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是萧公子主动站出来替林小姐说话的,当着数十位名流的面儿亲口承认林小姐是他的妹妹。因此,才及时地阻止了那场只进行到一半的风波。”
老郑把从目击了整场冲突的保安人员那里调查得来的结果一五一十地说给了方仲廷听。
方仲廷目光微闪,“竟然是萧天祁主动解的围?”萧天祁是什么人,他虽然接触得不多,但也知道一点。
“是的,老爷。小少爷还没来得及开口,萧公子就抢在前头把那个自称是林小姐弟弟的男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也成功消除了客人们对孙少爷生母的身份的疑虑。”
“奇了怪了,萧家跟我们方家平时的交情也没好到这个程度吧?况且,据我所知,萧天祁这个人向来刚愎自用、独来独往,这一次又怎么会轻易出手去帮那个女人呢……”方仲廷很是不解,这跟他印象中的那个萧天祁实在是相差甚远啊,难道原来那些道听途说真的不可信?
如果真如萧天祁所说,那个女人的确与萧家关系匪浅的话,那么他们方家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继续对待她,以萧家在S市的地位,即使是方家也不得不心存几分忌惮。
“老爷,小少爷来了。”
门外陡然传来赵妈的声音,方仲廷便应了一声,然后收起脸上的表情,让老郑去备茶。
“这都几点了,怎么还没去公司?”他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语气里带了一丝不满。
方泽轩大摇大摆地坐到他的右手边,不客气地接过老郑砌好的冻顶乌龙饮了两口才答道:“有事跟您聊聊,马上就走。”
“聊什么?”方仲廷一下又一下轻轻吹散杯口不断升腾的热气,倒并不急着喝下肚。
方泽轩放下茶碗,低声笑了起来“想必您已经听说了林惜跟萧家的事吧?儿子也就不再赘述了。”
语毕,把手放在嘴边轻咳一声继续道:“只是,萧公子托我转告您,他跟记者说的那些话可并不是玩笑,是相当认真的一个宣告。所以,他也希望他的妹妹在方家这边能过得顺顺心心,最好不会发生什么不愉快。不然,他这个兄长不介意亲自来与您面对面进行一下交流。”
不出所料,方仲廷听到这句话神色就不再维持波澜不惊了,茶碗重重地望桌上一放,眉毛也顿时拧在了一起:“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儿子也不大明白,毕竟我也只负责传话而已,应该就是字面意思呗!要不您亲自去问问他?”方泽轩摊开双手,无辜地回望过去。
“哼,是你!是你在跟这个萧天祁联合起来一起捣鬼,对不对?我就知道,为了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小小的圆桌被方仲廷用力一拍,木质的桌面发出不小的震动,震得茶碗上的瓷盖“哗啦哗啦”作响。
方泽轩露出一个更加无辜的眼神,“哎,这您可是冤枉我了!萧公子五年前就认识了林惜,就是真的看重林惜这个人,想要庇护她而已。这里面可真没我什么事啊,不信您自个儿去查查看呗!”
“……行了行了,赶紧给我滚蛋,别在面前晃,晃得我心烦!”
方泽轩故意做出一副灰溜溜的模样从老爷子的书房里退了下去,门甫一关上,便立刻换上了另一副面孔,眼角眉梢尽是得意,哪还看得出方才那伏低做小的低姿态。
后院,林惜卧室。
“林小姐,这是小少爷特地让人送来的花儿,刚从花圃里采的,我已经给您把泥洗干净了,还洒了水,您看看给您放哪儿合适呢?”
林惜刚把工作处理完,就见佣人小荷捧着一大束清香扑鼻的栀子花走了进来,脸上带着难得的笑意,对她的称呼也从原先的“喂”、“你”陡然变成了“林小姐”和“您”。这样的变化让林惜多多少少有些不太适应。当然,倒不是说林惜这个人“奴性”有多重,习惯了被人呼来喝去,只是,说句难听的,小荷这姑娘总有些狗眼看人低,从她来方家的第一天起,就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过,不是大呼小叫就是颐指气使,更谈不上客气二字了。今天突然变得这么客气,她心里一时之间居然只有一个念头——“反常必有妖”……
正在出神之际,对面的小姑娘又道:“哎呀,我还是先给您找只好看的花瓶来吧!我记得一楼有个琉璃瓶挺好看,插进去应该合适!”
