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时间九点半,小汤山五公里范围内的三家纺织工厂都收到了上级临时取消加班的通知,三个厂里原本准备好通宵加班的女工被集中到了离小汤山最远的一间工厂内,附近一个老小区的一百多名外地务工人员也被忽然区委会的人叫醒临时带到了这里。
视线所及,此刻在厂房外的铁丝铁栏杆边上,并不清楚情况的女工们原本还在三五成群地嬉笑打闹,穿着拖鞋旧睡衣的打工者们则端着明天早上还要用的牙刷和茶杯缸子,疲惫的脸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他们都不太了解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的严重性,事实上,上次附近电的厂忽然跳电时,他们也是来这个厂子里无奈地等着供电恢复正常的。
可在五分钟后,当这些人在夜色中集体听到工厂上方传来的可疑警报声,同时一群脸上装备着防毒面具的军人们出现在铁丝网外面把厂房给围起来后,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一下子凝固了。
怪异可怕的气氛让在场的这些普通人都有些不敢喘气,没人知道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才会让这种正经八百的军队都跟着出动跑到他们这种小地方来。
而就在众人脸色茫然,有些不敢出声的时候,这些活了半辈子,只在电视机里看过这种大场面的人普通人便眼看着一个派头十足的中年军人先是从外头的车上下来,又缓步走进破旧工厂里面来,接着一路赶到小汤山来的闻天明上将就在近七百多个平民的注视下慢慢地敬了个礼,这才用严肃平静的口气朝所有人大声开口道,
“十分抱歉,但请大家尽快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半小时后我们会开始安排大家撤离,考虑到安全问题只能把大家暂时集中到这里,同时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接下来会给大家做一些必要的消毒措施,请大家一定要认真消毒,佩戴好特殊隔离口罩。”
闻天明的话说完士兵们便开始分发口罩和一些一次性瓶装消毒液,这些消毒液的味道都很刺鼻,比市面上就可以买到的普通消毒液还要有一股特别刺激性的味道。
部分年轻女工看上去有些嫌弃,就想草草涂一点在手上了事,可是板着脸的军人们挨个检查,搞得大家更加开始人心惶惶了。
而打从听到军队安排撤离,那些还有些家当在这儿的外地住户就开始面露不安了,半响一个年纪很大,背都弯了,手边还带着个十几岁孩子的老太太一脸紧张害地拉住刚刚跟着闻天明一起进来,此刻也恰好在参与分发消毒液的闻榕问道,
“小伙子……能帮我问问么……本来不是说停电么……怎么忽然就集体撤离了……能再让回去一趟把我小孙子抱回来吗?他年纪小特别要睡觉,一醒就苦恼,刚刚我……我以为……不是什么大事,就没叫醒他,对不起对不起,我是真不知道啊……”
老人说到最后有点哽咽了,她很怕这些一看就很严肃的当兵的严厉地拒绝她的要求,心里也十分埋怨自己的愚蠢和疏忽。
在她身边还有个年纪稍微大点的男孩,扶着自己年迈的奶奶的时候还红着眼睛说了句奶奶您别去,我去把弟弟找回来,而闻榕看见这一幕,先是一愣,半响他皱起眉安抚地对老太太说了句大妈,别急,我帮去你问问,又小跑着到了闻天明边上把情况说了一下。
“不是早就说了让人都聚到这儿来了吗!这些人怎么回事!怎么还会有小孩子被落在自己家?到底听不听得懂人话!再过半小时就有军用飞机准备空投东西下来了,这次行动是由中央直接指挥的,我也不可能随意改动时间,虽然山上的基地已经被蒋商陆提前搬空了,可是这里是第一污染源,不毁掉以后就是大麻烦,而且撤离完我们还要去——”
