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泽轩企图搬回祖宅同林惜母子俩团聚的幻想就此被无情地扼杀在了摇篮中,只好化悲愤为食量,端起空碗让赵妈再添一碗饭。
一扭头却看到儿子正小口小口地干扒着饭,也不夹菜,眼神放空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墨墨,怎么啦,爸比今天没给你带礼物所以不开心了吗?实在是抱歉,今天来得太匆忙了,没来得及买你最喜欢的巧克力。”
小家伙重重地摇了下头,挤出一丝笑容:“才不是呢,爸比每天都要上班,那么忙,能来墨墨就已经很开心了。”
“那爸比以后一定抽空多来陪墨墨玩儿。”方泽轩摸了摸儿子的头,夹了块红烧肉到儿子碗里。
林惜看着两人相处有爱的和谐画面,脸上的笑意不禁无限扩大,也伸出筷子夹了山笋过去,通通被方梓墨小盆友大口大口地笑纳了。
坐在上首的方仲廷顿时感觉自己被一道无形的结界给阻隔出来了,形单影只的他仿佛突然之间变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你爸忙着呢,想做什么爷爷随时随地都能陪你去做,来,最后这颗狮子头给我家乖孙吃!”说罢方仲廷便把碗里的红烧狮子头挑出来递了过去。
方梓墨小盆友三下五除二就啃完了爸比妈咪夹给自己的菜,一张小嘴油乎乎的,一向乖巧听话的他这回却明晃晃地皱起了眉头:“哎呀,墨墨都看到了,爷爷刚才咬了一大口,您不爱吃所以才想塞给墨墨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是,还是爸比对墨墨最好了!哈哈哈……”
一时间,偌大的餐厅里充满了欢声笑语,让这座古老而又沉闷的建筑霎时变得生动起来。
这天下午,古老的落地钟刚刚敲响,林惜正在玄关换鞋,准备跟司机一起去接儿子放学,方仲廷则坐在偏厅一个人左右手分别执黑白子下棋,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离座机最近的方仲廷放下手里的棋子,擦了擦手才拿起话筒,“喂?”
“您好,请问是方老先生吗?”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十分焦急。
方仲廷的右眼皮无意识地跳了一下,沉声回道“没错,是我。”
“请您赶快到帝煌医院来!您的孙子方梓墨同学不慎磕破了头,因为失血过多,现在正在急救中……”
林惜打开门,刚要跟方仲廷打声招呼再走,就听见一道剧烈的撞击声,紧接着坐在沙发里的老人就猛地往旁边一倒,整个人昏厥了过去。
“郑管家!快叫医生!”
十五分钟后,家庭医生常医生被司机火速接了过来,带着一整套精密的仪器给老爷子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检查了个遍。
确认方老爷子只是因为受惊过度导致的晕厥,除了血压偏高,心脏负荷有些高之外倒没有太严重,林惜才总算松了口气。
“孩……孩子……”
常医生正要上氧气罩的前一秒,双眼紧闭的方仲廷忽然断断续续地发出了声音,林惜连忙凑过去想要听得更清楚——“医、医院……墨……墨……”
“什么?墨墨吗?他现在应该还在学校,你不用担心,我马上就去接他。”看着方仲廷愈发苍白的脸,林惜示意常医生快点把氧气罩给他套上去。
“不……是……墨墨在……医院里……”
方仲廷仿佛用尽了浑身力气,终于把想说的话完整地说了出来。
林惜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把家里降低郑管家和赵妈之后,迅速坐上车,给学校的班主任打了个电话。
自从儿子出生以后,她最最害怕的一个地方就是医院。每每一进医院,从来不会有好的消息,不是儿子的病情恶化了,就是因为免疫力太低导致了并发症,所以她总是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儿子的一点一滴,生怕他磕了碰了伤了。即使是后来儿子成功移植了骨髓,医生给出了病愈的诊断,她也不敢太过于掉以轻心,因为生过那场病之后,儿子的凝血功能特别不稳定,严重的时候破个小口子都得上医院止血。
因此,当她通过电话确认了儿子真的因为失血过多而住进医院时,吓得浑身一颤!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紧张得几乎不敢呼吸,四肢也僵硬得快要动弹不得。
司机通过后视镜察觉了她的异样,担心地问道:“林小姐,您还好吧?现在是直接去学校接孙少爷吗?”
