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后的第三天,是回门的日子。
一大早,赵珀便同宋玠一起上了马车,浩浩荡荡地回到赵宅。
赵珀一下马车,便看见赵家二老和赵瑾在门下冲自己招手。
赵珀鼻子有些发酸,她小跑着迎上去。
二老笑开了花。孟云岚点着赵珀的鼻尖,嗔道:“跑这么急作甚?你看,都把夫君落下了。”
“我想爹娘嘛!”赵珀撒着娇。
赵瑾听了表示不满,她瞪着赵珀,用力指了指自己。
赵珀笑着添道:“也想我的好妹妹。”
此时宋玠方走了过来。双方行礼过后,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进了偏厅。
虽说只是两天未见,可说的话题却不少,一不小心过了一个多时辰。
赵珀惦记着还住在自己院里的甘隽柳,便说要去看看自己原来的闺房。
赵珀刚进了院子,隽柳便来找她了。
隽柳看着眼前新婚的女子,不由笑道:“几日不见,小姐竟然又俊俏了。”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的美貌还有进步余地似的。”
隽柳轻轻摇头:“模样自然是没有变,只是这气韵,更添柔媚了。”
赵珀脸微红,轻声啐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说些什么呢。”
“虽然未出阁,不过也快了。”
赵珀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有喜有忧问道:“你父母给你定下亲事了?”
隽柳点点头:“是。和城东顾家的二少爷顾磊。”
“顾磊?”赵珀飞快的在脑内搜索这个名字,面色随即垂了下来:“为什么?”
“顾家说,只要我嫁给顾磊,他们就能给我兄长谋得一官半职。”隽柳面无表情,丝毫不像是个在谈自己未来夫家的女孩。
“为了你兄长,你就要嫁给一个花天酒地的残废?!”赵珀心痛地质问道。
隽柳无奈地笑了:“有什么办法呢?若凭我兄长自己的本事,这辈子也入不了朝廷名册。那官职我看了,一个小吏仪罢了,也祸害不了百姓。”
“这是重点么?重点是为了这么个小官职,你要牺牲你一辈子幸福!”
“本来按我的出身,是万万攀不上顾家的。如今不仅能入顾家,还能拉我兄长一把。小姐,对我而言,这是不需要犹豫的良机,是上天眷顾怜惜我而落的馅饼!”
“这不是!吏仪的俸禄是一月四引,你在织月坊的月俸是十一引!就算日后你哥能升官,最多不过升到一月六引,那也只是你现在薪酬的一半啊!”赵珀又是疑惑又是愤怒。
“那又如何呢?”隽柳突然吼道,泪珠也奔涌而出:“我赚得再多,也是女儿身。而兄长赚得再少,也是拿朝廷的薪俸,爹娘可以凭此和街头巷尾的人家炫耀。而我?不过是一个赚钱的工具罢了!一个父嫌母弃的工具!”
赵珀怔住了。
现代社会她没有经历多太多男女不公;原主父母慈祥亲切,家中又只有女儿,她从未接触过如此重男轻女的家庭。
“离开那个家,好么,隽柳?你养了他们那么多年,已经足够了。你还是住在赵家,或者你想另买宅子,都可以。你现在完全可以养活自己的。”
“哪有未出阁女儿独居的?”
“隽柳!”
“掌柜!父母养育之恩不可忘!我身为女儿,能帮到家里,是莫上的荣耀。现在能帮家里,岂有不帮之理?!”
赵珀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这种感觉从未如此强烈过……
饶是隽柳这样出淤泥而不染的人,骨子里被浸上了男尊女卑的思想。
而自己,能做什么呢?
赵珀注视着眼前人,真挚地说:“隽柳,我愿意支持你的决定。但是,答应我,对自己好一点,可以么?”
隽柳一愣,偏过脸去,沉默不语。
和宋玠坐在回宋府的马车里,赵珀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一言不发。
宋玠看她如此,轻叹一口气,问道:“你听说甘隽柳的事了?”
“你早就知道了么?”
“是。你也别太伤心。”
赵珀轻轻摇头:“有伤心,也有疑惑、震惊、无奈……很复杂。我从前就知道男尊女卑,但是这次……”她苦笑道,“真是过于深刻了。我尊重她的选择,即使我不理解。她日后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也会尽力的。”
“她能遇到你,还是很幸运的。”
“我能遇见她,何尝不是好运呢?”
赵珀心里闷得慌,她烦躁把头靠在车窗旁。微风掀起车帘,繁华市景若隐若现。
“我想去红袖阁。”赵珀说。
“好。”
“你也要来么?”
“我把你送过去就回家。”
“行。吃完晚饭来接我吧。”
“好。”
红袖阁。
下午并非红袖阁生意最好的时候。
赵珀刚进门,好些姑娘们便围了上来。
但马上,她们又识趣地让出一条小道,给徐徐走来的红莲。
红莲玉臂柔柔地围在赵珀肩上:“赵小姐,你总算来了。”
赵珀反手握住红莲腕部:“我有点累,带我去你房间,好么?”
红莲心疼地抚上赵珀的面庞:“好。”
到了红莲的房里,赵珀有些虚弱地躺在床上。
红莲则是卧在赵珀身旁,任由后者搂住自己的盈盈柳腰。
“红莲,你有兄弟么?”
“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我五岁时,地方上闹饥荒。为了换些口粮,父母便把我卖给了人贩子。几经转手后,我才来了红袖阁。”
“你会觉得不公平么?”
“公平?”红莲笑笑,“我也不知道。和你的身世比起来,我自然算不得幸运。但和其他经历与我相仿,却不像我生得好姿色的人相比,我似乎还算有福气。再想到生下来便残疾的,或者家乡战乱青年早逝的人,我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你好厉害。”
“也没什么厉害的。无聊的时候,莫名的情绪便涌上心头。这么多年了,我要还学不会自我排解,怕是早就一尺白绫了结在什么破屋子里了。”
赵珀翻了个身,抱住红莲,呢喃道:“我本以为我已修得一副铁心肠,却没想到,还是有些多愁善感似的。我见不得身边的受苦受难,见不得天下有受苦受难的人。可我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有病。我一介凡人,能做些甚么?好红莲,快些骂醒我罢。”
“赵小姐,我知道你总不是凡人。可芸芸众生,就算你想要万民幸福安康,幸福的标准又是甚么呢?钱财?感情?要我说,小姐,你只要做到问心无愧,便足够了。”
“问心无愧么……”
赵珀只感觉头晕胸闷,越想越糊涂,不自觉得竟睡过去了。
睡到一半,突然被一阵嘈杂所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