一看闻天明这个老不死的冲自己发火,脾气差劲的闻榕也脸色不太好,但是转头看见那个老太太和孩子还在不远处地内疚害怕地哭,这让他不自觉地想到了点他压在心底好久的事。
多少年前的y市中心医院里,被冻坏了身体的闻楹躺在白色的床上呆呆地病床前的所有人。
他的脸色真的很难看,医生刚刚进来也说了作为一个年幼的木本植物,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完整发育的可能了。
当时红着眼睛,脸上还挨了闻天明一个巴掌的闻榕结结巴巴地想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可是他却明白自己对闻楹说什么也都没用了。
哪怕是他稍微有点责任心出门去找找闻楹,把他找回来,他都不可能一个人在山里迷路。
但他却因为自己的那点见不得光的嫉妒和埋怨,差点就害了闻楹一辈子。
自己根本就不配做他的哥哥,闻楹这么多年来一直讨厌他,厌恶他完全是对的,因为他就是这么恶毒,卑鄙,和他那个抢别人丈夫的妈一样从骨子里就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好东西。
这么想着,闻榕心里也有点苦涩,其实这段时间以来,闻楹能这么不计前嫌地和他上说几句话对他而言已经很心满意足了,那感觉真的不亚于当初他什么都还没有的时候,就能幸运地娶到自己的梦中情人姚素兰了。
而在略显不耐地抓了抓头发后,已经被教训了半天的闻榕忽然一脸火大的打断了自己这位最高领导的话,接着胆大包天地就冲闻天明直接嚷嚷地道,
“能不能让我先把话说完再开口教训我!有这个时间赶紧给我一辆车,我自己去一趟,半小时之内我一定回来,这里和那儿离得又不远!那小孩的弟弟才那么小,我也是给人当大哥的,你让我怎么看的下去!我知道!军人是该服从上级的命令和指示!但咱们今天不是来协助他们撤退的么!怎么可能不管任何一个平民的生死!我知道你还急着去给小儿子他们两口子那边帮忙!没关系!我也担心我那个傻弟弟这次是不是要跟着殉情了!您能早点去支援就早点支援!这边我来行了吧!”
闻榕这么说完,也没去管脸都气绿了的闻天明,从边上的战友手里急匆匆地拿了自己的防毒面具,又把消毒液擦了擦手就往外头走了,而压根没追上他的闻天明只能脸色苍白地目送着闻榕开着车迅速消失在了厂房外面的夜色中,半响忽然颤抖着闭上眼睛长叹了口气。
明明自己就是个一辈子无可救药的人渣,生出来的却个个都是情义双全的好孩子……
这让他以后死了……到底该怎么下去面对那两个对他害苦了一辈子的女人啊。
……
首都时间十一点,萧骜在行动科属下的簇拥下下车来到陈永明宅子的大门口的时候,手上拿着一块手帕,他用这块洁白的手帕掩着自己的口鼻,因为刚刚他还在车里的时候就已经闻到一股很浓重的血味了。
可是他也知道,岁这种怪物不用特殊方法是完全打不死的,哪怕他动用了这么多的力量,陈永明一个走路都打颤的老怪物依然能有本事在重重包围下撑了足足两小时。
想到这儿,顿时心里有点嫉恨他这种能力的情绪涌上来的萧骜刚想问身边的下属一句还有多久才能把陈永明抓到,他就忽然感觉到空气中有股异常的气息传来。
伴着密密麻麻的白色飞虫从屋子里涌出来和行动科的人紧张的举起消毒枪的紧张画面,被保护在众人后面,看上去没有一点安全问题的萧骜只勾起嘴角嘲弄般地一笑,接着大笑着张嘴喊了一句道,
“我的老朋友啊,别再躲了,我知道你现在能听得见我的话,这些虫子不就是你的传声筒吗?可你知道我等着这天到来究竟等了有多久了吗?等了足足有十几年了啊!这十几年来我每天都恨不得把你拨皮拆骨,再把你身上一块块肉都撕扯下来以泄我心头之恨!可是你的运气居然不错,竟然靠自己也找到了这种方法了!了不起!了不起啊!但是没关系!你当初怎么害我的,我现在就怎么害你!断子绝孙的感觉还痛快吗陈部长!你那个废物孙子死的够不够难看!够不够可怜!”
“萧骜!萧骜!你这个伪君子!!!你才是真正的卑鄙小人!我一定要杀了你!”
