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车走走停停,每次停下都会上来一批人;从梁集镇出发时还能平均一人一铺,随着人越上越多,车上也变得越来越嘈杂和拥挤,当看到鹿城县西关的大水牛雕像时,他所在的铺上已经坐了四个人,通道上也堆满了大包小包,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车里味道已经变得“五味杂全”,加上人们上车抢座时的大呼小叫,以及车外传来的逐渐升高的温度,有如三伏天集会市场般的焦躁和喧嚣。谷玮看着上边的也是一个铺位挤着两三个人,还要半躬身才能不跟车顶接触,并没有为自己的“待遇”感到庆幸;阵阵的反胃窒闷,让他觉得自己就像小水缸污水里的鱼,逃不脱、却只能越来越窒息。
车并没有进县客运站,而是绕过县城一直向东开,满车的人都在给高温作斗争,反而安静了一点。谷玮坐着的地方有车窗,为了避免炙热的阳光,还拉上了窗帘;他从透光的地方看了看太阳的高度,快到正午了!就在他估计具体时间时,车停在了一个四周有围墙大院子里。
车进来后院子的铁门就锁上了,在他们的车进院子之前,里面已经停了三辆车,谷玮没看到标有起始地的铭牌;院子里有三五成群的人拿着一样的碗躲在有荫凉的地方吃饭,也有的在打扑克、抽烟聊天。
谷玮正在没人的地方干呕,被客车售票员叫到乘坐那辆客车前,然后看到从院子后排的房子里晃晃悠悠过来一个人:光头、个子很高、身上横肉嶙嶙。
光头过来,跟第一个接触的乘客说了几句后,见那乘客怔了一会掏出来十块钱给了他,然后走向光头来时的房子。然后光头又挨着向前,剩下的人也情愿不情愿的掏了钱后去了同一个方向。
轮到谷玮时,他想搞楚状况,多问了一句“什么钱?”
“饭钱”
“……我不饿呀,不吃行吗?”君伟看了看没有任何标识的房子问。
“谁给你说的不吃就不给钱了,小伙,能不能利索点?”
“……”谷玮看了看他逐渐眯起的三角眼,也给了钱往里面走去。
房子空间比一般的堂屋大很多,一间是小卖部,三间食堂,是通着的。谷玮看早进来的很多人都挤在食堂的大案子那边,也有一手端碗一手抓馒头的人又挤出来,往里面有座位的地方去。
谷玮来到大案子前时,已经没有几个人了;案子上面放着的是一个已经空了的盆、一个盛有小半炒绿豆芽的盆,另一边是一笸箩上面有黄褐斑点的手工馍。出来到现在,谷玮已经感觉好多了,回头看看盆里显得没精打采的豆芽菜,问盛菜的“服务员”:“还有其它吃的吗?
“服务员”头也不抬的说“这里的随便吃,不想吃那边有方便面,不过一个人只能拿两袋,在这边吃过的不算……”。
谷玮还是愿意吃方便面,回到小卖部去取方便面,走到柜台前,看到一个写字本斜着放在柜台上,他不经意瞅了一眼,看到有字的最后一行写着:海客xxxxx、119人,谷玮知道是自己乘坐的那辆车。等服务员拿方便面给他的空当,发现柜台角上有部电话,他赶紧问:“电话能打吗?”
“能,两块钱一分钟!”
