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这里,忽然明白了夏心这锅慈悲汤的用意。
我问老道:“这里只关着你和你儿子两个人吗?”
老道说:“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以前这里有很多小鬼,会定期来折磨我。但是自从我把恶念从身体里面剥离出来之后,那些小鬼就渐渐地被鬼囚都杀了。”
老道向远方指了指,说道:“外面那些丢掉眼睛的小鬼,就是被鬼囚杀死的了。连外面的看守,那个叫前将军的厉鬼,都被鬼囚收服,自愿做了他的鬼伥。”
我干笑了一声:“鬼囚这本领简直通天了啊。既然他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干脆逃跑?还留在这鬼地方干嘛?”
老道说:“他留下来,是为了保护这小孩子。鬼囚可以一走了之,却带不走这小孩,到时候万一冥狱的人伤害小孩,再回来救援也来不及了。”
“总之,冥狱中的人见无法制住鬼囚,就干脆把人都撤走了,只在外面留了一些凡人。据说外面有一个村子,里面的村民都是看守。唉,其实这些看守又怎么可能看得住鬼囚?他们只是报信人罢了。一旦鬼囚逃走,马上报告给冥狱,好让他们赶快想办法。”
我有点纳闷的说:“鬼囚那么厉害,这村子里的人来得及报信吗?”
老道微微一笑:“这个难不倒冥狱的人。他们每隔几十年会来村子里一趟。取走其中一个村民三魂七魄中的一魂。然后将这一魂养在一间屋子里面。如果这村民在阳寿未尽之前死了,那一缕魂魄一定会有反应。冥狱中的人,会马上过来查看,是不是鬼囚逃出来,把村民杀死了。”
我愣了一下,有点惊讶的说:“现在全村人都死了。这是不是代表冥狱中的人来看过了?”
老道看着我说:“全村人都死了吗?你是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
我愣了一下,刚想点头,又反应过来,然后干笑了一声说:“我不是这个村子里的,我叫二胡,我是柏城人。”
老道淡淡的哦了一声,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相信。
我心乱如麻,翻来覆去的想:“冥狱的人到底有没有得到消息?如果他们已经来过了,村子里应该有变化才对啊。如果他们没有来过,那就是说,被取走魂魄的人还没有死?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我?”
紧接着我又想到:“夏心不是冥狱的人吗?可是她所作所为,怎么鬼鬼祟祟的,我总感觉她在刻意回避冥狱似得。”
我正在胡思乱想,老道又说:“怪哉,你既然不是胡家村的人,为什么千里迢迢到这个地方来了呢?”
我连忙把准备好的词说出来了:“我被那个姓赵的道士抓了,他让我做送汤的小鬼。胡初九在后面呢,一会就来了。”
老道点了点头。
我又小心翼翼的问:“那个……您老人家知道胡满仓在什么地方吗?”
老道回答的很干脆:“不知道,只有鬼囚知道。”
我只好点了点头,看样子想要把我干爷救出来,就必须要见鬼囚了。问题是……二胡真的能瞒过鬼囚吗?
我叹了口气,对老道说:“道长,我的汤已经送完了,我先走了。”
老道却说:“你走不了。”
我心里一慌:“我为什么走不了?”
老道说:“这阎罗殿,从外面看只是一间屋子,不大。但是你走在里面,却大得要命,好像无边无际。”
我的心猛地一沉,其实我刚才就有这样的感觉,但是我以为是周围太黑了,所以才会产生错觉,没想到我的错觉倒是真实的。
老道接着说:“这就好比是一座山谷。鬼囚和我所在的地方就是谷底。魂魄像水一样,无论向哪个方向流动,最后都会来到谷底。可是想要出去,那可就难了。路很多,想要辨认方向不容易啊。”
我使劲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老道说:“一会我会见到鬼囚吗?”
老道嗯了一声:“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醒来一次。”
我又问:“我见到鬼囚之后,他会把我怎么样?”
老道指了指汤锅:“你觉得呢?”
我的心顿时凉了。我现在的身份是二胡,这样的小角色也逃不出鬼囚的魔掌啊。可以想象,鬼囚见到我们之后,我和赵先生还有夏心,三个人正好再煮一锅汤。
我有点不甘心的继续问:“那胡初九会怎么样?”
老道说:“胡初九,据说可以威胁到鬼囚。按照鬼囚的性子,不会留下他的。”
我有点绝望的坐在地上,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我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问老道:“你能不能帮我说说情?也许鬼囚看在你的面子上能饶了我们。”
老道哈哈一笑:“小兄弟,你太天真了。我是善,鬼囚是恶。我们两个势同水火。他怎么会听我的?”