陈永明声嘶力竭的怒吼声从屋子里传来,像毒蛇一样蜿蜒着从墙壁上爬下来的藤蔓抽打着堵在最前面的行动科人员,一旦接触到皮肤表层立刻就皮开肉绽。
而那些白色飞虫也开始大范围地攻击在场的人,一时间场面混乱的无以复加,偏偏萧骜似乎打定主意要用这种持久战的方式一直磨到陈永明束手就擒了,直接就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身旁建议先暂时撤退的宗明苑,又冲在场的所有人面目狰狞地大吼道,
“你们这些废物!我这么多年养着你们有什么用!没有我的指示一步都不许撤退!打到天亮也要把它给我抓起来!”
老人的这种极端暴虐的态度搞得在场的人都有些不寒而栗,但行动科在建立之初的招人方式就是由萧骜亲自建立助学基金会,再从基金会中得到资助的学生中,挑选合适的人员加入地植办工作的,所以里头的很多人不管年纪大小都要叫他一句老师,当年更是因为他的意外身亡而悲痛欲绝。
但如今多年过去之后,萧骜这个名字再次死灰复燃,首先带来的却是一场完全不亚于陈永明这种人的疯狂屠杀,而有关今晚探发科高层究竟死了多少陈派中人,大家已经不敢往下想了。
想到这儿,这些一个个还在苦撑着的行动科前线人员们便面露苦涩,只是顾念往日恩情不敢表露在脸上。
可是如今现了原身的陈永明本就实力深不可测,就算行动科临时加派了很多人还是渐渐展露出颓势,萧骜气得怒火攻心,本想一举拿下陈永明,再把他作为自己顺利登上继位者宝座的筹码现在看来却是有点困难了。
这般想着,白发老人的脑子里忽然就想到了一个最大的变数,但再一细想这个变数就算现在去找,也未必会愿意为自己所驱使,他的脸色就不太好。
可恰在这时,一直因为激烈的打斗而显得混乱不堪的现场却忽然有一阵浓郁异常的罂粟花花香味覆盖下来,而在在场所有人痛苦哀嚎着捂着自己太阳穴动弹不得的时候,同样也脸色灰白,脑部神经痛的说不出话的萧骜只咬牙切齿地喃喃道,
“蒋商陆……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萧骜气红了眼的大骂声引得夜色中传来了一声阴森的冷笑,被吓得猛地僵硬住脊背的萧骜刚想躲开,但是一只从后面生出来的冰凉的手已经恶狠狠地锁在了他的喉咙口。
而其实躲在边上已经看了很久,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边接近了萧骜的蒋商陆只把这个他已经烦了很久的死老头子死掐住脖子,又伸出鲜红色的舌尖面含挑衅地舔了舔嘴唇,接着才像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冲那些目瞪口呆的行动科的人歪着头笑了笑道,
“不好意思了,但现在一切指挥权在我手里,立刻停止你们的攻击,听话。”
蒋商陆沙哑的声音像是充满了魔力,被精神毒素控制的所有人呆呆地放下了手里的武器,更甚至一副完全无法挣脱开罂粟花控制的样子只能站在原地,而察觉到事情可能出现了转机,本以为蒋商陆已经背叛自己的陈永明立刻激动地大喊了起来。
“……商陆?是你吗……商陆……是你对吧?你果然来了!!”
陈永明这个前几天还给他脸色看的老东西这会儿就和见了亲人见了党似的了,晚饭都没吃就过来,背上还有重伤的蒋商陆心里其实很不想搭理他,但是还是提高声音略有些懒散地回了句是的陈老,您别着急。
而像个丧心病狂的绑匪一样把手上一把年纪的萧骜掐的话都说不出话来了,眯起眼睛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操控着行动科在场所有人的蒋商陆随手就将一朵开在他手指上的罂粟花把玩了一下,接着才抬起头往夜色之中的一个方向吹了个口哨笑了笑道,
“亲爱的,来帮我个忙,我进去一下。”
听到他这么说,宗明苑和萧骜的脸色都有点古怪,但当他们亲眼看到那个面容出尘俊美的青年从夜色中走出来缓步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又居高临下地站定到萧骜面前的时候,包括萧骜在内的所有人顿时都有些不敢喘气了。
“好久不见。”
闻楹的脸色看上去很淡漠疏离,俯瞰着萧骜的眼神也相当冰冷,呆呆地坐在地上萧骜表情茫然地张了张嘴,被蒋商陆刚刚刺激的神经还在隐约作痛着,但是没等他开口,闻楹就忽然用没比蒋商陆刚刚轻到哪里去的力气狠狠地掐住了萧骜的脖子,又把他一下子提到自己面前眯着眼睛冷冷道,
“您还记得……您有个死不瞑目的女儿叫萧红吗?”
