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说什么家禽被妖怪咬死,八成是骗你的!我刚看他把家禽全送到村东口的一家红墙大户了,还说一定要留你过完除夕。”陆离一进门,便急着把实情告诉苏白,苏白却似乎并不吃惊,只是嗯了一声。
“你也知道了?”陆离愣了愣,只见苏白留给猎户家一张字条,便开始收拾行装,桃木剑也重新背起来。等一切准备停当,他对着陆离说道:“趁着天不亮,回去还能赶上早课。”
“这是怎么回事啊?”陆离简直一头雾水,但苏白没打算说,绕开他就推门出去,陆离也只好急急跟出去。外头还是凌晨,天黑黢黢的,飘着零星雪渣,陆离冻得缩了缩脖子,一路小跑跟在苏白旁边。
两个人从村东口上山,陆离便指着村口这户高墙人家说:“道长你看,这就是猎户刚刚送家禽的那户人家。”他视线落在这家气派的玄色大门上,看到横梁上有块牌匾,写了两个字,却并不认得这两个字念什么,陆离皱起眉:“这牌匾上写的什么?”
苏白冷瞥他一眼:“你不识字?”
“我这不是……失忆了么……”又被扣分了,陆离一阵委屈,牌匾上是古体象形文字,他哪里认得啊!
苏白没说话,自顾自朝外走,陆离叹了口气,憋闷地跟着。两个人沙沙的脚步声你追我赶地响了一会儿,陆离终于憋不住道:“道长,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不认识字?”
没想到,这次苏白倒没出口伤人,只是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淡淡道:“不识字,也好。”
陆离奇怪地看着苏白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这个人有点孤独。
正看得出神,脚底下忽然被什么绊了一脚,陆离一个踉跄,噗的一声扑倒在雪地里,他感觉小腿被四只小爪子蹬了一下,有什么东西踩着他跑掉了!
陆离一滚身坐起来,气得晃掉一头一脸的雪,正要找找这个绊倒他的元凶,就看见苏白冷着脸站在他面前,一脸的不高兴。
你是四肢不协调?还是小脑不发达?
陆离轻易读懂了苏白的脸色,他现在有点讨厌那个所谓的“生物连接”了。
“那个……雪地里有东西把我绊倒的……”陆离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自己像是被老师抓包的小学生,被苏白的气场逼得下意识解释起来,但又觊觎他的淫威,声音越来越弱,说到最后,自己都有点不信了。苏白看了他一眼,忽然转身往回走了两步,蹲下来,陆离连忙站起身,跟过去,只见地上有一溜小爪子印,一路顺到村子里。
“这是?”
苏白扭头看向陆离,他头顶还顶着一团雪,眉毛和睫毛都被雪渣子染白了,他提起桃木剑,对着他头顶削了一下,陆离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紧闭双眼,剑刃碰都没碰到他半根头发丝,剑风却凌厉扫过,雪渣子立刻飞散了,等陆离缓过来睁开眼,苏白已经收起桃木剑站起身。
“雪貂。”苏白丢下这两个字,匆匆朝村子折返回去。
等到苏白和陆离两个人赶回猎户家,天已经蒙蒙亮。他们到底是晚了一步,暴雪初歇,小院里厚厚的一层积雪上一个貂洞连着一个貂洞,院子里打猎的器具撒了一地,折断的折断,啃毁的啃毁。柴房、厨房、厢房没一处地方不是一片狼藉,猎户的卧房门是打开的,猎户媳妇蜷缩在角落里直哆嗦,屋里像是被洗劫过一般,地上零落这瓦罐碎片和好几张扯烂的兽皮。
“猎户大嫂!”陆离立刻冲过去安慰着发抖的女人,拉着她到床边坐下:“发生什么事了?”
“白毛黄鼠狼……手臂那么长……满屋子都是……有几十只……”猎户媳妇喃喃着,似乎真的被吓到了:“也不知道从哪里进来的,见什么咬什么!”
