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海是跟着亲戚来海威谋生,算比较早的;从事过种海带、晒海带,海产品加工,甚至还随渔船出过海。
当年海威除了市中心,周边还都是低矮的红瓦房组成的村庄和零星的小渔村,支柱经济也是以海产品、海运为主。
九二年国家跟韩国建交前后,韩国的企业较早过来经商,后来日本商人、企业也开始陆陆续续进驻;国家改革开放的程度越来越深,经济逐年飞速发展;这里逐渐有了越来越多的工厂、大型超市、高级酒店等现代城市必备元素,外来务工人员逐年倍增;周边的村庄被高楼大厦、马路厂房所代替。
汪洋海吃过苦受过罪,后来又跟着别人干过建筑搞过装修;这几年老家来海威打工的人越来越多,城市建设如火如荼,他也领了七八个人干装修。
开始从小老板手里分包过来自己领着干,小老板们把活接到手里说不定转了多少手,层层盘剥,到他这里利润基本上被榨光了;再有几个偷奸耍滑、出工不出力的工人,有时候还要往里面赔工钱;还好有当地朋友给介绍些肥一些的活干,虽说免不了请客送礼、多结少给等等,活干完发了工资还能剩几个;奋斗过程中也结识了一些混社会的、材料店的,甚至企事业单位管工程的部门负责人;就这么从无到有、磕磕绊绊混到现在他自己说的“还可以”的地步。
老乡多了,在海威难免有些矛盾摩擦,钱财扯皮、打架斗殴等鸡毛零碎的杂事,甚至还有涉及到公检法等部门的时候;作为来威海谋生的元老级人物,在这里还算有点人脉,总是被动主动的卷进去!
汪洋海人精明、会来事、热心肠、肯吃亏;自己能帮忙的尽量帮忙,真帮不了的还会托当地有关系的人出面,劳心劳力不说,有时候还会往里面贴钱。
多年下来在老乡里赢得了口碑,在当地混的三教九流的朋友也有了几个;名声有了,跟着干活的人也多了,工地有时候同时进行好几个,工程合同质量也是比以前强一些;混的人、名声有了!赚的钱却都花在了请客送礼、门事应酬中!这几年下来,落了个花布单当鼓皮,外边花、里边空。
去年经媒人撮合娶了谷玮的大姐谷芝兰,后来她怀了孕,预产期在这个八月底;小夫妻本来就热乎,这又快当爹了,有点兴奋加紧张,三两天就要往家里打电话问问情况;他租的房子里没有装电话,也没有混上大哥大,给家里留的电话号码是楼下商店的,跟店主是朋友,往家里打也是用这个。
谷玮到海威的第二天就是上个月农历十八。汪洋海按跟妻子约定好的打电话到村里小卖部;听说谷玮来海威找自己,算着已经到了,没见他联系自己呀!当时也没怎么在意,到楼下商店买东西才知道那里电话已经停机几天了,想着他联系不到自己,就是去了他二哥谷立那里,一时没法联系上,也就先把这事搁下了!
过了几天还没见谷玮跟他联系,去自己的工地送材料时,遇到了在那里找工人玩的的谷立,结果他也没见;两个人当时也没多想,就是有点不自在!你说家里最小的弟弟第一次出来找活干,不管什么原因,不找姐夫哥不找亲二哥,要是去了别人那里,让老乡知道了,以后还能在海威混吗?回家怎么跟二老交代?
黎屯行政村和谷村都有人在海威做工,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开始从谷玮可能投靠亲友熟识的打听,问了一遍没人见!本村的甚至本镇的本县的都问了,也让这些人帮忙打听;还是没人见过!两个人都急了,不跟着自己干活也就罢了,如果连人都不知道在哪、跟着谁干活,万一出了意外还能说的清吗?
中间汪洋海又往家里打了两次电话,谷芝兰说谷玮就是奔着他去的,根本没听说有其他打算,而且他娘是看着谷玮上了发往威海的客车。
汪洋海已经感到隐隐不妙!把工地上的活都停了,分派工人去海边养殖场、加工厂、电子厂、鞋厂挨个去查,去找在里面做工的老乡打听,自己又去鹿城县客车停靠点同善宾馆去打听。
鹿城县人在海威混的基本上没有不认识汪洋海的,跟三教九流打交道最多的客车司机更不用说;他回去过年办事坐车就不用买车票,路上进“饭庄”时还跟着司机吃小灶。
离七月十六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司机和跟车的都想不起来有这个人,正在一筹莫展,宾馆的老板娘听汪洋海打听的这个人感觉有印象,又让他仔细的描述了谷玮的相貌特征,她还真想起来了!
宾馆的柜台就在门口的一侧,当时谷玮用宾馆电话打给汪洋海时,老板娘还多看了两眼——比较帅!等到他转了一圈回来坐在门口,老板娘还准备出去问住不住店;看到那个穿连衣裙、谷玮口中的“大姐”靠近,就打消了念头,直到谷玮被领上车她都没敢出去。
海威汽车站紧挨火车站,人流量大,黑恶事件时有发生;在这里混社会的各方势力,宾馆老板娘这样开店做生意的基本上都认识或者听说过,“大姐”这伙人已经盘踞多年,主要做的就是往各种黑厂黑渔船“介绍”工人,心狠手辣、而且从没听说出过事,她们遇到躲都来不及,哪敢沾边!
