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人都很好奇,是怎样的一篇文章,会让张俊铭这样在朝中德高望重的左相,居然会在举荐之后又放弃举荐。
有人在想:“莫非是这篇文章前后所反应出来的底蕴完全不同,虎头蛇尾,不值得推荐?”
张俊铭在赵康政的要求之下,站起身来,先看了一眼在场的士子,又打量着皇帝,道:“陛下,恕老臣眼拙,老眼昏花之后,在如此环境之下未将这篇文章看的太清楚!”
赵康政道:“左相的意思,是这篇文章不好?”
“未必是不好,只是老臣无法将每个字都看得准确,还是请陛下换别人来诵读!”张俊铭道。
赵康政点头,一摆手,龙城便走下去,龙城微笑着从张俊铭手中把那篇文章接在手中,虽然他的眼力劲比张俊铭要好一些,但其实也差不到哪去,因为龙城自己本身也有点老花眼了,在这种环境之下,这篇文章他看得也不是很清楚。
“陛下,这是一首诗呢。”龙城先大致看了一眼,有些高兴道。
他自己还在发愁,纸上如果写得密密麻麻的字,看不太清楚,还要把内容全部读出来,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赵康政笑道:“哦?那是绝句,还是律诗?”
龙城这才仔细打量一眼,这这会为难了,道:“陛下,似乎……不是绝句,也不是律诗……陛下,不但句数很奇特,连字数也很怪呢!”
赵康政皱眉,他知道龙城没多少学问,道:“那你只管读来就是了!”
龙城立在赵康政之前的空地上,手里拿着纸,半晌后才开口道:“卖炭翁……”
只是三个字,就已经开篇了,很多人听了这三个字,首先所想到的是平仄问题,显然这三个字不符合诗句中的平仄,无论是几言,好像都不符合韵律。
在大永朝,诗句必须是要有局势的,除非是词,但龙城从开始就说是诗,上来就让人大跌眼镜。
很多人在想:“这可是堂堂的左相所举荐出来的诗词,虽然左相最后又说自己老眼昏花,但若左相觉得不好,是不会拿出来说的!”
龙城只是读了三个字就停了,所有人都想听听后面是怎么回事,但等了半晌,龙城还是没继续开口。
赵康政道:“龙公公,怎么了?”
龙城道:“回陛下,老奴觉得……这倒不像一首诗,也不像一首词,也不像一篇文章了……”
说到这里,在场已经有人开始偷笑了,四不像的文,都能被堂而皇之举荐出来,在赐宴这种神圣的场合来诵读,那真有点贻笑大方了,赵康政冷声道:“读!”
龙城只能硬着头皮读道:“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
只是一句话,眼镜又跌了一地。
这算什么,写记叙文?
在这时代,是没有记叙文一说的,这么平铺直叙的文章,就是个童生也能写的出来,居然是出自进士或者是翰林之手?还会被左相举荐?
龙城只能没有退路,只能继续读:“……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在场之人听到第二句,总算是有点诗句的样子了,他们脑海中也不由想象出一个正在烧炭的老翁,被烟灰熏得漆黑的模样。
这两句称不上有多好,从的角度来说,只能是中规中矩。
“……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刚觉得不错,第三句突然就好像又被打回原型了,这么直白的诗,在场之人还是第一次听说,倒好像不是在听诵读诗词,而是在听老人讲故事。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到第四句时,在场很多人都微微皱眉,因为他们已经把自己代入到这个小故事中,一个老头身上穿着单衣正在烧炭,却怕因为天暖而自己的木炭卖不出去,心中如此矛盾,这也实在是有些苍凉了。
另一边,皇帝也听得很认真。
虽然这首诗好像的确是在表现民间疾苦,但因所写的东西,不涉及到是否触及他内心底线的问题,皇帝也没觉得这烧炭的老头跟他有什么关系,他自己也抱着听故事的心态。
“……夜来城外一尺雪,晓驾炭车辗冰辙。牛困人饥日已高,市南门外泥中歇……”
故事开始发展,在场之人也开始为老者可怜,都担心天暖火炭卖不出去,现在突然下雪,那火炭一定能卖出去了,随即一定是销量好,而且买了新衣服回去,吃饱穿好,这应该是歌功颂德的套路啊。
很多人都在觉得,这故事写的有水平,因为他们自己已经猜到了故事的结局。
但往往事情不是他们所想的那么简单,故事突然又峰回路转了,“……翩翩两骑来是谁?黄衣使者白衫儿。手把文书口称敕,回车叱牛牵向北。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将惜不得。半匹红绡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
读到这,诗词的内容就读完了,在场所有人没有称赞好的,也没有出来抨击的。
在场鸦雀无声。
很多人都觉得这故事婉转曲折,居然能用诗词的方式,短短几句话,就勾勒出社会百态,把一个卖炭翁的喜怒哀乐表现的淋漓尽致,他们自己也要佩服作者的能力。
但因读书人都心高气傲,他们佩服的不是这位作者的底蕴,而是佩服作者写故事吊人胃口的能力。
连赵康政听了之后,也在微微皱眉,指了指龙城,看着旁边的文武大臣,问道:“诸位臣僚,这是……怎的说法啊?”
赵康政生在宫中,平日不问百姓疾苦,当然不知道宫市的问题,在场很多人是知晓的,但谁敢出来说?
赵康政从官员那里没得到答案,看着龙城道:“龙公公,这首诗……是谁写的?”
龙城赶紧道:“回陛下,乃是状元纪宁所作!”
“哇!”
一句话,便让在场所有人哗然。
也许是之前所有人都在憋着等别人开口,等知道是纪宁写的这首诗词之后,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众进士前排的几个人身上,其实他们还不清楚到底哪个才是状元纪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