“猎户大哥呢?”陆离去给大嫂倒了杯热水,递过去,顺了顺她的背,好言问道。
“那些东西把兽皮全叼走了,往村东口跑了,当家的去追了……”
苏白听完这句,当即转身冲出院子,陆离又宽慰大嫂几句,也不放心的追出去。只见苏白衣袂翻飞,施展了轻功似的,脚程飞快。陆离追得辛苦,远远看着他冲向村东那户人家,脚踩红墙竟如狸猫般轻盈,飞身翻墙而过,陆离被这行云流水的动作惊呆,等到回神跟上去,却见一只只白团子,顺着这户墙根排水的沟渠,下蛋似的挤出来,瞬间没入雪里,雪浪便朝着村口铺陈开来。
陆离忙三步并做两步追上去,眼看那东西跑得飞快,他顾不上多想,奋力一扑,整个身子死死压在一处鼓包上,脖颈边上嗖地冒出一只毛乎乎的小脑袋来,他立刻双手收紧,死命把它裹在怀里。
雪貂发出吱吱的嘶叫声,小爪子努力扑弄着,积雪被他刨起来一堆。苏白追出来,就看见陆离趴在地上,整颗脑袋都要被雪埋了,只露出漆黑的一只丸子发髻,雪貂的小脑袋从他脖子和肩膀的缝隙间钻出来,死命地往外抻着脖子。
苏白嘴角一抽,走上前去一只手拎着雪貂的脖子,另一只手抓着陆离的后领子,把两个家伙都解救出来,然后两个家伙一左一右在他旁边同步甩雪,雪渣子溅了他满脸……
“谢谢……”陆离道了谢,拍干净头上身上的雪的功夫,苏白已经像绑点心似的,把小雪貂五花大绑,用一根麻绳拎着,小雪貂委屈地吱吱直叫。
“哎呀!幸好苏白道长你来得及时,家里禽畜才没事!”这时候,家主人和猎户都出来了,家主人是个慈祥的老头儿,好言好语地跟苏白连连道谢:“苏白道长,快点进来喝杯茶,这眼瞅着就是年关,你可不能回去呀!你说万一这妖物再来一趟,我们可怎么好……”
“要我说,咱们今晚就把这妖物打死,挂在村口,看他们还敢不敢来!”猎户想起家里被祸害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哼哧一声,瞪着那只雪貂。
“你弄死它,它报复你的,那还不没完没了,除妖除到明年也不见得除得完……”陆离见小雪貂吓得直哆嗦,一侧身挡在它前头,偏头瞥向一边低声嘟囔了一句。
虽说声音小,猎户也是听见了的,他一愣:“诶,我说你这个小道士,怎么向着妖怪说话?”
“行了,进屋说吧。”苏白冷声打断,径自进了院门,他走进院子扫了一眼关牲畜的圈,才走进堂屋,找地方坐下,一派从容的模样,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似的。
几个人刚落了座,户主老头子便沏了茶给大家喝,陆离皱皱鼻子,只觉得清香好闻,是自己从未闻过的茶香。
“这是凤椿山顶的雪莲花蕾,苏白道长最喜欢了。”老爷子嘻嘻笑着,这户的老夫人这时也拎着食盒进来,拆开来,里头是满满两层精致的茶酥,她每样挑了一只,先递给苏白一盘子:“苏白道长,你的房间早准备好啦,这两天就住下吧?”
苏白看了她一眼,捏起一只酥饼,点点头。二老立刻舒了口气,脸上笑开了花。陆离在一边默默啃酥饼,看看苏白,又看看二老,皱起眉,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这家可比猎户家阔气得多,厢房也多得是,陆离乐得不用和苏白挤一间房,自己独享一张床。而且这床褥被面都是顶好的料子,被子里棉花也是喧软,比道观里不知要强上多少倍,陆离舒服地在床上裹着棉被直打滚,准备好好睡一觉。可刚闭上眼睛,便听得隔壁小雪貂吱吱的叫唤声,搅得他心烦意乱。
陆离坐起身,琢磨一下以苏白的性子,该不会已经对小雪貂严刑逼供了?脑子里浮现出苏白道长往雪白雪白的小雪貂身上泼鸡血,贴咒符,拿桃木剑劈来劈去……上辈子陆离就是个对小动物没有抵抗力的人,可大概是在实验室里折磨小白鼠太久,身上都有戾气了,没有任何一只小动物待见他……现在,想到小雪貂可能被虐待,陆离半刻也坐不住,推门出去就想敲苏白的门,刚跨出门槛,他却愣住了。
“小道士!小道士!”
细细的声音喊着自己的名字,他侧耳分辨着,这动静好像是从苏白的房间里传出来的,他朝苏白的房门看过去,那声音就继续道:“小道士,你放了我吧,我保证不再惹祸了!”
陆离皱起眉,忍不住推门进去,只见那只小雪貂换了个姿势,被五花大绑在桌子腿上,正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嘴巴动了动,竟是说出人话来:“小道士,你行行好,放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