“我当然记得阿红……我可怜的女儿……你是阿楹……阿楹……我是你外公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萧骜如今倒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了,衰老枯萎的脸上又是茫然又是哀求,但闻楹却知道伪装自己本来也是这个人最擅长的东西,至少现在想想,他可歌可泣的一生里真的很少有人能看穿他的真面目,无论是成为英雄前的萧骜还是成为英雄后的萧骜。
而想到自己从闻天明嘴里听来离奇的身世,原本身体还算健康却被透支了生命力的萧红,萧山上的茭白对自己哭泣着说的那些话,还有他十几岁时那莫名其妙好像要断了他生路的那场山火,蒋商陆刚刚一点点被自己逼问出来的他所受过的羞辱,闻楹的脸上便没有一丝温情,只充斥着他从未在人前占线,却真真实实存在的狠与恨。
“我当然认识你,正是因为我认出了你,我才格外想亲手杀了你,你对我妈妈做的,你对蒋商陆做的,我杀你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不过我知道你最需要的不是死,所以不用我送你亲自下地狱,你自己很快也不会想活下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闻楹的话让人听上去不寒而栗,萧骜心里有点忌惮他的身份,不敢随意冲他发火,但是被这么对待,还是让他心里憋着火有点没处发,而看他这面容扭曲地瞪着自己的样子,闻楹只俯下身眼神平静地看着这个年迈的,可怜的,还瘸着腿的老人淡淡地开口道,
“你认识姚东林吗。”
完全没注意过这种小人物萧骜茫然地摇摇头。
“恩,只是个小人物,没有刘常卿的胆识,也没有陈永明的远见,更没有萧骜老先生的步步为营和比谁都要狠辣的野心,不过却是个很难得的好人,他是最底层的户籍登记员起家的,之前做这个工作的都是一些蔬菜水果,在你们三个所谓的时代领袖忙着勾心斗角的时候,他这个真正的老好人拼着命去救过蝗灾,和你一样断了腿还没有得到总部的嘉奖,气的差点辞了职,但同年他妻子下岗他没办法就硬着头皮干了下去,可是他没有因为权势依附过刘常卿,也没有听从过陈永明的命令,更没有成为你萧骜的同谋,所以我现在打算给他一点他应得的东西。“
听到这儿,已经开始脸色大变了,歇斯底里的萧骜大吼大叫着我有闻天明的支持,我有行动科,谁也奈何不了我,是我亲手抓住的陈永明,我是红棉树萧骜,谁能奈何得了我。
说了一半又开始抓着闻楹的手一声声地质问着,你为什么不帮我,我是你外公啊阿楹,你看看我啊,你现在这是要干什么,你疯了吗,可闻楹从头到尾只是眼神冷漠地看着他的表演,半响才淡淡地回答道,
“我唯一该感谢你的,就是你果然无比了解你研究了一辈子的阿姆莎神树的生长习性,真的用你人为创造的一生苦难造就了现在这个我,可是你算错了一步,我从某种意义上说根本不是闻楹,我只是那颗无比艰难长大了的种子,所以别再用这些你自己都不信了的傻话来试图感动我了,再惹我生气我就真的要送你上路了,萧老。”
说完这话,闻楹也没去管地上坐着发抖的萧骜,将已经完全绽开的一树火红色的凤凰树的枝干散布开来,又把麻醉快失效的所有行动科的人都给好好地控制了起来,只是闻榕的电话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打不通,无奈之下他只能联系了自己的前大嫂过来收拾残局。
做完这一切他走进了蒋商陆刚刚走进的屋子,当看到心口已经被掏空,身上完整的皮肉都没剩下多少的陈永明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
