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就是你给我的结果?”
烛光下,叶初城盯着面前黑不拉几的物什反复观摩,像是在看几世单传的传家宝。他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带着浓烈的酒味,所以周围人远远地坐开,捂着鼻子,同时惊惧地看他脸上阴沉沉的表情。叶初城平常很少发怒,而且他作为当下三男三女六个人之中最不能打的一个,也不太有底气摆脸色给人看。但不知为什么,所有人听见他平静中带着狂暴的语气,莫名感觉从春天回到了去年冬天,阴森森地冷,还有尸山尸海的恐怖。
“那个……我去的时候就烧得剩这么一块儿了,就这还是我花了好几个刀币从打铁师傅那儿抢救回来的。”吴素略带委屈地解释道。
今天她一如既往地吃了很多,在叶初城买单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让自己的胃得到了满足。她也喝了不少酒,所以带着酒气深夜去找那位铁匠的时候还被误以为是风尘女子,要动手动脚。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抢救回了三寸见方的四代单传,被铁匠啧啧称赞的好材料,想着就算没有功劳苦劳也是有的,结果她抱着那块已经不成样子的铁疙瘩回来的时候,叶初城的脸色像她梦里变成骷髅躺在棺材里的师父一样,目光聚焦在一个空洞的前方,声音不带感情。
“要不……我把它再还回去?让师傅打个小一号的锅?”她小心翼翼地补充。
叶初城拿食指在铁疙瘩上面一抹,放到眼前细细观察,扑通一声跌坐在地,悲痛道:
“老叶家百年沉积的锅底灰都没有了,再做出来的拉面还能是老叶家的拉面吗?”
“有有有……有那么严重吗?咱们饭馆该不是要关门了吧?”越阳战战兢兢地问,开始想象餐风露宿的生活,对期期艾艾的吴素同情心未免少了几分。
“可是这口锅那天晚上被劈了那么多道闪电都没事儿,怎么一到铁匠铺它就怂了呢?”
“是啊!”叶初城猛然站起来,“老叶家的锅怎么可能被区区凡火给融了?这不科学啊!”
他打开门朝东街走去,一众人都跟在他后面。
然后看见了熊熊的烈火,半个东城被烧成一片焦土,人们惊慌失措地向这边跑来,夜色下天空被染得通红。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啊!怎么一下子变成这个样了?”
“韩立本!站住!我看见你了!”
叶初城一跃跳上屋顶,抓住半边胡须焦黑的老叟,“说,是不是你捣的鬼?”
早上刚被人送锦旗的神医妙手韩大夫此刻一脸苦相,眉毛跳着说:“放屁!老夫要有什么动作你会不知道?护城大阵把我看得那么死,如厕都感觉下面凉嗖嗖的,你这小儿……”
“行了行了,没工夫听你菊花朵朵开。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怎么回事儿?你自己不会看呐!”
叶初城转身,街上已经只剩下了自己几个人,大火蔓延到了这里,火中走出一只悠哉悠哉的鸡。
“妈的,坏了!”
叶初城撒腿便跑。
“救命啊!”
那只鸡的轮廓慢慢显现出来,头戴红冠,身披白羽,是一只威武又漂亮的大公鸡。铁匠在山里挖矿的时候发现了它,便带了回来养着,这是不久之前的事情,如果细想的话,时间是叶初城赶回即墨来的第二天。
大公鸡踱着官老爷的八字步,不紧不慢地走着,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然而它没有领民,所过之处一片焦土,身后烈火熊熊。
“看那只鸡好奇怪,身上着了火竟然一点儿都不疼!好想把它煮了吃啊!”雪儿指着它说。
公鸡听了这话,轻蔑的眼神看过来,好像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这公鸡成精了!”越阳尖叫着,拉着雪儿往后跑,吴素跟在她们两个后面。
大公鸡并没有因为几个女人而失态,它依旧漫步在雨后的街道上,享受片刻的时光。
“姓叶的你想个办法啊!再这样下去即墨就被烧没了!”越阳吼道。
“这个时候你让我想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办法不应该是即墨大夫来想吗?”
“田大人讲究无为而治……你懂无为而治的意思吗?其实就是什么也不管,只要火没烧到大夫府,我想他不会出面的。”韩立本捋着三寸胡须说。
“……老子要被你们气死了。”叶初城跟着老叟在屋檐上飞奔,不时往后瞟上一眼,在某个瞬间,他发现那只公鸡也不经意地往他这边看了一眼,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白色的羽毛化为沁黄,火光照耀天际。
它扑腾着翅膀飞起来了!
“喔喔喔喔喔!”叶初城公鸡一样地叫起来,开足马力向前飞掠。
“叶小友,老夫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接下来,你自己多保重!”韩立本纵身跳下屋檐,挡在还在奔跑的雪儿越阳前面:
“不必跑了,那只鸡不会再跟来了。”
“为什么啊?”吴素问。
“天雷勾地火,那只鸡是地火化身,叶小友身上藏有天雷,所以只要他不往我们这边来的话……你怎么回来了!”
叶初城带着飞翔的公鸡向这边招手:“嘿,来一起玩一玩大逃亡的游戏怎么样?”
“喔喔喔喔……”韩立本惊怒交加,众人做林中飞鸟状散开。
“不是你老跟着我干嘛?”韩立本愁得把胡须捋下来三根,长袍带着风声咧咧作响。
“那天用来围捕雷灵的法阵还有吗?咱们把它逮起来,你也算大功一件怎么样?”
老叟吹胡子瞪眼:“你以为上古法阵是那么好准备的?国君东拼西凑把家当都快卖完了才勉强有个雏形,我现在到哪儿给你再弄一副去?”
“那我不管,”叶初城耍起无赖,“你不把它给我解决了,我就这么一直跟着你。”
“那也得看你的本事!”韩立本嘿嘿一笑,“老夫再怎么说也是临尘修士,腿脚不灵便可不代表能被你这黄口小儿追上。”
他提气一跃:“我飞!”
叶初城脚下重重一踩:“我压!”
韩立本应声倒地。
“你!”他揉了揉腰站起来继续跑:“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老夫一大把年纪了,你就不能照顾照顾孤寡老人?”
“三天前趁黑摸进王寡妇门的是哪一个?”
“……凡事总要有个由头,冤有头债有主,你别来找我行不行?”
“妈的,我倒是想找田忌,可那个龟孙子现在在哪儿?”
徐州城巡视的田忌莫名感到一阵心悸,四下望了望继续向前走去。
“救命啊——我不想被一只鸡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