我现在连坐都不想坐了,我想躺下,等着迟早要砍在身上那一刀。
这时候,身后出现了一阵脚步声。是赵先生和夏心。他们也来到这个鬼地方了。我看见夏心的眼睛上依然蒙着白布。现在我能猜到白布的作用了,可能是防止有人偷眼睛。
老道看见夏心之后,马上露出笑脸来:“小姑娘,你也来了?”
赵先生很警惕的看着夏心:“你们认识?”
夏心显然听出来老道的声音了,她嗯了一声:“小时候见过一面。”
赵先生阴阳怪气的说:“那你跟我们一伙,算是弃暗投明呢,算是打入敌人内部呢?”
夏心哼了一声,没搭理他。
老道指了指地上的两块石头,对他们说:“你们坐下吧。”
但是谁也没有坐,大家都站着。
在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一旦坐下了,就意味着一旦有了突发情况没办法及时反应,那是很危险的。
赵先生指了指二胡说:“人我们已经带来了,胡满仓呢?”
老道很谦逊的说:“我不是鬼囚,鬼囚在这里面。”
他指了指泥胎的神像。
我替老道解释说:“鬼囚其实就是盲神。他被困在这里之后,魂魄分离成两部分。一部分极善,一部分极恶。咱们看到的这一位,是他的善念。住在神像里的,是他的恶念,也就是鬼囚。”
赵先生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他问老道:“如果我们现在把神像打破,会怎么样?”
老道说:“鬼囚会被激怒,这里所有人都得死。”
赵先生皱了皱眉头:“那我们怎么把他叫出来?总不能摆上香烛纸钱,三跪九叩吧?”
老道说:“不用这么麻烦,鬼囚要靠人的怨气、怒气、戾气来增加自己的力量。你们只要在他面前展现出自己的阴暗面就可以了。”
赵先生挠了挠头,很为难的说:“可惜了,我没有阴暗面……”
我快吐了,我说:“赵先生,你能不能脸皮别这么厚?”
赵先生很认真的说:“我真的没有阴暗面,我都失忆了,以前做过的事忘了个干干净净,人之初,性本善,你让我怎么阴暗?”
我说:“你哪天不阴暗?就算失忆了,你最近攒的阴暗面也够叫醒鬼囚了。”
不过赵先生执意不肯,我就只能作罢了,我也知道赵先生这人有时候损了点,但是并不算坏。想要叫醒鬼囚,可能得找一个坏蛋才行。于是我指了指赵先生身边的二胡:“你来。”
二胡也猜到了我的意思,他嘿嘿笑了一声,走到神像跟前,然后弯下腰去,对神像小声说了些什么。
我有点担心他这话不是好话,会把我们的计划都泄露出去。但是二胡只说了几秒钟而已,应该不会有事。
二胡说完之后就直起腰来,走到了我们中间。
赵先生说:“这样就行了?”
二胡阴惨惨的笑了:“我身上怨气这么重,这已经足够了。”
话音未落,周围起了一阵狂风,这风像是从天边而来,铺天盖地,将我们包裹在里面。
我觉得自己的魂魄飘飘荡荡,像是要被这狂风刮到天边去。幸好老道一直拽着那根线,我才没有飞走。
渐渐地,风声中多了一些鬼哭狼嚎之声。这声音是从地下传来的,他们距离我们越来越近,我脑海中甚至出现了一幅画面,有无数的冤鬼从地狱中爬上来,正围在我们身边。
这狂风渐渐聚拢,变成了一阵旋风,旋风再收紧,最后全都落到了神像上面。
等风停下来的时候,我看见神像的眼睛睁开了。而漆黑一团的阎罗殿,居然明亮了很多。
这倒不是说阎罗殿不再黑暗了,而是这黑暗不一样了。原来的黑暗就像是粘稠的水一样包裹着我们,就算点燃了蜡烛也不能传出去多远。现在的黑暗则通透了很多,一盏长明灯,在几里之外都可以看到。
我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之前阎罗殿这么黑,完全是因为鬼囚的缘故。他可能释放出来了大团的黑气。等他醒过来之后,这黑气就回到神像里面了。
周围安静极了,谁也没有说话。只有老道幽幽的声音响起来:“你醒了?”
这话是鬼对鬼囚说的。
鬼囚扭了扭脖子,脸上的泥土大团大团的脱落。他面色阴沉,好像世上所有人都和他有深仇大恨似得。
老道对鬼囚说:“我想向你求个情,你能不能放了这几位朋友?”
鬼囚看了看我们几个,只是冷笑,根本懒得回答这种求情。
我在心里微微叹息了一声:“看来老道说的没错。他这一点善念太弱了,根本无法制衡鬼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