而双手沾满血迹的蒋商陆则一动不动地一个人坐在那里之后,停顿了一会儿闻楹先是慢慢走到他边上蹲了下来,又平静地看着他不再呈漂亮的鸦黑色而是显现出红玛瑙色的眼睛淡淡地问了一句。
“感觉怎么样,还能坚持住吗。”
“……虽然我很想把我现在的这种感觉,理解我为你今天故意不给我吃晚饭造成的,但是我真的迫不及待地有点想进食了。”
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神情萎靡的蒋商陆说完主动凑上来轻轻地吻了吻闻楹,可这一次身为完全天敌关系,甚至是绝对对立面的他们却不再会感觉到对彼此有任何排斥反应。
而想到这儿,眼神平静的闻楹只用手掌抚摸了一下蒋商陆已经被自己缝合好的背脊,又回吻着他的嘴唇轻轻地抱住了他的腰,可他们的脑海里却不自觉地想起了几小时前他们在六条胡同发生的事情。
……
“我已经是人了,虽然我本来也早就死了,但你马上就会知道我为什么要着急躲开你了,凤凰尊,等时间一到,在面前的这个人会变成你这辈子最大的敌人,如果你还不愿意相信,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现在的名字……叫第二岁。”
蒋商陆脱口而出的话和他手臂上的那些黑色苔藓宛若一把锋利的刀子,扎得闻楹的脸色都弄得难看地沉了下来。
但是被逼得这份上的蒋商陆今天似乎打定主意要把所有的事情说清楚了,所以他只是神情黯淡地扯了扯嘴角,又把自己的袖子放下才慢慢开口道,
“我以前一直没搞明白岁这种东西是什么,所谓的十修罗又到底指的是十种特定的植物种类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可是过去半年来我通过萧骜接触到了一些你母亲曾经的手稿,自己粗糙地往后翻译了一些之后,就发现了一点让我觉得比较意外的东西。”
“你可能已经知道微生物也是有进化成人的可能性的了,因为在阿姆莎后一百二十三页的内容中也提到了这点,而里面还提到了一个很重要的词汇,叫高等生物性,地球上的任何一个物种体内基因都含有这种高等生物性,高等生物的外部特征就是人,内部特征就是智慧生命的思考方式,但是根据各物种之间习性的不同,其实又有相应变化,而动物,植物和微生物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造物给了动物,植物和微生物一模一样的起步点,动物着重选择了大脑进化,植物着重选择了物种基因保留,微生物两个都没有选择,把第一次进化的火种完全放到了繁殖力和寄生上,再通过掠夺动物和植物的躯壳来达到自己的二次进化。”
“所以岁就如同你在植物链中的地位一样,他是一种具有微生物多样物种特性的高等微生物,只是因为微生物的第一次进化方向异常,他不具备主观性智慧,只能采取力量守恒定律选择植物体热量最高,最强大的修罗,也就是他培养的天然培养基寄生……”
“但陈永明这样的岁其实还很弱小,因为他病变的还不够彻底,身上的岁也不够多,你有注意到他总是在生病了吗?他根本没有所谓的免疫力,一点伤口就能引起败血症,肺部还有严重感染,身上到处都是烂疮,而且他从来不吃药,也不去医治自己,因为他就是想让自己得得病越多越好,这样他才能变得强大……”
说到这儿蒋商陆的脸色微有些无可奈何,但看向抱着的闻楹时他还是努力地笑了笑,接着才揉揉自己的眉心缓缓开口道,
