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片雪舞,片片凋零,洁白,宁静,伤郁。
人如是,夜如是!?
萧晨睁开眼睛的时候,目光正触在了凭立于窗边的那道人影,轻曼窈窕,孤独宁远,如一片翠绿的叶儿,摇曳在昏暗的晚灯里。
疑惑的念头突上心扉,抬起右手轻揉揉眸子,然后睁大再睁大,“咦,这是什么地方,你是谁啊?”萧晨猛地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酸麻无力,而他的声音,已经清晰地传了出去。
这是一处自己从没有见过的环境,屋中的陈设,屋中的用具,及那道陌生的影子,还有她背对着自己的衣裳……这屋子像是一个女子的香闺,梳妆台,首饰盒,而这屋子又绝对不属于现在的女孩子,深沉凝重,古香古色,倒像是电视剧里看过的那种。
萧晨细想了想,觉得这里和以前去过的所有地方,都不吻合。何况现在自己还置身其中。暗自捏了一下大腿,隐隐地感到疼。再看看头顶上的锦帐,盖在身上绣着精美图案的被子,及一股幽幽入鼻的清香。萧晨心里不禁充满了惊讶,和重重的疑惑,随之,种种联想便浮了上来……
“你醒啦!大夫说你体质很好,估计应该醒转了,看来他说的很准!”那道身影慢慢转了过来,一张清秀白净的面容,出现在眼前,眉如柳叶,笑似弯月,很浅很浅的一道弧度,更衬托出了她恬静的气质。
“你是谁?”萧晨此刻没有欣赏美女的情致,面对这奇异的局面,心中倒生出一分警惕,眸子里也露出了些许紧张。一向胆子很大的他,此时,不可避免地有些害怕了。
“放心吧,这里是我家,我也不是鬼魂!”女子看到萧晨的表情,脸上笑意浓了些,她不急不缓的声音,听在耳朵里,叫人感到温馨。
“你家?”萧晨仔细看了两眼,终于确定对方是人了。因为她站在窗边,窗是开着的,森森寒意,使得她的气息变成了淡淡的白雾。
外面仍然飘着雪,夜的深沉悄悄地飘远了。
萧晨心情放松下来,但疑惑却一点没退。他感到身体有一点冷了,双手下意识地拉了拉被子,薄绿色的被子上,绣满了荷花,轻灵逼真,浅浅的颜色若水一般,几只可爱的鱼儿,姿态不一,颗粒大的眸子里,似乎含带着鲜活的笑意。
“吱,吱!”女子细心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转身把窗户关上了,几片雪花夹在窗缝里,掉在了地方,悄然消融——“谢谢!”萧晨轻道一声。
女子微微一笑,走了过来,屋子正中是一张八仙桌子,几只圆凳环绕。女子拿起桌上的茶壶,往一只茶杯里倒了倒,然后拿起杯子,走到床前,递了过去,“你刚醒,口渴吧,喝点水吧!”
“哦!”萧晨有些木呐地接过,见对方离近,眸子不敢直视了。他轻轻喝了一口,低声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哦!我下午去庙里上香,回来的时候,经过一片林子,车夫发现你倒在路边,昏迷不醒,我就叫人把你抬上马车,带回了家,并叫人去请了大夫,大夫看后,说你只是体力透支,大概晚上就能醒过来。奥……只顾说话,差点忘记了,我赶紧叫人去给你煎药!”女子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了这点,赶紧转身向外走去。
萧晨听得有些晕,自己怎么会晕倒在路边呢,他回想了一下,只感觉自己像是忘记了一些东西似的,头有些隐隐作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只能记起自己这次是来上海旅游,和几个朋友一起,下午的时候是在海滩上玩的,对了,自己的朋友呢,尤其是她!她们到哪里去了,不会的,即使有什么事情,他们也不会对自己置之不理的。
那几个朋友里,还有自己深深喜欢的一个女孩,这里来上海,原本打算借机向她表白的,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萧晨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在这一霎,他确实忘记了很多事情,一点都想不起来。例如那场肆虐的龙卷风,例如海滩上浪漫的约会——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目前最重要的,是搞清自己在什么地方,自己的朋友去了哪里?
“你怎么了?又不舒服吗?”一个关切的声音响在了耳边。
抬起头来,正是那张清秀宜人的面庞。萧晨轻摇了摇头,而在这时,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马车?她刚才说叫人把我抬上了马车,那是什么意思?”
