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单的事倒是办得,毕竟是索要军需,当然是尽量能多索要就多索要些,单中军营这边开的单就是弓两千副、箭矢十万支、火油一千斤……
这里头也是有猫腻的,但凡是开单索要军需,各营一般都是漫天要价,明明一个营不过三千人,一张口就敢要两千副弓,不说别的,若真满足他们,大宋便是有一百座金山、银山也伺候不起他们。所以有人漫天要价,就有人落地还钱,你要两千副,兵部那边也不客气,能核实下五百,就已算是很给面了。
一份份单送上来,有博士问沈傲是不是也要开张单一并送过去,反正是公家钱粮,不要白不要,没有谁肯客气。
沈傲抬着头看着房梁,目光幽幽地道:“我深受皇恩,这种揩油的事是不肯做的,这样做很不道德,将来一定要被后人诟病,人生在世,德行很重要,不能让一时的贪念坏了自己的名节。”顿了顿,随即又道:“可我要是不写单,就是出淤泥而不染,这么多弟兄跟着我吃饭,他们都写了单,我却只字不写,难免会让大家不安,觉得索要的东西烫手,来人,拿笔墨纸砚来。”
博士脸sè古怪地上了笔墨,沈傲提笔在单里写道:“纶巾十副,鹤氅十副,驷马车三乘,羽扇五副,童二十人。”
“送过去,和兵部的那些老爷们说,弟兄们在前头拼命,都是为了国家和朝廷,请他们不要耽误了,尽把东西送来。”写完之后,沈傲拍拍手道。
博士看了单,古怪地收起单,也不说什么,点点头道:“是。”
这个时候,一名斥候气喘吁吁地前来禀告,沈傲将他叫进来,这斥候嘶哑地道:“大人,天一教匪出滑州、韦城,浩浩dndn,足有三万之众,向南杀奔而来了。”
“三万?这是什么意思?吴笔呢,他在哪里,有没有他的口信?”沈傲凝起眉来,原想靠着吴笔来í惑下天一教,至少能争取点时间,想不到这个时候天一教竟是抢先动了手,至少有一点可以说明,这天一教一定有了什么变故。
“没有。”
沈傲此前为了í惑天一教而做了不少功课,一方面招来不少厢军来壮壮声势,另一方面也放出话去要调动边军。以天一教这时的处境,居然动了先手,那么至少有一点可以证明,天一教那边已经摸透了自己的底牌。
沈傲尽量让自己作出一副淡然的样,道:“好吧,你先下去歇了,来人,擂鼓升帐。”
天一教和汴京城的动作都来得太突然,一个是bī着沈傲出兵,一个是大军压境,而整个薄城只有一万余人的马军司禁军,虽说附近一线还有不少厢军遥相呼应,可是真要指望也指望不上他们。
与营官、博士们商量了片刻,沈傲差不多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了解,至少可以证明了汴京城里有人向天一教吐露了消息,而且是重要的军情,让天一教看透了薄城这边的部署,使他们肆无忌惮。
只是现在对方将自己摸了个清楚,沈傲对天一教那边却是一无所知,只好派出许多斥候去,严密监视天一教那边的情况。消息很传回来,天一教分兵四路,分别向酸枣、封丘、长恒以及薄城进,这四处皆是进入汴京的én户,不管是从哪里突破,一旦有一条防线出现差错,后果就严重了。
尤其是薄城,地处在四个重要据点的中央位置,是左右呼应的重要枢纽,一旦这里出了问题,那么各地的守军就有被各个击破的可能。
天一教人多,又掌握着主动,这个时候倒是让沈傲傻了眼,原以为自己是棋手,谁知棋下了一半,却现这盘棋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
事情到了地步,固守是一定的,问题是有限的力量应该守在哪里?若是集中力量守住薄城,那酸枣、封丘、长恒这些犄角之地还要不要?若是敌人绕过薄城直取汴京,或者只派出几百人出现在汴京城下,产生的政治后果都极其严重。
可是一旦分兵据守,又会是什么后果?整个汴京的外围,真正能打的军队怕只有禁军,殿前司和步兵司当然指望不上,原本这马军司的兵力也是雄厚的,至少账面上也该有个四万余人,可是扣掉吃空饷的和高俅大败的,真正的人数只有一万二千,把这些人分出去,只要有一处被击破,那么全线就被动了。
就是那韩世忠也是一滩手:“大人,看上去这京畿足有数十万人,可是刨除掉拱卫京畿的,我们如今是无兵可用,当务之急,是该调动边军了。”
沈傲想了想,苦笑摇头:“边军一动,西夏人就会趁机而入,况且就算要调动,远水也救不了近火,这事儿,还得靠我们自己。”
众人商议了一会,也理不出个头绪来,沈傲当机立断:“事到如今,只能分兵,否则一旦匪军破了酸枣、封丘等地,我们就成孤军了,前军营营官邓健。”
立即有人出来:“末将在。”
“你立即率部驻守酸枣。”
“后军营营官黄亭。”
“末将在。”
“率部驻守封丘。”
“左军营营官熊平。”
“末将在。”
“率部去长恒。”
“其余的中军营和右军营随我驻在薄城,与本地厢军协防住,没有我的调令,不可轻动。”
之前大家争论不休,这时沈傲力排众议,倒是让大家无话可说了,纷纷道:“遵命!”