“所以如果萧骜这次不出来阻止他,很快他就要放弃首都这个放射中心地带,把自己的眼光往更远的地方放了,可萧骜也清楚岁的传承性问题,那么他今晚杀了陈永明之后,势必要轮到我身上了,小桃现在人在十三号疫苗的身边,我给他们寄了一封信,大概会在一个月后达到,信里完整地说明了这一切,所以我死之后就不会再有新的,会产生灾难的培养基出现,小桃会和十三号在得知真相后帮助政府和你继续对抗微生物的进化,到那时没有了岁这个首领,微生物的进化也就失去了指挥者……”
蒋商陆的计划一听就知道已经想了很久,充满了他一贯把什么事情都想到最坏,永远用自己来垫后的坏习惯,把闻楹搞得更想和他发火了。
可是他自己也清楚,无论陈永明今天晚上死或是不死,一切都会向着他自己最不想看到的情况发生,身为第二岁的蒋商陆会成为岁似乎是一个已经不可挽回的死命题。
这让他又一次陷入了为什么不早点发现蒋商陆异常的悔恨中来,更甚至当他此刻抱着怀中瘦得见骨的男人的时候,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闻楹都有点难受地说不出话来了。
“……我永远不可能杀了你,你别做梦了。”闻楹看着他。
“恩,我相信你。”蒋商陆照例是轻轻地笑着回了一句。
而听到他这么说,嘴唇抿着的闻楹没有立刻回答,但想到蒋商陆待会儿肯定还要去做的事和自己必须要对他做的事,他还是在松开自己的手后把蒋商陆整个人推倒在床上,接着就将床帐上的一根红色细绳随便扯下来,又把躺在床上的蒋商陆的手脚给分开强行地捆住了。
而被他这种举动弄的一愣,急红了眼睛的蒋商陆刚要坐起来厉声问他你这是想干什么,他就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衬衫被粗暴地撕了开来,脸也被闻楹给蒙了起来。
接着伴着一阵浓烈芬芳的,属于凤凰花的醉人香气,脸色苍白的蒋商陆只猛地听到自己的上方传来了某种像是树干被硬生生折断的可怖声音,接着笼罩住他的这棵树也用低沉颤抖却意外很温柔的声音对他缓缓开口道,
“有点疼,稍微忍一忍。“
要是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蒋商陆也是白和他在一块那么久,但他的手脚被捆着完全动弹不得,所以半响他只能在压抑地一声呜咽声中用手抓紧了暗红色的床帐,却挣脱不开闻楹对他的这种禁锢般的控制。
而当鲜红色的血液开始顺着蒋商陆肤色惨白的后腰往下淌,当初发生在鄂伦春的那一幕再次重演在他身上。
痛的只能无助地嘶喊了几声闻楹,不要,眼前却什么东西都看不见的蒋商陆逐渐感觉到他身体里早就被蛀得不像样的桦木背脊骨被一点点掏了出来,接着一种全新的,充满生命力的东西被放了进去。
而抱着他赤/裸的身体安抚地轻轻吻了吻已经猜到一切男人的苍白嘴唇和他已经控制不住流下泪来的眼睛,刚刚生生折断自己树身上最具有生命力,几乎可以称为命骨的一段凤凰花枝的闻楹只死死地抱着怀里的这朵正在逐渐凋零的花,接着才红着眼睛一字一句地对他开口道,
“……我把凤凰木唯一的一根命骨折断给你,从此以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只要你还寄生在我的命骨上,我们的命就永永远远地因为彼此的关系连在一起,我知道陈永明这次必须死,但是萧骜那边也不能让他得逞,我不管你是不是已经变成岁了,但这次我陪你一起去……”
“如果事情解决之后我们都还侥幸活着,我就带你一起离开这里,这个世上再没有闻楹和蒋商陆这两个人的存在,就只有一棵没有名字的树和他的花……如果我们没办法一起走出那个地方,就一起死在那里,这辈子也别再分开了,好不好,小陆?”
