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良来了,那赵小妹应该也会过来吧?
不考虑连任等情况,景朝县令的任期一般为三到五年,这个时间绝对不能说是短的了。祁明诚倒是真心盼着赵小妹来,然而他转念一想,也不知道赵小妹有没有生孩子,如果已经生了,那么孩子肯定还小,纪良肯定舍不得让赵小妹带着孩子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毕竟,此时的婴幼儿夭折率很高。
这就是古代信息传递的不方便之处了。即使祁明诚一直和家里陆陆续续通着信,但已经离家两年的他对于家中的情况可以算得上是一无所知的。除去沈顺和祁三娘子,家里人甚至都没法给他回信。
祁明诚一直等到了八月,才等到新县令前来赴任的队伍。这已经是纪良尽力赶路的结果了,其实他只要在年前到任,就都是可以的。毕竟,他这一路是从京城中赶过来,坚持走了水路才能这么快。
沈灵送了几个护卫给纪良,装成了普通的家丁。因此纪良这一路上都很顺利。
赵小妹走在前头,她由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婆子扶着,动作利索地从船上走了下来。她对着祁明诚不觉得有什么生疏的感觉,仍是像当年一样,温柔地笑一笑,然后高兴地叫了一声:“明诚哥!”
祁明诚吓了好大一跳,赶紧问:“你……你这怀着身孕的,怎么纪良还带着你出门?纪良呢?”
赵小妹只捂着嘴笑,笑够了才对着船舱努了努嘴,说:“晕着呢!他晕船,吐得昏天暗地的,坐了一路的船始终都没有习惯。他是男人要面子,总不能让人拖着他走吧?明诚哥你且让他缓一缓。”
一对小夫妻,妻子怀了孕,吃得下睡得香,完全没有孕吐的感觉。丈夫却吐得连胆汁都出来了。虽然纪良吐是因为晕船,不过这也绝对是非常“美好”的怀孕体验。他这一路上最起码轻了十五斤!
除了深表同情,祁明诚还能说什么呢?
赵小妹又说:“我身体很好,孩子也不闹我。明诚哥不必担心我。”她是在半路上才发现自己怀孕了的,当时在那处人生地不熟,纪良肯定不放心留她一人养胎,索性就带着赵小妹继续赴任来了。
算算时间,赵小妹现在的肚子在三个月到四个月之间。胎已经坐稳了。
祁明诚瞧着赵小妹的面色,确实觉得她看上去很健康,不过还是偷偷分了些灵气在她的身上。他指了指身后的轿子,笑着说:“你要不要坐在上面休息下?我去看看咱们的官老爷缓过来了没有。”
南婪当地的轿子和赵小妹之前见过的轿子不一样,它们是用竹子做的,瞧上去就像是一排竹椅上简单地加上了一些用来抬人的竹杆子。整个轿子并没有用布围起来。不过,南婪的气温偏高,要是这轿子真做得像赵小妹以前见过的那些轿子一样,四周都有厚厚的布料围着,那她一定会觉得非常闷。
赵小妹摇了摇头说:“要是这里离着住的地方不远,我走路过去就好了,不用坐轿子。”她在船上待了好几个月,哪怕不晕船,现在终于脚踏实地地踩在了坚实的土地上,她还想继续多踩一会儿。
纪良终于从船舱中走了出来。他看上去确实受了不少的罪,因为原本合身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都显得有些空荡了。如果赵小妹没有怀孕,她肯定会帮他把衣服改好,不会让他穿着不合身的衣服的。
乐山说祁明诚长得不够高大威猛,因此女族的人肯定看不起他;但祁明诚却觉得自己要是和纪良站在一块儿,那他绝对是又高大又威猛啊!两年不见,纪良瞧着还是像一只既柔弱又无害的小白兔。
咦,“柔弱”这样的词语为何会被用在了男人身上?
祁明诚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声地对赵小妹说:“妹啊,南婪这边有个女族,女族中历来都是由女人当家的,我看着你,再看看纪良,就觉得你是女族中的首领,而纪良是你养的第十八房男小妾。”
赵小妹听着觉得稀奇,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种女尊男卑的现象。不过,等祁明诚说到了“男小妾”时,赵小妹差点就被自己的口水噎住了。她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弱不禁风”的丈夫,跟着乐了。
纪良完全不知道赵小妹在乐什么。
只是,见到妻子笑了,纪良就知道她心情很好,于是虽心中茫然,还是跟着傻傻地乐了。
这夫妻两人,一人站在岸边,一人站在船头,笑着笑着,眼中就都显出了几分温柔。
祁明诚觉得自己被喂了好大的一捧狗粮。
他明明已经不是单身狗了,为何还要受到这样的待遇?
