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乔没有说话。
在沈慕这样的质问下,任何言语似乎都显得苍白。
诚然沈慕所说的那些都是正理,只因她看见了未来,所以知道沈慕不会在此时出事,所以才放心大胆地去做,却没有想过聂姿姿和沈母的事情都有所变化,看见的未来又何曾定格?
可是当真让她不管苏占的死活么?又不可能。
只是这样的做饭看起来,她的心更偏向于苏占一边罢了。
似乎早就预料黎乔不会回答,沈慕不再多问,只是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黎乔,你总是不肯信我。”
他想到赵方的异样。
“黎乔,你可以看见未来,是么?”
——所以才能知道苏占在那晚会出事,所以才早先就去拜访了未名柳,为苏占留下一条后路。
黎乔突然抬眼,神情中惊疑不定。
沈慕突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抬手遮住了黎乔的眼睛,神情冷漠下来。
“黎乔,我一直信你,宠你,可是你却偏偏当做这些是理所当然么?”
“既然你从不曾将我放到心上,我又何必从来这样委曲求全。”
他的手下就是黎乔的眼睛,跳动一点一点地传递过来。他突然想到自古的酷刑。
突然想,如果毁了黎乔,让她无处可去,只能依附在自己身边,是不是会比现在好?
跳动的眼睛距离他的手那样近,只要再往下探入一些,以手成爪,掏出来……黎乔没有了眼睛,还能去哪里呢?如果她还想离开,那就一根根地震碎她的骨头,让她身体难支,再也不能离开自己身边一步。
那么近,跳动那么清晰地传递过来。
沈慕抿着唇,神情有些疯狂。
黎乔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手被她从眼前拿开。黎乔直视他的眼睛。
“沈慕。”
“——我从来不会认为这些是理所当然的东西,只是子不语怪力乱神,预知的能力太可怕,就算你没有害我的心思,但这些事传出去,依然会引起有心人的觊觎。——是以此事我连向晚都没有告诉,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盯上赵方,为什么会牵扯到闻人家。只是她习惯了不问罢了。”
“沈慕,你从来疑我与你不同心,实则呢?你又与我同心了么?你又何尝不是总疑心我呢?聂姿姿的试探,吴美人的敲打,朝廷后宅,什么时候你真正信过我?“
“——沈慕,黎乔从来不是囿于深闺愿意任人摆布的人。你我成亲五年,却只有一两月举案齐眉的时光,其他时候大部分却都在猜忌冷战。”
“——沈慕,我也会累。”
她抬起头,“——所以,我们和离罢。”
“与其这样拖延着二人都不快,索性不如和离的好,你说是么?”
沈慕的唇角动了一些,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到最后却是冷笑。
“和离之后呢,黎乔?和苏占双宿双飞么?”
他的手覆上黎乔的脖子,慢慢收紧,“黎乔,我不可能答应你。你既然嫁给了我,那么不论生死,你都只能是我沈慕的人,就算你化成灰了,你也只能在我的坟头徘徊。”
沈慕的手越收越紧,黎乔窒息的感觉也越来越严重,她抓住沈慕的手想将之拉离,却根本无法撼动沈慕的力气。
她感到死亡在逼近,一步一步地,从身体各个方面渗透进来。
她的手终于无力地垂了下来。
她似乎已经身处于她对死亡的预见里,感觉到生命的脆弱和自我的无力,在预见里看见的被捏碎的骨头都一寸寸地传递出疼痛残忍的信息。她的脑袋拼命地向上仰,看见枝桠交错的天空,背后是浓重的云。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她默默地重复着这两句话,闭上了眼。
沈慕的手一颤。
他从迷乱里回过神来,看见黎乔苍白的脸色。
他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雪白。
“闻洛!”
他向外大喊,恍恍惚惚地看见闻洛的身形出现在屋中,他看向他,声音艰涩,“去请墨先生来。——一定要快。”
闻洛看见他眼中的红色,低下了头。
“喏。”
与此同时,绝涧北部的连绵冰川里,有一丝裂缝在悄然增长。
平静的冰川之下潜伏着数条黑铁玄石,每一条都有婴儿手臂粗细,从地底延伸开来,奔向四面八方,最后锁固在冰川之下的冰柱上。
最底下,是奔涌而来的底下冰泉,泉水奔腾不止,冲击着四方冰柱,原本声势浩大,却因地面上的冰封而锁住了声音,安静得似乎只在天地初开的境地。
那丝裂缝就从冰川中部的位置逐渐向下延伸,其疾如风,最后穿过正中间的冰柱,直接延伸到了底下的冰川之上。
冰泉顺着裂缝疯狂地涌了上去。
“轰隆”一声,冰柱轰然倒塌。
黑铁玄石没有了依靠,在地底随着冰泉疯狂飘动,黑色的锁链横冲直撞,在地下搅出惊天动地的动静。
连地面上都受了波动。
秦嬷嬷扶着沈母,在晃动的地面上努力保持平衡。窗早被狂风吹开,秦嬷嬷抬头就能看见外面密布的乌云,一层层地压下来,压的人心慌。
“老夫人,天有异象,恐不大妙。”
老夫人扶住了她的手。
“天有异象,终有终结之日。蚍蜉撼大树,蝼蚁尚偷生,不必担心。”
“——你要记得,天道有常。”
她扶着秦嬷嬷走出了屋外,看见奇幻的天象,紫色的雷电在天空正中徘徊集中,最后拧成一股,狠狠地劈了下去。
在狂风呼啸中,秦嬷嬷看着老夫人眺望远方,似乎说了一句话。
“异世人乱入,天罚者归来,雷鸣现世,天道将统。”
她嗫嚅了一下,想问老夫人到底说了什么,却见老夫人抬头望天,目光看向紫电顶端,默默定格了几秒,然后身子一软,突然倒了下去。
“老夫人!”
秦嬷嬷惊声呼喊,拼命地掐着老夫人的人中,期盼她醒来。
与此同时,冰川之下的暗流却逐渐归于平静。
锁链被折断零落在冰泉里,随水流而走远,锁链层层包裹住的中央,却出现了一个身体近乎透明的人。
他慢慢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