这时,走廊上又传来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哎哟,先别管花的事啦,人都不在这儿住了,还放这儿干嘛!你们几个,去,帮忙把林小姐的行李物品收一收。”
林惜扭头一看,来人可不正是方仲廷身边的大管家郑大民吗。
“怎么回事?郑管家,这是要把我的东西收去哪儿?”她心里忽然冒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难道方仲廷这么快就露出真面目了,要把她赶出方家了吗?
老郑见她似乎还有点不情愿,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她:“去哪儿?当然是搬到前院去啊!老爷在前院的二楼额外给您腾出了一间房,从今往后,您就搁那儿住下了。”
儿子方梓墨的卧房位于前院的三楼,与方仲廷相邻,如果她搬去二楼,不就等于跟儿子在一起了吗?林惜面上一喜,抑制住内心的激动,难以置信般又问了一遍:“是这么的吗?方老先生真的允许了?”
“哎哟喂,真的真的,不能更真了!来来来,你们快些收拾吧,别杵着不动啊!”老郑说完便风风火火地指挥从前院带来的下人开始动起手来,不再搭理一边兀自沉浸在惊喜之中的林惜。
就这样,林惜在后院住了不到半月之后,就被“恩准”住进了前院,真真正正地陪在了儿子身边,她开心,儿子恨不得比他更开心。
方梓墨一下楼就看见妈咪从二楼其中一间屋子里走出来,以为自己还没睡醒呢!等妈咪亲口告诉了他这个好消息,小家伙立马兴奋得一蹦三尺高,“哇哇哇太好啦,以后墨墨就能跟妈咪你一起碎觉觉了吗?”
“呃嗯……这个应该是可以的吧……”林惜找了个玻璃瓶,把方泽轩送来的那一大捧栀子花装起来,放在了梳妆台上,说话间清雅的栀子花香气已经迅速占领了整间屋子。
真好,儿子在,还有最爱的……栀子花也在。
方仲廷下午去了一趟他名下位于市中心的其中一所公寓,因为答应了要陪某位小蜜逛街。自从方梓墨被接回家之后,他所有的空闲时间基本都围着孙子转了,已经很久没跟情人们寻欢作乐了。
在S市最繁华的商业街逛了足足半天时间,年纪比他侄女还要小上一轮的女孩双手提着从各大奢侈品牌专卖店里缴获回来的战利品满载而归。看着那张青春鲜嫩的小脸上写满了幸福和满足,方仲廷内心也有一股淡淡的成就感油然而生。不过,无论多么留恋温柔乡,晚上七点前,他一定会雷打不动地回祖宅同小孙儿共进晚餐,这是他当了爷爷之后的一个不成文的习惯。
也许,是因为这个唯一的孙儿与早逝的大儿子容貌、气质都起码有五分肖似;也许,是怜惜他小小年纪就遭受病痛的折磨;也许,还希望在孙儿身上弥补小儿子曾经缺失的那份父爱吧。
方仲廷一踏入家门,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使劲儿嗅了嗅才发现原来是自己最喜欢的一道菜——粽烧仔排!他已经有至少十年没吃过这道菜了。原因无他,这道菜做法极其复杂,就算擅长烹饪的赵妈也不大会做,很久很久之前曾经试着做过一次,他尝了一口就没再伸第二筷子。而外面的餐厅,这么多年倒是偶然遇到过一个会做这道菜的厨师,虽然做出来的色香形皆十分接近他记忆里的那一盘,但真正吃起来却始终还是少了些精髓,吃不出那股子让他欲罢不能的滋味。
“今儿的晚饭是赵妈做的吗?她几时学会的粽烧仔排?”
方仲廷一边快步往餐厅里赶,一边忍不住问身后的老郑。
一向伶牙俐齿的老郑这会儿却没有立刻回答,支支吾吾了片刻才开口道:“晚饭是赵妈烧的没错,不过……您喜欢的这道菜却是另一个人做的。”
“谁?”方仲廷心里的诧异就更深了,没听说家里的谁还有这等本领啊……难不成赵妈专门去外面找人拜师学艺了?
心里边儿暗自琢磨着,人也随之进了餐厅,只见偌大的圆桌上摆了十几道鲜香四溢的菜肴,位于正中间的正是他心心念念了十年之久的粽烧仔排,光是看看那令人垂涎欲滴的色泽,他就知道,这一次应当不会再错了!
“方老先生,您回来了!那我去叫墨墨下来一起开饭。”
方仲廷正要迫不及待地落座,忽然看见一抹纤细的身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上还端着一只青花瓷的大汤盅,滋滋地冒着热气。如果他的嗅觉没有出错的话,汤盅里盛的应当就是青江牛肉羹,也是他从小到大最为爱不忍释的美味之一!