“我叫人去煎药了,一会儿就好,你现在忍一忍,等吃了大夫开的药,身体就会复原了。”女子轻启朱唇,声音关切而宁静,有种淡然的味道。
“哦,谢谢,我没事!对不起小姐,我想问一下,你刚才说的马车,是怎么回事?还有,你有没有见过我的几个朋友?”萧晨平静下思绪,抬起眸子看着对方。
“呵呵!”女子闻言轻笑,如一朵开在静夜的昙花,很是动人,“你这人真有趣,马车当然就是用马拉的车啊,我们出门的时候,都坐这个儿。哦,有时,也坐黄包车,当然,那些富有的老板官员,都是坐老爷车,坐轿车的。这我们比不了!还有,我看到你的时候,没有旁人的。”
“什么?黄包车,老爷车?”萧晨倏地直起身子,眸子里满是震惊,他直直地看着女子,楞住了。
“是啊!怎么了?”女子看到他这样的表情,也有些惊讶,她眨眨眸子,接着说道:“对了,还有电车呢,电车,就是有专门的电车道那种。你不知道吗?听你的口音,不是上海人,可是看你的穿着,应该留洋回来的人啊,怎么会?”
“留洋??”萧晨听到这个词,低喃了一遍。
“是啊,我在学堂的时候,见到过很多留洋回来的先生,都穿得很新潮,不过他们和你的,又略有些不同,但是我说不准,就是有一点感觉而已。”女子看着萧晨,眸子里闪过了一丝疑惑。
萧晨越听越不对劲,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女子的穿着,上身是浅蓝色的短袄,袖子短、袖口大,下面是黑色裙子,深色宽口鞋子,乳白色紧身毛线裤。这一身打扮非常素净,也似曾相识,他很快想起,这是解放前女学生最普遍的衣着,电视剧里常见的。
“哎,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我说对了?”明眸轻眨,逸出一丝仰慕之情,“先生,您是从法国,还是从英国,……我很向往志摩先生笔下的康桥景致,可惜,我去不了。徐先生也在去年去世了,不能再用他的笔,倾诉那里的美丽了!”
女子脸上有些黯然了,不知是为自己不能去英国感叹,还是为诗人之死哀悼。
“徐志摩!?”萧晨闻言惊呼出口,眼睛里充盈着不置信,“小姐,麻烦你再说一遍刚才的话,就最后一句!”
“最后一句,怎么了?”女子显然被他的表情惊住了,“难道他是徐先生的朋友,莫非是还不知道那个消息吗?不可能啊,这在国内很轰动的。”
心里这样想,她还是回答了一遍:“志摩先生去年乘飞机飞北平途中,飞机撞山失事。先生,您还不知道……”
“现在是什么年份?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是说区域。”萧晨没等对方问完,便急切地问道。
女子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回道:“今年是民国二十一年啊,我家住在上海公共租界南京路。”
“啊!!”萧晨听完,顿时有种眩晕的感觉,他颓然靠在枕头上,“老天,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在拍电影吧,不会跟我开这么大的玩笑吧!民国二十一年,我居然回到了八十多年前……”
“先生,您没事吧?”女子看着他的样子,脸上露出担忧的表情。
“哦!我,我没事。”萧晨思绪被打断,他现在有点不知所措的感觉,“小姐,别叫我先生了,怪别扭的。我叫萧晨,你就叫我的名字吧。”
“哦,那好吧!”毕竟是上过学堂的人,这女子倒没有那么扭捏,她大方地回道:“我的名字叫林如雪,你,你也可以叫我的名字!”
正在这时,外面轻轻响起了几下敲门声,“小姐,药煎好了!”
“端进来吧!”林如雪转身应了句。
一个模样可人,不过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端着一碗尚冒着热气的药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瓷勺。
“萧先生,请喝药吧!”林如雪接着碗,递了过来。
“哦,我自己来,谢谢林小姐!”萧晨赶紧直起身体。他们两人终究是不习惯叫对方的名字,毕竟是刚认识,而且又是“两个世界‘的人。
萧晨喝了一口药,有些烫,他用勺子轻轻搅起来,思绪也像那碗里的药汤一样,不停地转起来。良久,他长出了一口气,眸子里先是闪过无奈的神情,接着便放松下来,“随遇而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