春鸢做主裁了不少人,才显出他来,因少爷也不常去前院书房,他整日里也是闲着,便被齐管家要去了,平日里帮着跑腿。”
“叫进来吧。”
四更的梆子已经敲过了,江宛支着头,神色倦得很。
很快便有个白净的小厮被领了进来,一进门便跪下磕了个头。
江宛依旧叫起,也懒得寒暄,直接问:“今日找你来不为别的,听说你与两位管家出门时惹上了麻烦,便想问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叫凭舟的小厮规矩地低着头,说起话来很有章法,不过与齐管家所说大同小异。
只有一点与齐管家所说的不同。
原来齐管家这伤,并不是因为跑得慢了,才被汪勃的狗腿子打了一顿,而是为了戏看起来更真,所以扑在宋管家身上当了张设计为人的肉垫。
怕不是他挨打的时候,还哭喊着,叫宋管家先跑,不要管他。
怕不是汪勃就是看了这段感天动地的戏,才放过了他俩。
江宛一时无言。
又因实在累了,她便勉励了小厮凭舟两句,就让他走了。
人都走光后,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只觉得头痛欲裂。
今晚一过,宋家派来的管家欺压她,还去花楼寻欢作乐的事也会被散出去。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经没有什么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