车子又行驶了一小段路,林惜才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知觉,讷讷地回道:“不。去帝煌医院,孙少爷在那儿。”
“啊?好,好好……林小姐您系好安全带,坐稳了,我开快一点!”
司机四十多岁,是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生得虎背熊腰,所以大伙儿都喊他大熊。方梓墨小盆友平常总喜欢趴在他宽阔的背上学“飞机”,或者让他架在脖子上顶高高,一玩起来就不亦乐乎。大熊的孩子在老家跟着孩儿他妈,心里的父爱多多少少也转移了一点到方梓墨小盆友身上,一想到那个粉团子似的小人儿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大熊的心便紧紧地揪在了一起。
方泽轩接到林惜的电话赶到医院时,刚好听到护士说儿子需要大量输血,请孩子的家属跟她去验一下血型。
“我来吧!小惜,你就坐在这里等我!”
透过玻璃看到儿子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嘴唇苍白得近乎有些发青,原本光滑细腻的额头则被厚厚的纱布包得严严实实,方泽轩察觉到手心里满满的都是汗,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使自己镇定下来,深深地抱了抱微微颤抖的爱人,才跟着护士一起去了。
方仲廷清醒过来之后,拼死拼活也要来医院看孙子,旁人没一个拗得过他,大熊只好又回去接人。独自坐在急诊室门外的林惜,下意识地抱住肩膀,整个人紧紧地缩在一起,如果仔细看便会发现她正轻轻嗫嚅着嘴唇在祈祷。
“各位神仙啊,请一定要保佑我儿子方梓墨能顺顺利利地醒过来,不会有任何事……真的求求你们了……”
而一次性输了800cc血的方泽轩,全身上下都有点酸软无力,头也晕炫得不行,原本护士建议他先休息休息,不要急着走动,但他心心念念着林惜和儿子,便拒绝了护士的好意,扶着墙一步一步又回了急诊室。
望着椅子上缩成一团的瘦弱的女人,眼眶一热,差点不争气地落了泪。过去的五年,她们母子应该比这一次还要更痛苦更难过,他都没能陪在她们身边,实在是该死!
“别怕,小惜,我问过护士小姐了,只要输了血墨墨肯定会醒过来的。”
他坐到女人身边,将这个令人心疼的身影抱紧了怀里,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真的吗?护士真这么说?墨墨肯定不会有事对吗?”林惜抬起头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眼看着儿子那弱小的身体经历过太多惊心动魄,她的一颗心早已脆弱得承受不起任何波澜。
方泽轩不由得更加抱紧了怀里的人,重重地点了点头:“当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墨墨那么坚强,绝对会度过这个难关的!”
也是直到刚才,他才从护士口中得知,儿子的凝血功能十分不稳定,好则可以跟普通人一样,坏则随便磕破一块皮都会容易导致生命危险,可令人担忧的是,按儿子的现如今的身体状况来看,坏的情况出现的几率会比较高。
“方总!”
徐杰提着一大袋打包好的三明治还有牛奶走了过来,“方总,林小姐,你们都还没吃晚饭,多少吃一点垫垫肚子吧?”说着从袋子里取出两个还热乎的三明治递给方泽轩。
“你有心了。先放着吧,我还不饿。”方泽轩摆了摆手,怪不得他现在才上来,原来是去给他们买吃的了,但心知林惜现在整颗心都系在病床上的人身上,根本不会有心思吃东西。
“对了,你吃完尽快帮我查下墨墨的伤是怎么造成的。”
自家儿子是个什么性格,方泽轩最了解不过了,伤得这么严重应该不可能是他自己弄的,十有**是外人的缘故。
或许是因为从出生就只有妈妈在身边,所以小家伙特别早慧,个头不大,小脑袋瓜里懂的却不少,用一个恰当的流行词来形容,那就是情商高,说话做事都很会替别人着想,即使遇到不开心的事也不会往心里去,简直比他这个大人都还要豁达,所以很少得罪人,周围的人都乐意跟他在一块玩儿。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查!”
徐杰把手里的东西往旁边的台子上一放,转身就要往楼下走,谁知刚走出去两步,就跟一男两女并一个小孩迎面相撞。
男的看起来是小男孩的爸爸,挺着大大的啤酒肚,脖子上戴着一根拇指粗的金项链,手上则箍着好几串磨得油光水亮的佛珠,十足的土大款标配。见儿子一个劲儿哭,他不耐烦地一巴掌呼过去,“你还哭,你还哭?!哭你妈个巴子啊!”