汪洋海一直隐隐担心的就是这个!现在果真应了验,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先是抱怨谷玮不懂事,再是骂这些黑社会丧尽天良;发泄完了事情总要解决,“大姐”这伙人的劣迹他也耳闻过,不认识也不敢贸然接触;就找了自己认识在这一片混的当地人辉哥。
吃吃喝喝,洗澡按摩之后,辉哥打了个电话,然后跟他说对方不承认这事,但可以“帮着”打听打听,并且警告汪洋海不要乱说、乱猜测。
汪洋海现在就这一条线,不能断;一天一小请,三天一大请,天天吃喝玩乐地供着辉哥,可是他说对方一直不松口,最后还是被供得“不好意思”了才跟汪洋海挑明。
辉哥说对方把人交到厂里后,在工人没有干够体现自身价值的工作量之前,不出意外的话是出不来的!哪个地方哪个厂里?不知道!什么是意外?要么伤病要么伤残;多长时间能够出来?说不好!另外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家属出点钱把他赎出来;多少钱?两万!
汪洋海暂时想不到别的办法,也没有这么大笔钱!在没有走投无路之前,又不能跟家里说,现在好多老乡也都回去收秋了,借钱有难度;这事不能宣扬,只能找比较熟的朋友先借着!
就这样筹着借着就到了八月十五,这么重要的日子他都没敢向家里问候,怕谷芝兰问起来,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
八月十七晚上十点钟,汪洋海愁得还没睡,接到一个陌生男人打来的电话;从找不到谷玮以后,他就把小卖部的电话接通了,别人前些日子顶账又给了他一个二手大哥大,也开通了,想着万一谷玮能打过来呢!对方也没说自己是谁,只说谷玮已经出来了,让汪洋海警告他不要乱说,最好让他离开海威发展等等!
对方没有提谷玮什么时候出来的、怎么出来的、人在哪个地方;也没讲要赎金的事。
电话挂了汪洋海更六神无主了,对方要钱说明人没事,现在一分钱没要就放出来了,事前辉哥也没透口风,怎么放出来的?伤了?还是残了?千万别再来个怕什么有什么啊!一夜没合眼,一大早就联系辉哥,不用说电话号码是他给对方的。
辉哥说具体情况他也不知道,人在哪儿也不知道!又跑去找他,人没找到,连电话都不接了!
汪洋海正在焦头烂额,接到了林知风的电话;林知风按谷玮给的号码打到商店,问了老板几句汪洋海的情况,又要来号码打到他的大哥大上。
汪洋海这几天对所有的来电都敏感,尤其是陌生号码。
林知风现在已经相信谷玮说的,跟汪洋海通报了自己的身份,又向他核实了谷玮的一些情况。
汪洋海听说林知风是警察后,更懵了!怎么还牵扯到警察了?难道真出事了?他赶紧问谷玮怎么了?什么时候出来的?怎么跑公安局去了?
林知风就简单说了谷玮的近况,没说他是自己跑出来的,也没说他受伤;然后问汪洋海你知道他出来?也什么时候出来的?
汪洋海说是昨天晚上知道的!
谁对你说的?
……一个朋友!
这时他想起来了对方的警告,不会是对方装警察考验我的吧?
林知风没再多问,让他这两天来阳海公安局时提前联系,就把电话挂了!
汪洋海正在纠结把警察找自己这事告不告诉辉哥时,就接到了对方的电话,明确表示,知道谷玮进了公安局,让他想尽一切办法联系谷玮,让他不要乱说,不听话连警察也护不住他,连你也不要在这混了!语气很霸道也很严厉!
汪洋海凌乱了,虽说自己也要在社会上混场面,可是一直坚持原则,黄赌黑一样不沾;现在倒好,先把混黑的搞毛了,又把警察招惹了!一个弄不好自己也真要卷铺盖挪地方了!
他不知道林知风在山上就把材料录好了,更没想到警察还把这事真当“事”来处理,明知道跟谷玮通话时警察可能会在旁边!还是欲盖弥彰地嘱咐他“不要乱说”;想着警察大部分时候还是论理的吧!
从昨天晚上接到对方的电话开始,然后是林知风的,再就是谷玮的,没有一通是真正省心的!知道谷玮安全暂时放下心来,人却高兴不起来!后来又跟辉哥和对方打了几次电话,看他们还有什么要说的,……打不通!
汪洋海纠结了一夜,没想明白、也没等来对方的回信!一大早就包车来到阳海公安局,一问还真有林知风这个人,正在开会;有人进去了以后出来给了他一张纸条,让按地址先去见谷玮。
医院?还是外科观察室!难道警察真有什么事瞒着自己?难道谷玮真出事了?……提心吊胆的找到谷玮,见他除了显得憔悴一点,四肢俱全、呼吸平稳、睡的还挺香;心里才算稍微平静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