祁明诚并没有大摆接风洗尘宴,而是很贴心地准备了一些简单的容易让人产生食欲的食物。他把住的地方也收拾得很舒服。纪良和赵小妹歇了一天,就很好地缓解了他们在漫长旅途中产生的疲惫。
第二天,因为休息好了而精神焕发的赵小妹找祁明诚说起了家里的事情。
祁二娘又给玉珠儿添了一个弟弟。孩子很健康,就是太懒了一点,吃着奶都能睡着了,像一个小老头子。赵小妹特别喜欢这个外甥,对着祁明诚说了好多小孩子的趣事,说着说着又说起了玉珠儿。
赵小妹也很喜欢外甥女,她年年都给玉珠儿做好几套新衣服。在农户中,一般小孩子的衣服上都不会有很复杂的花纹,因为孩子很快就长大了,新做的衣服往往都还没有怎么穿就显小了,于是大家都习惯把衣服做大些,觉得绣多了花纹是白费力气。但赵小妹就是喜欢把玉珠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玉珠儿年纪小,祁明诚离家的时间有些长,她对祁明诚的印象又开始模糊了,再加上她对着祁明诚向来是叔叔、舅舅混叫的,如今就总觉得自己有一个舅舅,还有一个叔叔,两个人都很会讲故事。
“对了,我估摸着三哥这回也好事将近了。”赵小妹开心地说。
赵家三郎比祁明诚还大一点,到了他这个年纪,没有成亲也说得过去,但村里和他差不多年纪的人都早就成为孩子们的爹了。在赵家,赵成义这边虽然已经有了祁明诚,但只要他们还没有成亲,那么在别人的眼中,赵成义就依然是条光棍。虽说长幼有序,不过民间其实并不特别看重这些,如果赵家三郎的缘分真的到了,那么他赶在赵成义之前成亲也没有关系。反正,赵成义肯定不和他争这些。
祁明诚在心里“怜爱”了赵成义三秒钟。
祁明诚这边实在走不开,所以他有种预感,估计等三郎、四郎先后成亲后,他们两个都还没成。
“三郎这是瞧上哪家的姑娘了?”祁明诚有些好奇地问。
赵小妹似乎在组织言语,然而还不等她说出个一二三四来,她自个儿就先乐了,又忍不住笑了好一阵子。祁明诚立刻就觉得赵家三郎这个事情估计有些不寻常,否则赵小妹不可能乐成了这个样子。
“三哥这个事情,哎呦呦,我回回想起来,回回都觉得太逗了!”赵小妹笑着说。
赵家三郎的学堂里有个叫宁秀的学生。这学生长得就和纪良似的,都有些小白脸。不过纪良是个脱了衣服里头有肌肉的假小白脸,宁秀却是个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真小白脸。而且,宁秀的身体也不好,时常会休病假。虽然赵三郎的人缘很好,但他却和宁秀玩不到一块去。宁秀是个特别安静的人。
两个人在学堂中并没有什么交集。
直到赵三郎发现了宁秀的身份。
宁秀竟然是省学里那位不苟言笑的宁夫子的小儿子!宁夫子自己是探花,他的大儿子也是探花,宁秀在省学中为人低调,却没有负了他探花父兄的才名,也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赵三郎有次上街时,无意间瞧见了宁夫子的妻子被一位正值妙龄的姑娘扶着下了马车。
赵三郎对那位姑娘一见钟情。
宁夫子确实有位养在深闺中的女儿。那位姑娘和宁夫人有几分相似,八成就是宁夫子的女儿了。
赵三郎立刻就如同开了屏似的孔雀一样往宁夫子面前凑了,谁叫他接触不到宁姑娘呢?当然,赵家三郎很有分寸。于是,宁夫子一直没有察觉到他的险恶用心,只觉得他是个一心向学的勤奋学生。
得知宁秀是宁姑娘的兄弟后,赵三郎就又多了一个献殷勤的对象。
作为一个在人际关系上仿佛点亮了“玛丽苏”光环的人,赵三郎有心接近,即使宁秀性情冷淡,也渐渐和赵三郎成为了能够“以文会友”的朋友。宁秀确实是个非常有才华的人。赵三郎有时觉得,哪怕他成为不了宁秀的姐夫或者妹婿,交到这样一个朋友也值得了。他从宁秀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
听到这里,祁明诚忍不住问道:“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其实对宁秀起了心思?”
赵小妹摇了摇头,说:“哪能啊!他心里还想着宁姑娘呢,父兄都如此有才华,想来那位宁姑娘同样不是一般的女子了吧?三哥看着好说话,其实心里是很执拗的。不过,唯恐坏了姑娘的名声,他这番心思就始终藏在心里,哪怕是在四哥面前,都没露了口风。宁家人更不可能知道他的心思了。”
赵三郎的目标是,当宁家为宁姑娘择婿时,宁夫子能够想到他,宁秀也能想到他,那么他就算是成功了一半。也就是说,三郎其实把自己摆在了一个非常被动的位置上。由此也能看出他的纯情来。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赵三郎和宁秀之间的关系越发好了。
宁秀果然非常隐晦地对着赵三郎提起了他家中还有一位妹妹。赵三郎强忍着内心的激动,为了不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他非常努力地维持着自己“正人君子”的一面,不敢让宁秀发现他对宁姑娘早有心思了。宁秀说他身上的荷包是妹妹绣的,赵三郎就艰难地把自己的视线从样式精美的荷包上拔/出来,绝对不会再去看第二眼了。宁秀说某本书上有他妹妹写的批注,赵三郎立刻就不敢动那本书了。
当然,赵三郎心知不能矫枉过正,于是该夸的地方还是要夸的。
面对着宁秀的荷包,赵三郎就夸他们兄妹情深,还提及自己家中也有一位妹妹;面对着有宁姑娘批注的书,赵三郎就夸宁家世代书香,并且适当地表现出了自己对宁夫子的敬佩。他表现得很坦荡。
“太坦荡了也不好,宁家肯定觉得他对那位宁姑娘没有特别的想法吧?”祁明诚说。
赵小妹点了下头,说:“宁家不光觉得三哥对宁姑娘没有想法,还觉得他是看上了宁秀!”
“这真是……”祁明诚觉得自己真应该好好同情下三郎。
不过,三郎最终还是抱得美人归了。那这里面肯定又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
“说什么呢?老远就听到你们的笑声了。”还未走马上任的纪县令从外面走了进来。
“聊我三哥的事。”赵小妹笑着说。
“说到哪了?我帮你接着往下说。”纪良显然对三郎没什么同情心,乐得把他闹的笑话往外传。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