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楼采光挺不好，其实大多数楼房都这样，楼梯里面黑乎乎的，需要一盏声控灯照明。不过这栋楼很破，声控灯早就不亮了。
在这种黑乎乎的地方，连锁眼都看不见。
小汤唯在身上掏了掏，拿出来一只手机，借着手机光找到了锁眼，然后开门。
推门进去，里面有一股陈旧的味道，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小汤唯不是一个敏感的人，但是我毕竟是异性，而且是第一次来她们家的异性，所以她马上解释了一句：“我爸病了，不能见风。所以没有开窗户。”
我连忙哦了一声，开始对她们家的家具评头论足，以转移话题。
小汤唯家其实挺干净，至于那陈旧的味道，等我走进屋子里面，闻习惯了好像也没什么。
小汤唯请我坐在沙发上，然后给我倒了一杯水。又跑到卧室里面叫了一声：“爸，我朋友来了。你今天还不能起床啊？好吧，那你休息一会吧。”
然后她就走出来了，我们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大眼瞪小眼。
小汤唯挠了挠头，提议说：“要不然我们看电视吧。”
我想了想说：“先去看看你爸吧。到了你们家，不见他不合适。嗯……他方便吗？”
小汤唯说：“方便，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于是她领着我进了卧室里面。我看见这卧室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只衣柜而已。床上躺着一个男人，盖着被子，背对着我们。
小汤唯说：“爸，我朋友来看你了。”
小汤唯的爸爸不说话，好像是睡着了。
我有点尴尬的说：“算了，别打扰他睡觉了。”
小汤唯满脸不高兴的说：“他根本没睡着，装睡呢，刚才还和我说话呢。”
她走过去摇了摇床上的男人：“爸，我朋友来了。”
男人的身体被她晃得像是骨头都要散了，但是他依然没有说话。在她摇晃的过程中，我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
久卧在床的病人，往往不太好闻。
我闭着气，用尽量正常的语调说：“算啦，咱们出去玩吧。”
小汤唯恨恨的在地上跺了跺脚，对她爸爸说：“我朋友是来给你看病的，你不起来我可不管了啊。”
男人还是不动，于是小汤唯气呼呼的说：“走，咱们自己去玩。”
我点了点头，跟着小汤唯向外面走。临走出卧室的时候，我鬼使神差的一回头，看见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身来了。
不，不对。他的身子没有动，是脖子拧过来了。他用一个很别扭的姿势看着门口，看着我。
我打了个寒战，冒着冷汗很有礼貌的向他微微鞠了一躬，然后赶快关上房门逃出来了。
我们俩坐在客厅，又开始大眼瞪小眼。然后我肚子叫了一声。
小汤唯一拍脑门：“中午了，你还没吃饭吧？你等我，我去做饭。”然后她跑到厨房去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想：真想不到啊，她还会做饭。
老实说，小汤唯家的楼挺破的，但是内部装修还可以，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拉着厚厚的窗帘，显得很暗。
我在沙发上坐了一会，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像有人在盯着我看似得。这目光的来源好像是小汤唯爸爸的卧室。
可是卧室门是关着的，对方总不能有透视眼吧？
虽然理论上说对方肯定看不见我，但是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以至于我都有点毛骨悚然了。
我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我趴在门缝上，小心翼翼的向里面张望。卧室比客厅要更黑，我需要适应一会才能看清楚。
这时候，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来，看见小汤唯正站在我身后。
她笑嘻嘻的说：“你干嘛？玩偷窥啊。”
我干笑了一声说：“我看看你爸醒了没有。”
小汤唯说：“我去看吧。”
她推开门走进去了，而我自然而然的跟在她身后。小汤唯嘟囔了一声：“睡觉就睡觉，用这么别扭的姿势，你自己不累啊？”
我好像看见她把她爸爸的脑袋扶正了，然后盖上了被子。
小汤唯叹了口气，对我说：“没办法，我爸病了之后就总是睡觉。好了，咱们先吃饭吧，不用管他。”
我跟着小汤唯到了饭桌上。上面有两碗粥，一盘菜。怎么说呢？做菜讲究色香味俱全，小汤唯的菜和这几样都不沾边。
