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88;&12288;鸡鸣时分，虽是凌晨，但那皑皑白雪早已把天色映得如同白昼。
&12288;&12288;反正醒着也是醒着，在哪儿都是冷，茯苓索性走出小茅屋环顾四周。
&12288;&12288;站在柴房门口，极目远眺，眼前是一望无际被积雪覆盖的田野，小茅屋矗立在远离村子的汶水河边，背后是连绵起伏的山峦。
&12288;&12288;单就风景和环境来说，这里倒是个难得清静的好地方。
&12288;&12288;在原主的记忆里，这儿是冬天和弟弟妹妹一起打雪仗的好去处，曾留下过很多美好的回忆。
&12288;&12288;从村子里走到茅屋后面的青云山不远，也就半个时辰的脚程，但从来没去过那里，听大人们说那里经常有野兽出没。
&12288;&12288;田野里种的是小麦，母亲常说“瑞雪兆丰年”，可是对于已经没有田地的他们，再好的丰年都与他们无关了不是吗？当初父母辛勤耕耘播种，而将来田地里麦子的丰收，饱的却是大伯和三叔那些恶人的腹。
&12288;&12288;茯苓凝望远处的田野，想起的除了**老人家“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诗句外，就只有一眼望不到边的绝望。
&12288;&12288;一种看不到希望，求助无门，无力自救的深度绝望。
&12288;&12288;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两天了，从最初的的浑浑噩噩到想办法谋求生路，两天的时间里茯苓想了很多种方法，但一落地到这一穷二白、大多数人吃不饱穿不暖的社会现实里，再绝妙的赚钱门路、谋生手段都统统成了空想。
&12288;&12288;午食一人喝了一碗稀得照人影的小米粥，三人便将麦草和仅有的一床芦苇絮被子盖在身上，瑟缩在小小的柴房里。
&12288;&12288;长乐村的风俗是过了元宵节才算过完年节，在这之前家家户户基本上是闭门不出的。加上连日的大雪封住了门，又处在年节下，年货是早早备好的，所以多数村民起码过年这段日子是不愁吃的。
&12288;&12288;看来这个年节是撑不过去了，如今姐弟三人这般境况，锦上添花不难，难的是雪中送碳。
&12288;&12288;俗话说“救急不救穷”，那些乡亲怕是没人肯出来帮衬一把了。
&12288;&12288;如今走投无路，易家父母生前也没什么关系好的近亲，除了大伯三叔，就只有远在省城的外婆一家。
&12288;&12288;三妹提议去省城投靠外祖父母，二弟直接反对，外祖父母向来不喜父亲，三姐弟自出生长这么大也从未见过外公外婆，想来他们也多半是不愿和母亲来往，去了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12288;&12288;倔强的二弟不愿仰人鼻息的过活。
&12288;&12288;茯苓觉得，虽然二弟年幼，但担心的不无道理，更何况现在母亲不在了，三个孩子这么大个包袱一下子甩过去，他们多半是不会管的。
&12288;&12288;小妹坚持道：即便他们不管，在省城讨饭总也饿不死人的，也好过在这里等死。
&12288;&12288;茯苓如果还是个十岁的小女孩，她肯定也会决定去省城投亲，万一不成哪怕讨饭也要离开这个冷漠的穷地方。
&12288;&12288;可毕竟她是一个三十岁的现代人思维，她深知“守土易，开疆难”，何况是这生活艰难的古代，冰天雪地的贸然去省城，先不说路费盘缠没有一两，甚至干粮也没有一块，说不定还没到省城就已经死在路上。
&12288;&12288;长姐为母，茯苓告诉了弟弟妹妹她的决定：暂时留下来，从长计议。
&12288;&12288;村民大多住的茅草屋，只有里正和自己原来的家是青砖黛瓦的房子，因为爹爹是私塾先生，除了有学生的束修可以收，娘亲还在家里开了个小医馆。