小时候,尚在人世的祖母总是会在每年冬至那天炖一大锅S市本地的招牌牛肉汤,也就是青江牛肉羹,每每菜还没端上桌,他跟小妹两人就馋得口水直流哇,眼巴巴地跟在祖母屁股后边儿从灶边一路走到餐桌旁。小妹还总爱跟自己比赛,看谁最先喝完一碗,结果呢,回回都是他赢,然后小妹就跑去找祖父哭鼻子告状……
弹指间,五十年就这么过去了啊,小妹也早早地嫁到了美国,虽然交通发达,但两边都忙,一年到头能见到面的机会屈指可数,数一数,他们兄妹俩似乎已经有三年多没见了呢。
林惜小心翼翼地把满满一盅汤放在餐桌上的空位,见方仲廷仍然愣愣地站在桌边不做声,也不肯坐下来,便盛了一碗汤递过去,再次问道:“方老先生,我去楼上叫墨墨啦,您先坐着喝碗汤润润喉咙?”
方仲廷这才从久远的回忆里回过神,“嗯?噢,好好……”从她手里接过了微烫的小碗。
果然如他所想,碗内的汤汁清可见底,牛肉炖得烂烂的,但看起来也不失筋道,火候自是掌握得恰到好处,面上漂着几粒绿油油的葱花,油而不腻的肉香扑面而来,煞是开胃。
等林惜母子手牵着手下楼来时,方仲廷已经独自捧着小碗狼吞虎咽地连喝了三碗牛肉羹,要不是见其他人都还没来,自己一个人开动实在不太礼貌,他恨不得马上拿起筷子去尝尝最中间那盘粽烧仔排了!
直到半夜洗完澡躺到床上,方仲廷依然还在回味着几个小时之前的晚餐。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他十多年来吃得最尽兴最痛快最身心舒畅的一顿晚饭了!想不到,梓墨他妈看起来柔柔弱弱不顶事儿,竟还有这个本事。不行,明天得跟赵妈说说,厨房可不能再放在她手里糟蹋了,还是让梓墨他妈来吧!算了,还是现在就去让老郑通知赵妈好了!
原本已经熄了灯躺进被窝的方仲廷,一想到今后的吃饭大记,一个鲤鱼打挺便重新从床上爬了起来,拿起床头的电话拨通了家里的内线。
而楼下的林惜也正辗转难眠,原因当然与方仲廷不同,一切只因半小时前她接到的一通来自海城的长途电话。
电话是许久未见的江如樱打来的,除了问问林惜母子的近况,听说方梓墨小盆友身体状况十分稳定之后,还给林惜带来了另一个消息,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一周前,程佑安回了海城一趟,并且不听劝阻、毅然决然地从海城人民医院辞去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外科主任之位,并且撇下母亲独自离开了海城。在此期间他只给江如樱打过一个非常短促的电话,时间还不到一分钟,几乎可以算是什么也没说。虽然他一直没有告知自己的去处,但按江如樱对自家儿子的了解,猜测他十有**应该是来了S市。
自从上次程佑安在方家不告而别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林惜,纵使她坚持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也曾在网上发过很多条消息,但他始终没有给过半点回应。所以,一直以来林惜也并不清楚程佑安的下落,要不是江如樱今晚的这个电话,她甚至连程佑安或许依然留在S市这件事都毫无察觉。
江如樱原本以为能从她这里得到一点线索,结果却无功而返,林惜听得出来,挂断电话时江如樱声音里是无法掩饰的不安和焦虑。她也止不住有些担心,一闭上眼就是那天晚上程佑安在餐厅里那张歇斯底里的脸,以及对她失望透顶的眼。
直到天光微亮,后院的佣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地起床干活,林惜才撑不住浓浓的睡意,终于闭上眼睛睡了过去。睡之前,她还是没能忍住心底的牵挂,再次给程佑安的微信发了条消息——
“佑安,我跟江姨都很担心你,不管你现在在哪里,请务必照顾好自己,千万不要一时冲动去做傻事。如果方便的话,还是多跟江姨联络联络,免得她老人家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
沉沉睡去的她没能看到,十分钟后手机收到了一条回复,屏幕上显示来自“佑安”——
“我一切都好,不必记挂。等我半年,最多一年,我一定会带着你跟墨墨一起离开方家,离开S市,如果我们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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