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菁回到自己的屋子,静静坐在榻上,也不点灯,也不哭泣,只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仿佛是想起了许多事情,又仿佛不在想什么,眼神怔怔地看着面前。
十五年前。
“阿苏,你快走啊!”母亲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在苏菁耳边渐渐消失,苏菁呆呆地看着慢慢被火舌吞没的房子,正是愣神间被人一手抓住拖着就跑,边跑边回头看,这才渐渐反应过来,一手挣脱了那人就要往回跑,却是挣脱不开,只得被紧紧拉住一直往前跑,“母亲——!”待苏菁终于被拖得远离了房子,那人才慢慢松开了手,苏菁已然是哭花了脸,一遍拼命擦着眼泪一边从喉咙里浑浊不堪地喊着“母亲”。
身旁那人并没有去安慰她,而是默默与她一起坐在了地上,等到苏菁哭的没有力气,慢慢停了下来,才睁着哭的朦胧的眼看清面前这人,原是家中一位仆人,只是不是苏菁的贴身仆人,只是在厨房打杂的一个人。“你拉我做什么!我要母亲!”苏菁见着是他,心里更是恼火,对于自己来说,这人并不熟悉,刚才拼命拉着自己,不然......不然方才或许还有机会把母亲救出来的......想到此处苏菁眼中又是泛起了泪花,突然一阵心痛又站起了身正是准备往回跑,又被那人一把拉住手腕,“小姐别回去了,都烧没了,没了。”
这人的话现在就如同刀子一般割在苏菁身上,回头就是一巴掌,“什么没了!怎么就没了!为什么不救他们!为什么!”苏菁说着眼泪更是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那仆人只是静静看着她一时无话,静静看了她一会儿便是将她轻轻抱进怀里,小声安慰着,“别哭了小姐......往后阿秋陪你......”苏菁哭的无力,虽是生气难过,却也没有办法拒绝这个温暖的怀抱,便是趴在她肩头放肆大哭了一场。
本也算是不愁吃喝的日子,一朝大火,所有的都成了空,苏菁亲眼看着母亲在自己面前被烧着的木梁砸中,耳边还是她最后撕心裂肺的喊声。苏菁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母亲说过,父亲的存在不重要,她说自己挣下的家业以后都是苏菁的。可苏菁偷偷看过母亲很多书,心里对书中那些美好的爱有所向往,她没有什么心思在母亲的家业上,可母亲总是逼着她让她学习看账本,让她学习很多生意上的东西,苏菁也只能学着,可没有想过,在母亲死后,自己真的就只剩下了母亲给的这一份家业。
没有宅子了,苏菁就和阿秋凑活着住在易乾堂的铺子里。苏菁没有想过,接下来这一年里,自己就真的这么跟着阿秋过了下来,当然,她也没有想过,阿秋会在一年后的某一天,就这么离开她。
在苏菁母亲去世后,有人说过要来收了这易乾堂的铺子,可苏菁没有同意,因为在她眼里,这是母亲留下的最后的东西,自己是绝对不会拱手给别人的,哪怕那人许下的条件很是诱人,可苏菁仍旧不会妥协。那人果真记恨在心,只是一时也不好逼得太紧,毕竟这苏菁的母亲刚死,自己就接手了这铺子,想来也是不太吉利,只是明里暗里也给易乾堂使了不少绊子,这些苏菁的心里都是有数的,便是更加勤奋地跟着易乾堂的老人儿们学着做生意的东西,小小年纪就常常看账看到深夜,阿秋从来不说什么,只会默默陪在苏菁身边,时间久了,苏菁也觉得只要阿秋在,自己就会很安心。
就这样便是一年过去了,易乾堂的生意还是无可避免的冷了一些,苏菁心里虽然着急,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就只能更加努力地学着东西,也不顾自己年纪小,就时常跟着跑货的人东奔西走,学习如何挑拣药材和讲价格。每次从外面回来,苏菁也都会兴冲冲地回了屋子同阿秋说一些关于自己这一路上的事情,阿秋也只会开心地看着她笑,然后端上一盘苏菁最爱的小糖糕,配上牛乳茶,总是能让苏菁吃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苏菁回了铺子,却没有看到迎出来的阿秋。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便是快步回到易乾堂的内屋。“阿秋!”苏菁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阿秋倒在血泊中,温柔的眼睛已经永远闭上了。苏菁抱着她冰冷的身体,泣不成声,眼神渐渐冰冷,这样的事情,怎么还会有第二个人干得出来呢。