&12288;&12288;虽然娘亲对十里八乡来就诊的乡亲们诊金收的不高，甚至是对家里买不起药无银钱看病的乡亲也大多是赠医施药的，但医馆的收入也还是很可观的。
&12288;&12288;加之还有几亩薄田，这些加起来也足以让很多人眼红了，包括易家大伯和三叔。兄弟尸骨未寒就迫不急待抢夺家产，可见是觊觎很久了。
&12288;&12288;大伯和三叔的家境虽比不上茯苓家，但在村民里面也还算是比较好的。
&12288;&12288;易文谦为人忠厚，自觉有稳定的收入所以当初分家时自愿把好田好房都让出来给大哥和三弟，而后来自家青砖黛瓦的大房子却是易文谦和林姝怡两个人多年辛苦积累的财富。
&12288;&12288;如今易文谦夫妻意外亡故，易文谦昔日如此关照爱护的大哥和三弟竟为了一己之私，丝毫不顾及弟弟三个年幼儿女的生死。
&12288;&12288;三姐弟的生活如此艰难，除了里正和林二壮家来过，其他人家都是闭门不出。
&12288;&12288;帮他们是人情，不帮是本份，茯苓没有怪他们的冷漠，毕竟无亲无故，别人家的日子也不宽裕，自己有什么理由去责怪和要求别人一定要伸出援手？
&12288;&12288;茯苓偶尔看到几个出去打柴或是路过的村民还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吃的是黑忽忽的杂面窝头，也就释然了，可以想像得到，村民们也是自顾不暇。
&12288;&12288;茅屋仅有的一间有顶的矮小柴房在白日里尚可遮蔽些风雪，到了夜里雪大风大，实在冷得受不了，姐弟三人就把村民家的麦草垛中间掏空了，躲进去取暖，蜷缩在草垛里的样子就像几条无家可归的野狗。
&12288;&12288;茯苓第一次觉得，在这个年代，人的生命就如蝼蚁一般低贱，穷人甚至解决不了温饱挣扎在死亡线上，又何谈尊严。
&12288;&12288;今夜就是除夕大年夜了，一年中的最后一天。
&12288;&12288;家家户户贴起了大红的对联，孩子们在自家门口捂着耳朵放起了鞭炮，灶房冒出的袅袅炊烟里裹挟着令人垂涎的饭菜香。
&12288;&12288;只有最后一碗小米了，小妹取了些水淘了淘便放在土灶里熬了粥，这便是姐弟三人的年夜饭。
&12288;&12288;一人喝了一碗小米粥下肚，三个孩子苍白的小脸依稀才有点血色，冻得发紫的嘴唇也不再哆嗦了。
&12288;&12288;但还是饿啊。
&12288;&12288;小妹紫苏舔着碗底，看着锅里最后的半碗稀粥，用破了口子的粗陶碗盛了出来捧给茯苓：“大姐，你病刚好，得多补补身子，你喝吧！”
&12288;&12288;二弟靖廉一边用嘴对着手哈热气，一边说：“对，大姐，你病刚好，身子虚，你快喝吧！”
&12288;&12288;茯苓看着那半碗稀粥，想起前世和朋友们聚餐下馆子，每回剩下没吃完的饭菜从没想过打个包带回去，现在看来那种行为不亚于犯罪。
&12288;&12288;饥饿也是最能考验人性的。
&12288;&12288;眼前两个几岁的孩子忍着饥饿把最好的都留给自己，李苓内心五味杂陈，强忍眼泪带头喝了一小口。
&12288;&12288;一人一口喝光了半碗早已凉掉的粥，同时一起喝下的，还有姐弟三人的眼泪。
&12288;&12288;一碗粥喝完，姐弟三人抱在一起放声大哭，连日来的辛酸和委屈，在哭声里得以发泄和释放。
&12288;&12288;人情的冷暖、世态的炎凉在几天的时间里被原本衣食无忧的三姐弟尝了个遍，否则他们从来不会知道，原本的骨肉亲情可以在一夕之间为了钱财凉薄至此。
&12288;&12288;这个除夕之夜是易家三姐弟过的最凄惨却也是最温暖的一个年节，以至于对成年之后的他们来说，仍然觉得那个寒冷的夜晚永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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