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积雪,马车行得有几分颠簸。灵珑靠在灵暄云肩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临近丞相府时,灵暄云忽然轻叹道,“各自成家,各自过活吧。”
灵珑悄然握住灵暄云的手,云姐姐到底也察觉了异样,却不会如当初那般激愤了。
马车停在丞相府门口,灵暄若送的东西,皆随着灵珑送下了马车。
灵珑挥挥小手,东升跑过来搬东西,憨憨地笑问,“小姐,可是要搬去璃园?”
灵珑轻笑道,“点心给大伙儿分着吃,至于那药草,且看福管家如何安置吧。”
东升欢喜道谢,早有年轻的小厮奔过来哄抢,东升笑骂,灵珑却笑眯了眼睛,背着小手回到了璃园。
饵料撒出去,总有耐不住性子的小鱼小虾撞上来。灵翰霆依然闲赋在家,协同办案的刑部官员,尤其是墨世钧,倒日日要到丞相府报到。只不过,丞相府热闹,太子书房也彻夜亮着灯。
是夜,太子靠在椅背,光影落下,遮住他半边脸颊。
刘渊冷然道,“殿下,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查到咱们头上。不如……”
刘渊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太子瞪了一眼,刘渊忙垂眸噤声。
路太傅轻扯唇角,“殿下,灵相摆明了是靖王党,再留下去,恐怕是个祸害。太子若不忍动手,老夫可以代劳!”
太子眯了眯眼睛,勾唇轻讽道,“太傅莫非觉得靖王和世子皆是摆设?您就那么肯定,能万无一失?”
路太傅噎了一下,甩着袖子轻哼,“那也总比坐以待毙好。”
太子云着茶盏挑眉道,“不急,过几日,灵相便会自顾不暇了。”
路太傅等人皆看向太子,太子却捏着眉心挥了挥手,“去吧。这几日按兵不动,等一等边境的消息。”
众人退出书房,太子却从暗格内掏出一个卷轴,正是灵珑送给谭淑媛封妃的那一副花鸟图。
太子轻轻抚触着那烘漆色的草体灵珑字样,喃喃自语道,“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选错了人。”
几日后,灵翰霆勾结赤木、禾禾的信件往来及盖有私章的军事部署图,便被呈送到了御前。
乾帝将信件洒在灵翰霆脸上,怒声呵斥道,“灵相,朕听你解释。”
灵翰霆朗笑两声,面不改色道,“臣闲赋在家,宾客不多,鹰眼不少。若然这般境况都能勾结邦外,倒是颇有些上天入地的能耐。”
路太傅躬身出列,捋着胡须轻笑道,“字迹、印章还能作假不成?灵相,坦白从宽,休要负隅顽抗。”
庆亲王沉声道,“皇兄,臣弟愿为灵相担保。”
墨连玦和墨世钧对视一眼,齐齐躬身道,“儿臣愿为灵相担保。”
乾帝瞟了眼路太傅,轻眯眼睑,“灵相,看来连朕也不能动你了。”
灵翰霆躬身大笑,“皇上折煞臣下了。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臣下觉得,此事另有蹊跷。还望皇上能还臣下清白。”
太子躬身道,“父皇,信件既是从番邦缴获,倒不排除诬陷的可能。只是灵相涉及其中,只怕查探军资之事……”
庆亲王忙接话道,“皇兄,臣弟愿意接手此事!”
乾帝沉默良久,忽然开口道,“此事交由刑部负责,灵翰霆关入天牢,等候审理,退朝。”
满朝哗然,众朝臣无论如何未曾想到,这般疑点重重的信件,便将堂堂丞相送入了天牢。
灵翰霆见禁卫军带着镣铐前来,只拍了拍墨连玦的肩膀,便负手踏出了金銮殿。
墨世钧急切道,“九哥!怎么办?”
墨连玦眯眼看向太子,勾唇沉声道,“先回府。”
靖王府,灵珑端坐在书案旁,墨连玦推门进来,朝着灵珑招手道,“别着急,我不会让岳父大人有事的。”
灵珑摇摇头,扑进墨连玦怀里蹭了蹭,“父亲说,让你们一门心思查探军资之事,莫要自乱阵脚。”
墨连玦抚触着灵珑的头发,抱着她的身子轻叹,“我知道。”
前几日,灵珑夜观星象,发觉月星边角已经侵入了天星执法区,她隐约觉得这几日要出事,今日康汉传来消息,果然是父亲出事了。她悄悄摸进了天牢,灵翰霆倒颇为悠然自得,还笃定了乾帝不会牵连丞相府与众。
灵珑想起乾帝的偏执,只怕父亲入狱,还有旁的隐情,或许,还牵连着隐世家族。她趁着月色回府,古灵儿勾唇淡笑,“忧心了?”
灵珑连连点头,古灵儿递了果子茶,摇头轻叹道,“乾帝素来心小,娘亲担忧了这些年,终于等来了这一天,索性,将鬼魅魍魉都拉出来现现形吧。”
灵珑扑进古灵儿怀里呢喃道,“娘亲,珑儿回来陪你吧?”