……
首都时间十一点半,陈永明的死讯传来,在这场发生在深夜的全城范围的疯狂搜索和撤退中,几乎已经成为众矢之的的蒋商陆和闻楹一起秘密来到了陈永明之前转移那些试验品的备用基地之中。
这个地方相比起附近还有大量居民和工厂的小汤山显得要更隐蔽一些,至少从目前看来,在五公里安全区内是没有任何活人和健康植被存在的。
但据蒋商陆自己也和闻楹坦白,其实这里之前也是有几十户人家住着的,其中有一对眼盲的老夫妻,一辈子就这么点可怜的房产,所以压根就不愿离开。
而实在没办法的蒋商陆只能连续几天亲自上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劝了一个礼拜,又花了很多功夫把山上的很多植物都给慢慢移走了,这才让也有点意识到危险性的几十户人家彻底自愿搬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这些前期布置就花了蒋商陆很长的时间,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拖着不想让闻楹提前回来的原因,而只要按照蒋商陆原先的计划,他假装救出陈永明之后把他引到这里,再趁他受伤杀死他,用自己的转化来解决这里的一切就是最好的。
这个计划就是蒋商陆能想到的牺牲最小的突破基地计划,完全不用让年轻的人类军人们闯到这里来白丢了自己的性命,因为凭大多数免疫力低下的普通人类根本无法进入这里,还有很大的几率彻底毁掉这些危险性极大的微生物。
可是萧骜根本就是在利用他,所以陷入两难的蒋商陆也没有办法,只能一边被迫修改着自己原先的计划一边一点点地把他自己往绝路上设计。
但现在闻楹和他的命既然都已经绑在一块了,就算蒋商陆再一心求死,他也要为自己和闻楹赢得一线共同的生机了。
而此刻,蒋商陆自从进入这个足足有三层的基地就开始和闻楹一起不断地杀死那些因为陈天明死亡而发疯乱跑的霉菌类人体。
两个人浑身上下都已经是狰狞的伤口和血污,却还是没有再离开对方半步,他们没有任何后援,只有彼此。
而或许对他们而言,他们也只需要彼此。
但在这闷热而潮湿的充斥着如雨后的菌类一样疯狂窜出来的巨大空间里,哪怕如今的二人一个是刚刚彻底觉醒的顶端微生物类人——岁,一个是顶端生物凤凰木,却还是被这样恐怖而绝望的环境互相分担着这种情况的他们还是被逼得情况越来越艰难。
而直到已经失去自己的命骨,所以难免显得有些虚弱的闻楹几乎脱力地被蒋商陆一把扶住时,他们俩才算草草结束了这第二层的清理工作。
“先找个地方休息两分钟吧,加湿设备基本已经被毁了,应该不会再变多……”
看着一地恶心的断手断脚,蒋商陆表情很疲惫地抬手摸了下脸上的血,他们俩已经把这里的加湿设备损坏的情况下也不会出现细菌增多的情况,只是没有心智,一闻到闻楹身上的天敌味道就会主动攻击的霉菌类人体还在循着味道到处找他们。
而脸色同样很不好的闻楹听他这么说,也只是扶着他的手就进了旁边一个空着的养殖房,在用自己的树枝随手锁死了门之后,他让蒋商陆把身上的衣服解开检查了一下他后背的伤口,又抱着同样脸色很白的蒋商陆轻轻地问了一句道,
“没有选择立刻进食,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只是实际进化的感觉其实不太明显,像是一个并没有得到满足的空井……你还有力气吗?让我一个人去吧,我待会儿回来找你……”
“……不行。”
一听到蒋商陆要离开自己就一副要和他生气的样子,闻楹的反应把蒋商陆搞得有点无奈也有点内疚,看了下手上的表确定还能稍微喘口气,蒋商陆就趁着这个时间紧凑的机会又亲了亲闻楹,而闻楹见状只抬手揽着他加深了这个吻,想了想还是闭上眼睛靠着蒋商陆轻轻道,
“能想起你来真好,感觉现在满脑子都是你。”
“……恩?都是关于我的什么?”蒋商陆听了忽然有点高兴,没忍住就问了一句。
“想起你是我的小陆,最喜欢吃橘子,还有春天的绣球花……小时候在家里最喜欢的是妈妈,然后是舒华,还有比较严厉的大哥和爸爸……”
“……还有呢。”
“……想起你偷偷喜欢上一无是处的我,还会因为放不下面子不愿意告诉我,会为了我想要自己变得年轻一点,也愿意主动为我改变自己的坏脾气,我还想起你给我读的那首诗,现在仔细想想感觉和你就像已经走过了彼此的一辈子一样,很满足又很不满足,想一直继续下去……”
闻楹的话很温柔,像春风或是细雨,至少蒋商陆听了真的很高兴,他甚至觉得就算待会儿出去他们还是面对这无止境的黑暗和怪物,可是两个人这样手握着手就好像一切都有了希望一样。
这一次他们谁也没离开谁,是怀着一起要活下去的坚定决心来到这里的。
而想到这儿,眼睛有点红的蒋商陆便神情坚定地慢慢靠在闻楹的肩膀上,又笑了笑冲他郑重其事地开口承诺道,
“谢谢你,闻楹,我想我真的该为我之前的自作主张向你好好道歉了……相信我吧,我会坚持活下去的,等走出这里,我们就去任何我们想去的地方,多数时间在走,偶尔一起停下来歇一歇,等哪一天老的走不动路了,我们就和真正的花和树一样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停下来,然后一起牵着手重新回到泥土里去,等来年春天到了,你重新发芽,我再次开花,好不好?