“哟,这不是苏菁嘛,你可回来啦,一路劳顿了。”苏菁挺着小小的身子站在秦老板的厅中。“是不是你杀了阿秋?”苏菁的眼神已然冷的快要滴出血来。“阿秋?什么阿秋,我不认识,苏菁我告诉你,可不要仗着你年纪小就在这里血口喷人啊。”那秦老板转了转眼珠,说了这一番没心没肺的话,便是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喝起了茶。“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去衙门见吧!”苏菁气急,顿了顿脚说了这话,抬腿就要出门。
“你觉得......衙门会有人帮你?”秦老板端着茶杯冷冷笑了笑,慢悠悠站起了身,“我告诉你,我给你三天时间,麻溜儿的给我滚出易乾堂,那往后就是我的地方了,这易乾堂,我要定了。”秦老板一扫方才无所谓的眼神,突然变得狠戾。苏菁恨恨与他对视了一会儿,便是转头就走了。“哼,丫头片子,跟我斗。”等到苏菁出了门,秦老板狠狠对着门口啐了一口,自己不过是想抢个地契,那个侍女竟然拼了命地阻拦自己,实在碍事就杀了她,害得自己都没来得及找到地契在哪里,“真是晦气。”秦老板摇了摇头就转身回了屋子。
苏菁从公账上硬生生扯了一笔银子给阿秋办了个简陋的葬礼,整整三日未睡,静静窝在棺边,时不时喃喃说上两句,哭哭笑笑,易乾堂的伙计都说她疯了。三日后,秦老板果然领着一大批人来到易乾堂,生生将苏菁赶了出去。没了阿秋,苏菁真的就成了孤苦伶仃一个人,易乾堂的老人儿都被秦老板强行留住,谁也不许给苏菁一点帮助。
苏菁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的这半年是怎么熬过来的,睡过破庙,捡过馒头这大概是她这辈子最难熬的日子了吧。苏菁知道,自己不能永远这样过下去,自己总有一天要让那个秦老板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苏菁渐渐开始学着去各个商铺做小活儿,自己懂得很多药材知识,也有生意头脑,便失去了一家不太起眼的药材铺子打工,因着只求温饱即可,干活又很卖力,掌柜的见她还是个小丫头,便是额外待她好些,苏菁便是更加努力做事。就这样漫漫四年过去,苏菁已然出落得越发标致,来这药店的人也会多看几眼这个好看的伙计,人也慢慢多了起来。
就这样一年一年过去,苏菁一步步走得越来越高,认识的人也越来越多,结识的权贵也亦发多了起来,身边一波波儿的向自己示好的人,苏菁知道如何适时地利用自己的美貌做些什么,所以当她有一天将秦老板逼到角落里让人挖出他的双眼,让人一刀一刀在他脸上刻下“无耻”二字的时候,苏菁就已经知道,自己跟从前那个苏菁已经告别了,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欺负自己。解决了秦老板,将奄奄一息的他扔进北山,看着他被狼群撕咬后,苏菁去了阿秋的墓前,只是轻轻说了一句,“阿秋,我已经替你报仇了。”
当易乾堂再次回到苏菁手里,苏菁已然能够将它打理的井井有条,接下来的三年里便是在都城又开了两家分铺子,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完全信任过谁,对从前那个小药材铺子的掌柜也是照顾着,可她知道怎样的人该怎样利用,事实证明,她果然是有着做生意的头脑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直到她遇见了任宇漠。
说起来苏菁对这些节日的集市向来没什么兴趣,只是那日端午节不知怎的就突然想去走走,可没想到街上那么多人,竟是差点将她挤倒,直到那个温暖的臂膀将她扶住,抬头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约莫就是阿秋从前常说的命运了吧。所以无论后来遇到什么,哪怕是有动摇过,也不曾放弃,苏菁从来没有爱过一个人,她不知道怎样去表达自己的爱意,她只知道自己爱任宇漠,就要与他在一起,不管做什么,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所以当任宇漠最后质问自己的时候,也只会笑着点头罢了。
既然他已经怀疑自己了,自己还有什么理由再去瞒着他呢。
“阿秋......我是不是不该爱上他呢,我做的那些事,你也会不高兴的吧,可是,我多想和他在一起啊,你......能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