谷玮从兜里翻出写有号码的纸条,按上面的数字给姐夫拨过去,拨了两次,里面都是一直嘟嘟嘟的声音。停了两分钟又拨了一次,还是打不通,想着荒郊野地的可能线路不好,也没深究;拿着方便面准备找热水泡了吃,看到司机和售票员剔着牙从一个单间走出来,径直来到柜台,售货员一个人给了他们一包烟;然后乘务员就喊:“没吃完的抓紧啊!车十分钟以后出发,到时候漏下了别怨我没提醒!”谷玮知道方便面吃不成了。
路时好时坏,车速时快时慢;出发的时候车上的人还能高谈阔论、聊天笑闹;随着离家越来越远、路上的颠簸折磨,在车上又躺不下,坐不直,主动提起话题的人越来越少,到第二天天亮时,车上已经静的出奇了。
路上又进了两个“饭庄”再停下来时,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天的下午,谷玮算了一下时间,两日一夜,约三十四个小时。客车没进客运站,在一个离站不远的旅馆前面停下熄火,开始下人卸行李;下来的人有的跟等着的人走了,有的站在旅馆门前并不急着走,像是在等人。只有谷玮茫然的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空。
谷玮来到旅馆柜台前,用店里的座机又拨了几次姐夫的电话号码,还是不通。这时的他已经有点焦躁了!路上停车的时候,谷玮也用“饭庄”的电话打了两次,都没打通;虽说心里一次比一次不安,还是安慰自己线路故障或者其他原因,再说开弓没有回头箭,觉得到地方了情况可能会好点。
现在再打还是同样的打不通,让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办了。虽然二哥和石伟也都在海威,不知道地址没有联系方式,这么大地儿上哪找去?再说来的时候听大姐说现在下车的地方离市中心还有十几公里,姐夫的工地就在那儿。也对他说下车时间太晚了可以先找个旅馆住下,天亮了再让姐夫接他。他还有另外一个方法,就是现在打电话回村里,让他娘跑到大姐家里问问有没有其他的联系方式,或者其他人的也可以。谷玮还抱着最后一丝侥幸,也不想让他娘担心,先放下了。
想到这里,谷玮看看柜台上的报价牌,两人间五十,单人间四十。谷玮来前带了两百块钱,其中包括他大姐塞给他的一百,本来他娘让他多带些,说是穷家富路;可是谷玮知道家里买了猪崽后没剩多少钱,马上秋收后地里要投资,八月十五过节也要串亲戚,大姐两个月内还要生产,加在一起是不小个数目。
当时想着下车就有人接,去掉车费还能剩下不少钱;上车前买了十块钱的吃食,路上停了三次出了三十块,除去车费五十块外都算计划外支出,扒扒除除还剩一百一十块。双人间平均每人二十五块倒可以接受,谷玮就一个人,没法平均,单人间四十……,住一晚甚至住两晚后如果能联系上都没问题,如果联系不上呢?他已经没有那么乐观了!
一时拿不定主意,外面似乎有风;谷玮提着行李想看看周围有没有便宜一点的旅馆可以住;拉着行李找了一个多小时又回到原来的旅馆前,价格都差不多,还是感觉这里会安全点,因为下车时看到司机和乘务员都进了这里面。
外面比较凉快,既然决定住下了他反而不急着进去了,把装有被子的蛇皮袋放到地上,坐上去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夜色已经上来了,旅馆右侧的灯箱亮着,上面写着:同善旅馆;门头上除了同善旅馆四个字外,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司机之家、乘客之友。旅馆门前是从主路上分出来的半截路,左边是饭店和超市,右边是饭店、理发店和一家门头写着“足疗”看着很高级的店面;路对面是药店,洗浴中心。
谷玮正在回头打量那家写着“足疗”的店时,听到背后有人叫:“弟,在这等人呢?”
谷玮知道这里只有自己,回头看到一个穿着连衣裙的漂亮女人在微笑看着他,赶紧站起来:“大姐,您是给我说话吗?”
那“大姐””咯咯”笑了两声:“这里还有别人吗?我是问你是在等人还是住店?”
”……我等的人没来……想住一夜再说”谷玮脸一红,“大姐”的笑让疲惫的他感觉很亲切。
“弟,听你口音像豫中省的人,哪个县的?”
”鹿城县”
“哦,我认识很多你们的老乡,都很实在,你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吗?”
“是的,大姐!我中学刚毕业。”
“接你的人离得很远吗?海威又不大,还要让你一个人住旅馆”“大姐”皱起眉头关心的”埋怨”。
“……他在市中心,太晚了,我没对他说”谷玮撒了个谎。
“翠珠区啊!离这挺远的,晚上是不方便。”“大姐”点点头。
突然他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唉,对了,一会我弟弟来接我进市区,你趁车过去就行了,省得明天你亲戚再折腾一趟”
谷玮心一动,赶紧说:“谢谢大姐,不麻烦您了,在哪都要住店,我也不想再跑了”他想到市里的住宿费应该比这还高。
“傻弟啊!车拉一个也是拉,拉两个也是费这么多油,你怕到地方不好找地方住,我们小区门口有浴池,住一晚才十二块钱还能洗澡,跟旅馆比能省不少钱的,你刚来不知道,在这不像家里,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大姐”嫌他不争气的样子“埋怨”他。
谷玮看着对面洗浴中心门头上闪烁的彩灯没接话。还没等他考虑明白,就又听到大姐说:“看,说来就来了,别客气了,……快点走吧!”
他顺着“大姐”手指的方向看去,见路边停着一辆开着灯的面包车。
“……”还没等他说话,“大姐”已经拉着她的手向路边的那辆车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