我只尝了一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肚子里面饿的咕咕叫，算了，我喝点粥充饥吧。于是我喝了一口。妈呀，粥还没熟。
我把碗放下，看见小汤唯正在看我，而且是一脸期待的看着我：“好吃吗？”
我昧着良心说：“挺好吃的。”
小汤唯顿时两眼都是小星星：“那你多吃点。”
我只好点头答应了。我真是纳闷了，好吃不好吃，她自己不知道吗？
小汤唯把碗放下，一直笑嘻嘻的盯着我，好像在欣赏我吃饭一样。
我干笑了一声说：“我饭量不大。”
小汤唯嗯了一声：“你吃饭的时候挺斯文的。”
我心想：是啊。这种饭，换谁也不能狼吞虎咽啊。
我勉强把自己的饭吃完了，把菜也吃了一半。理论上说，我的任务完成了，于是我对小汤唯说：“我吃饱了。”
小汤唯幽幽的叹了口气：“我以为你会多吃一点呢，今天有你在，我做饭很用心。”
我差点晕过去，这种饭还叫用心？那要是不用心，可得多难吃？
我生怕小汤唯让我接着吃，于是我岔开话题：“你爸呢？要不要给他留点饭？”
小汤唯说：“他的饭已经准备好了。”
我看见她从厨房里面端出来一碗白米饭，米饭上面插着两根筷子。这让我心里有点别扭，我对小汤唯说：“筷子不能这么放，不吉利。”
小汤唯说：“我把米饭盛的太满了。只能这么放筷子，不然它会滑下来。”
我把筷子拿起来，对小汤唯说：“这样，我帮你拿筷子，你端着饭，怎么样？”
小汤唯想了想说：“可是，一会到了我爸的屋子里，还要把筷子放下来啊。”
她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把筷子拿过去，重新插在米饭上了，然后朝我眨眨眼：“怎么，你还迷信啊？”
我笑了笑，眼看着小汤唯端着米饭进去了。
我坐在沙发上没有动，我很警惕的看着那扇门。刚才在拿筷子的时候我注意到，那碗米饭是凉的。
不能吃热食，不能沾荤腥。筷子插在米饭上。以及我不小心看到的，那个古怪的睡觉姿势。有一个恐怖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我吸了吸鼻子，这房间里面的味道……真是奇怪啊。我从来没有在活人身上闻到这种味。
就在我思考的时候，小汤唯出来了。她坐在我对面，问我说：“胡初九，你怎么了？为什么满头大汗？”
我干笑了一声说：“没事，觉得有点热。你爸吃饭了没有？”
小汤唯嗯了一声：“吃了。不过吃的不多，他正生着病呢，胃口不好。”
我忍不住说：“他真吃了？”
小汤唯说：“当然了，我骗你干什么？”
然后她一脸很受伤的样子看着我：“胡初九，你什么意思？”
我沉默了一会，对小汤唯说：“你爸生病多久了？”
小汤唯说：“有一阵子了。”
我叹了口气：“我能去看看他吗？”
小汤唯愣了一下，好像不太理解我的要求似得。她点头说：“当然可以啊。”
于是我又一次进了卧室。那碗米饭放在床上，动都没有动过。小汤唯的爸爸面朝墙躺着。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叔叔，叔叔？”
小汤唯的爸爸没有动，我知道，他不会动的。
我绕到床头，然后看了看他的脸。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是那副景象还是让我心惊胆战。
他死了，已经死去很久了。
小汤唯站在旁边问我：“我爸怎么样？你能看出来他得的什么病吗？”
我回过头来，认真的看了看小汤唯。小汤唯一脸诚恳，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我忽然心中一动：难道她不是有意骗我，她真的以为自己父亲还活着？
我犹豫了一会，对小汤唯说：“我看不出来。咱们别在这说话了，去楼下转转吧。”
小汤唯被我拉着，一脸茫然地向门口走去。我把房门打开，发现门外站着赵先生。
我问他：“你站在外面多长时间了？”
赵先生说：“我刚到，你们这是要去干什么？”
我说：“没事，下去透透风。纹身的事怎么样了？”
赵先生摇摇头：“这些小喽啰什么都不知道，浪费时间。”
小汤唯对赵先生说：“你不是会治病吗？你能不能帮我爸看看？”
赵先生满不在乎的说：“好啊。治病这种事很简单，尤其是对我来说，简直是妙手回春呐。”
我想提醒赵先生一句，但是一直没有机会说，我只能祈祷他过一会不要受了过度的惊吓才好。
赵先生被小汤唯带着，到了卧室里面。他装模作样的检查了一番，然后去看小汤唯爸爸的脸。
我紧张的等待着，不知道他有什么反应。
赵先生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他对小汤唯说：“这病我熟，不难治。”
我有点茫然的看着赵先生，心想：怎么回事？在他眼中，床上这一位也是活人吗？难道他们看到的是对的，我看到的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