命令下去,各营纷纷去布置,沈傲又连下了几道命令,一是催促兵部那边的后勤,另一面又是下令给各地的厢军,令他们在各关隘、渡口做好迎击准备。此外还要会见各地厢军派来的人,一面安抚,一面责令他们坚决固守,不得出任何差错。这一通忙1un,竟是几天几夜都没有睡个好觉,便是举盏喝茶,那手臂也觉得酸麻,感觉使不上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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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的田埂上,经过一阵雨水的洗涤,空气中散着一股袭人的泥土芬芳,那田埂里的青苗已经被踩踏得不成样,蜿蜒的队伍呈一条蛇形一直延绵到天际的尽头,一个个穿着麻衣踏着草鞋披着黄头拿着各sè武器的人随着队伍徐徐前进,也有不少仍然戴着范阳帽,穿着官兵衣甲的,只是那范阳帽上h着一支jī,显得有点儿怪异。
时不时会有人骑马飞地在队伍旁经过,或是传令之人拿着仙符,或是斥候前去禀报消息。田埂的左侧是一处山丘,这山丘上寸草不生,光秃秃的,显得很是不谐,几十个骑士组成的马队奔上山坡,这些人都穿着道袍,衣料的颜sè或红或黑,为一个,正是年纪老迈的徐神福,徐神福今日戴着紫云冠,腰间系着yù带,jīn神奕奕地勒马在坡上驻足,后头的道人也纷纷勒马,一时受惊的马纷纷卷蹄,扬起碎泥撕律律的响成一片。
徐神福在这小坡上驻足眺望那队伍的尽头,显得意气风,随即目光望着延伸出去的天际,抖动着颌下的白须,沉声道:“斥候那边说,再过三日,便可进入京畿道了,天地护佑,我天军必可旗开得胜。”
一人勒马徐徐过来,这人穿着黑sè道袍,脸上却是长满了落腮胡,一双眼睛竟堪比铜铃,哪里像是修玄的道人,像是落草的盗贼。这汉身形壮硕极了,压在马上倒让坐马的马儿有点吃不消,扑哧扑哧地喘着气。
徐神福瞥了他一眼,这人叫王猛,乃是天一教座下第一悍将,数月之前,就是他率领一群天一教徒冲垮了马军司的禁军,让高俅铩羽而归,还差点儿把整个马军司搭了进去。非但如此,当年徐神福起事的时候,当地的厢军踟蹰不决,而当时的王猛不过是厢军之中的一名杂作都的都头,可是他这个都头却在至关紧要的时候挥了极大的作用,带着几十个人,生生闯入京畿北路厢军营中拿着刀bī迫当地的将领听从徐神福的节制。
对这王猛,徐神福自然青睐有加,此次出征,王猛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徐神福的左膀右臂,王猛的xìn有点儿粗鲁,听了徐神福的话,瓮声瓮气地道:“仙上,只要汴京那边的消息准确,踏平薄城、封丘也是指日可待的事,破了那里,再直驱汴京,将那皇帝老儿赶下来,这龙椅,该是仙上坐的。”
徐神福抖擞jīn神,满怀信心地道:“这消息既是兵部尚书说的,消息就一定准确。”
王猛大咧咧地道:“仙上怎么就信那什么兵部尚书,或许这是他们的诡计也不一定。”
徐神福淡然一笑,看着山坡下延绵的行军队伍,轻轻安抚了坐下躁动的马,慢吞吞地道:“没有人比本尊清楚汴京里头的那些事,这些人为了争权夺利,还有什么事做不出?”
迎面的风儿刮面而过,让徐神福的鬓和白须都飘动起来,他目光伸得极远,断然道:“这就是天要亡赵家,吾可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