结果小男孩自是被吓得哭得更凶了,鼻头都哭红了。穿着大红色蕾丝连衣裙的女人自然就是孩子的妈了,心疼地替儿子擦了擦眼泪,“哎呀,疼不疼?我的心肝我的宝贝儿哟!”
旁边那位戴着眼镜穿了身职业装的女士则面露尴尬,不自觉地稍稍拉开了些与他们之间的距离。
待徐杰主动让出路,打算等他们先走之时,那个金项链男子忽然越过他往方泽轩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拽着儿子快步走了过去。
徐杰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这小男孩儿看起来跟方梓墨差不多大,头上的伤该不会就是这小孩儿弄的吧?!果不其然,下一秒,金项链男子说的话立刻就验证了他的想法——
“您就是方梓墨的爸爸吧?我……我,呃……我儿子跟您儿子是同班同学,今儿放学的时候,俩孩子发生了点儿小小的冲突,所以……”
方泽轩还没来得及反应,林惜第一个站了起来,冷着脸道:“是你儿子伤了我家墨墨?”
“也、也不是……就是,你也知道的,小孩子嘛,手脚没点轻重,轻轻一推,一不留神人就、就撞了下……”
金项链男子说着说着就察觉到一道冷如冰霜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冷得他放在身侧的一双肥手都有点不自在了,扭头一看,正是班主任老师说的那位在S市叱咤风云的方总裁。
方泽轩把林惜护到身后,阴鸷的眼神从金项链男子脸上移到他身后穿职业装的女士脸上,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地说:“你来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女人他有些眼熟,想了想似乎是去帝煌学院接儿子时见过。
被眼前不怒自威的男人点到名字,班主任不由得把眼镜往上扶了一下才回道:“是,方先生。当时我在教室里面跟一位家长谈事情,方梓墨同学在走廊上等司机来接他。没一会儿我就听到有人大喊,说、说……”
“喊什么?你只管说。”方泽轩见她面露难色,抬手示意她继续,不必忌讳。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对方的神色未变,但班主任仍然感觉到了深深的压迫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说:“有个学生大声喊着,说‘你不就是个小、小……小野/种吗?装什么清高啊!’”说完她便立刻觉得周遭的空气再次急剧降温,仿佛快要凝结成冰。
“谁说的?”方泽轩怒极反笑,伸手松了松袖口的扣子,然后动了动脖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是、是蔡先生的儿子蔡豪同学喊的……当时,其他小朋友大部分都还在,方梓墨同学一听气得脸都红了,轻轻地推了蔡豪同学一下,我正要去劝解,结果刚好被过来接孩子的蔡先生看到了,他……他用力地甩了方梓墨同学一巴掌,方梓墨同学便撞到了栏杆上……”
班主任说完再次咽了咽口水,她知道这个男人以及他身后的家族在整个S市的地位高到几乎没有人可以取代,权势滔天,足以一手遮天,所以她没打算隐瞒,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亲眼看到的全过程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想到这里,她又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因为方泽轩身上散发出的赦人的气息越来越强,强到恨不得要将人吞噬得一干二净。
金项链男子同他的妻儿也跟着往后退,但还没来得及躲开,一阵拳风飞快地扫过来,他那张肥得流油的猪脸上便多了一道淤青,下一秒,腹部又被重重一击,疼得他下巴都差点掉了!
徐杰早就提前把安保部的人叫了过来,把围观群众牢牢得隔离在了外面,除了学校的班主任,和金项链男子一家子,没人晓得这个角落里发生了什么。
趁方泽轩停下动作喘口气的功夫,林惜也冲了上去,狠狠地给了那金项链一个耳光:“这巴掌,是打你教子不严,什么都不知道就口出狂言,伤害朝夕相处的同学。”
话音刚落,又是一耳光甩了过去,“这巴掌,是打你处事不仁,无论如何一个大人都不该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手去欺负一个小孩子,更何况我儿子身体不好,你那一巴掌要是打得再狠一点,他或许就没命了,你知不知道?!”
“哼,打得好!”
众人闻声扭头一看,原来是方仲廷在郑管家的搀扶下到了医院。
方仲廷撕掉手背上止血的棉球,甩开老郑的双手,独自撑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朝林惜走了过去。站到林惜身边,视线却没看向她,而是落在金项链身上,然后掏出手帕包住拐杖的把手,找好最合适的位置捏紧,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抡起拐杖往金项链腿上砸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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