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点心的小丫鬟被打了板子,一身血迹斑斑,再淋雨回去,少不得大病一场。另一个丫鬟立冬,已是当场杖毙,眼下只怕落入野狗之腹了。
见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指责,池玉菡别过头,淡淡地道:“这府里面,除了雨村和雪凝,哪个也不无辜!”抓了梳子,握在手心,感觉到冰凉的梳齿深深嵌进肉里,冷笑一声:“你若不满,趁早离了府,否则就连你也逃不了!”
宝珠一听,惊得瞪大眼睛,情不自禁后退两步:“大小姐?”
“你跟我来!”见状不妙,雨村连忙抱了宝珠的手,往外拖去。
她力大无穷,宝珠在她手里,与一截木桩子也没区别,很快被拖出去了。
“大小姐……”一旁,雪凝担忧地看着池玉菡,想把梳子从池玉菡的手里掰出来。
但她没有雨村的力气,竟是掰不动分毫,眼中担忧更甚。
池玉菡抿着嘴唇,渐渐抚平心绪,松了手,任由雪凝把梳子拿走,抬头说道:“我不是什么好人,也没什么柔软心肠,你回头也告诉雨村吧。如何做,你们自己拿捏!”
说完,起身走到床边,掀了帐幔钻进被子。
雪凝的声音在帐子外面响起:“奴婢不知道什么好人、坏人。”
她永远忘不了,那次调香后,池玉菡私自拿了一盒茉莉香粉的事。她和雨村很害怕,不知道怎么跟董妈妈交代。谁知,池玉菡却笑盈盈地说,跟她们一起见董妈妈。
路上,更是主动走在前面,到了董妈妈屋里,也没叫她们作难。
雪凝觉得窝心极了。从没有人,如此体贴过她。
“在花月楼时,大小姐从未对我们有一丝不好。大小姐对没干系的人,是那样温柔和善。对小喜和立冬这样……必有缘故。”
池玉菡怔了怔,眼眶一阵热意,咬了咬唇,说道:“不早了,下去歇着吧。”
正院里。
池中杰怒气冲冲地大步走出来,不顾身后烟容的叫声,闷头就往外走。
侍墨惊呆了,老爷与夫人一向琴瑟和鸣,今儿是怎么了?
“老爷,去哪里休息?”侍墨小心翼翼觑着池中杰的脸色道。
池中杰含怒道:“书房!”
殊不知,书房里,此刻有一个大惊喜在等着他。
一大早,池府便热闹起来了。
池玉菡住在菡萏院里,离正院最远,都能隐隐听到几声掐打、咒骂声,偶尔夹杂着几声池中杰的怒喝声。
云容得手了?池玉菡微微挑了挑眉,坐起身,慢悠悠地穿衣下床。
才打开帐幔,见宝珠已经起了,就站在帐子外面,端着水盆等了不知多久。池玉菡的脸色淡了淡,问道:“雪凝呢?”
昨晚上是雪凝给她守的夜。
“雪凝下去洗漱了。”宝珠说道,脸上闪过一丝羞愧,咬了咬唇,端着水盆就跪了下去:“昨晚是奴婢不对,大小姐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她跟池玉菡即将爆发冲突时,雨村把她拉了下去。悄悄对她说,池玉菡的亲娘梅氏是怎么“没的”。以及,当年梅氏是如何被卖进花月楼的。
以及,这些年梅氏和池玉菡在花月楼,都过的什么日子。宝珠听罢,当时眼睛就红了。
她错怪了池玉菡。若是换了她,做的也不会逊色半分。
“你想通了?”池玉菡坐在床边,淡淡看着她问道。
宝珠点头,咬了咬唇:“雨村都告诉奴婢了。奴婢昨日的指责,实在是……奴婢错怪大小姐了。”
“你还是不懂。”池玉菡抿了抿唇,淡淡说道。
没再看宝珠愕然的神情,穿了鞋袜,起身唤道:“雨村,雪凝。”
满院子的丫鬟,只在池玉菡进府的头几日殷勤的很。后来约莫是见池中杰和温氏对她平平,又或者听说了别的什么,一个个开始躲懒起来。池玉菡不唤,等闲没有到跟前伺候的。
这倒也是好事。池玉菡又不是真正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小姐,一应活计她都干的了,用得着一群丫鬟近身吗?
如此正好,谁也别到她屋里来,只指着雨村、雪凝就够了。
“大小姐,奴婢不明白。”宝珠端着水盆来到池玉菡跟前,拧了手帕递给她擦脸,脸上满是困惑。
池玉菡擦完脸,见雨村和雪凝还没有进来,再看宝珠一脸焦急,忍不住叹了口气:“罢了,是我苛求了。”
“还请大小姐点醒。”宝珠一错也不错眼珠地盯着池玉菡。
池玉菡低头笑了笑,将毛巾甩到水里:“你今早来跟我道歉,是因为你认为误会了我。可是,如果没有误会呢?如果我就是一个心肠邪恶又歹毒的人呢?”
宝珠愕然。
“大小姐,您不是那样的人。”宝珠忍不住道。
池玉菡淡淡地道:“如果我是呢?”
宝珠一怔。看着池玉菡淡然的面庞,异常坚定的眼眸,渐渐明白了。忽然,她笑了起来:“奴婢以后都听大小姐的就是。不论大小姐做什么,奴婢都听大小姐的。”
一个人的本质是很难改变的。池玉菡本质上绝不是邪恶、歹毒之人,跟在池玉菡身边这些日子,宝珠看得清清楚楚。不论什么时候,池玉菡也不会恶意伤人。
“不过,如果大小姐被奸人蒙蔽,奴婢仍然会提醒大小姐的。”宝珠道。
这回换成池玉菡愕然了,怔了片刻,也笑了起来:“你啊,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