古灵儿摇头讥讽道,“娘亲怕皇上睡不踏实,权当成全他最后这段时日吧。”
乾帝的身子早已亏空,如今看着虽无大碍,全靠阿芙蓉撑着。可即使这般,竟还遣了暗卫四处搜罗隐世家族的人。
灵珑忍不住轻哼,隐世家族的人,京都棋艺轩便有,从小二、掌柜到棋师,皆是隐世家族的人,怕只怕他找不到,即便找到了,也等不及了。
灵珑撇撇小嘴不满道,“便由得他们拿捏父亲吗?”
古灵儿摸了摸灵珑的鼻子笑道,“你父亲的私印岂是轻易能取的。”
灵珑想着父亲即使在狱中也胸有成竹,悄然松了口气。
古灵儿推着灵珑的肩头道,“心思不要太重,回吧。”
灵珑跺脚道,“娘亲,珑儿不是小孩子了。”
古灵儿点着灵珑的额际轻笑道,“这般小性子,还说不是小孩子。风太大了,有时候吹来的是涟漪,有时候吹起的却是尘埃。”
灵珑知晓古灵儿的脾性,只嘱咐了句“不要瞒我”,踩着飞仙步离开了静心阁。
丞相府多数屋舍都是亮着的。梅洛苑里还隐隐传出了啼哭声,像极了戏台子上唱的小调儿,呜呜咽咽,嘤嘤咛咛,不觉悲伤,倒惹的旁人有几分发笑。
灵珑到底还是笑了,足尖轻点间,朝着靖王府的方向而去。
墨连玦书房内,墨世钧和孟之郎都在,灵珑转达了古灵儿“勿焦勿躁”的嘱咐,墨世钧和孟之郎起身告辞,灵珑便爬进墨连玦怀里磨蹭道,“玦哥哥,困。”
墨连玦将灵珑打横抱起,吻着她的额头道,“那便睡吧”,随即拉开门扉,抱着灵珑回到了卧房。
这一夜,两人在黑暗中紧紧相拥,到底不能安枕,只是那心,却靠得极近极紧。
次日,乾清宫,乾帝正在批阅奏折,康汉回禀说长公主来了。乾帝喜形于色道,“快请长公主进来,吩咐下去,谁也不准打扰。”
康汉应声告退,乾帝忍不住顺着花白的发丝,但见一袭素雅色衣袍缓缓行来,忙起身相迎道,“皇妹,你来了,可受冻了?”
长公主将身子一侧,悠然轻声道,“皇兄,你不就是在等着皇妹吗?”
乾帝朗声大笑,“是,朕是在等你,这十多年来,朕一直在等你。雅儿,这些年,过得可好?”
长公主拣了椅子就坐,失笑摇头道,“日日有暗卫守着,好与不好,皇兄又何必问呢?皇兄,皇妹今日来,是为灵相之事。他的品行,皇兄自该清楚。他从未想过陷入夺嫡之争,皇兄缘何拖他下水。且放了吧。”
乾帝冷哼道,“放了。若放了,雅儿还会进宫吗?”
长公主抬眸正色道,“皇兄,为了逼我进宫,便要陷害忠良吗?”
乾帝提笔写字,手腕翻转间,依然是苍劲有力的“花好月圆”,他将字迹轻轻吹拂,隐隐感叹道,“老了。雅儿再不来看朕,朕便要归去了。”
长公主摇头苦笑,咬了咬唇瓣,最终开口道,“让我见见他吧。”
乾帝将那字团成一团,斜眼开口道,“不,旁人可以,雅儿,不行。”
长公主施施然起身,朝着乾帝屈膝道,“皇兄,皇妹明日再来。”
长公主回转身子,素手刚碰触门扉,乾帝朗声雀跃道,“雅儿,朕想吃你亲手做的苏荷糕。”
长公主叹气颔首,扯了门出来,雪下得大,太监们扫了一层又一层,她本欲出宫,想了想,却朝着天牢的方向而去。
天牢的人自然认得长公主,刑部尚书打着出溜滑跑过来,躬身行礼道,“臣参见长公主,不知长公主缘何造访?”
长公主微笑道,“本公主想见一见灵相,可见得?”
刑部尚书惶恐摇头道,“长公主,使不得,臣奉命……”
长公主抬手制止,“见不得便不见。”言毕转身,偏巧墨世钧从天牢出来,颇为诧然道,“姑姑怎会到此?”
刑部尚书张口欲言,长公主威严地一瞟,朝着墨世钧淡笑道,“来探望故友,听张尚书说已然释放,倒白跑了一趟。”
墨世钧眯眼,朝着长公主云手道,“姑姑请,雪天路滑,钧儿送您回府。”
长公主微笑颔首,随着墨世钧朝着宫门而去,刑部尚书挠了挠头,嘱咐禁卫军不准多言,转身朝着角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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