“……恩,好。”
……
首都时间十一点五十五分,结束了小汤山撤离工作的闻天明上将亲自驱车前往了目前已经被封锁住的三级危险菌类生存基地外。
在这里安静地驻扎,随时准备等待空投噬菌体药剂的士兵们都没想到自己顶头上司居然会来,可是闻天明只从车上匆忙下来又通红着眼睛看着面前的这些士兵,又有点可怜而心酸地问了一句道,
“……里头现在怎么样了?真的到现在还没有人出来过吗?”
“……报告首长,没有,已经快半个小时了。”
小兵们个个表情很紧张,但还是努力地回答了首长的问题,闻言的闻天明慢慢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忽然把自己手腕上的手表举起来给他们看了一下道,
“还有一点时间,可不可以破例给我一点时间,我知道总部有具体指令,可是我还是想进去再看看,我的小儿子和他的爱人可能还在里面……我不会进入到最里面去,我就怕……怕他们其实已经走出来了,但没力气再走到五公里之外的地方了……让我进去再看一下好不好?”
夜色下的闻天明看上去很衰老也很疲惫,没想到居然是这种情况的小兵们顿时有些傻眼了,过了一会儿一个忍不住红起眼睛的小兵把自己的防毒面具给摘了又大声地说了句首长您拿去吧。
而双手合十,低下头慢吞吞感谢了一句的闻天明过了一会儿便开着车越过边界线往里面走,只是眼前除了无尽的夜色,就只有狼藉的断墙,哪里都找不到还有活着的人的踪迹。
“闻楹……闻楹……阿楹……阿楹……”
想了想还是停下车用手电筒扫了下前方,满眼已是泪水的闻天明这辈子都没叫过闻楹的小名,也从来没有这么心心念念地喊着自己亲生孩子的名字。
可是当他此刻喊出口的时候,他才依稀感觉到自己作为一个父亲的失职和做人的卑鄙,所以他只是不断地喊着,喊着,一直到他快要觉得绝望时,他忽然闻到了两股有点奇妙却很合适地融合在一起的花香味。
而就在猛地抬起头的闻天明看向远处的黑暗里时,他先是看到了一个背上背着个人所以显得脚步略有些蹒跚的影子,接着也看清了那仿佛已经完整生长在一起,不再会分开的两个人。
那不正是蒋商陆……和他的小儿子闻楹吗。
……
首都时间清晨六点,已经在自己的家中通宵一晚上没睡觉的姚东林老先生终于是动了动自己僵硬的肩膀。
他的面前摆着一份初步起草的微生物遏制行动重启说明,上面的每一句话都经过了他的再三修改,确保能在今早的地植办总部晨会上能顺利地针对最近的事情发表上任演讲。
只是看着小办公桌上一家人的合照,一辈子也就在户籍科随便管管户籍的姚老还是觉得直到现在,一切都显得很不真实。
而直到小孙子淼淼推开门奶声奶气地说爷爷,奶奶叫他去吃早点了,其实比那名气响当当的萧骜还要大上几岁,如今连头发却还是黑的比较多的姚老爷子这才转过头把桌上的东西收了收,又和老顽童一样笑着回过头道,
“好嘞,爷爷马上就下来,顺便告诉你妈,待会儿让她开车送我去上班,今天日子比较特别就不为了省钱用老年卡做公交车了!咱这辈子也稍微阔绰一回儿!”
“恩恩!我马上去告诉妈妈!”
楼上的欢声笑语传到了楼下皱着眉的姚素兰耳朵里,只是这会儿她正着急打电话给自己前夫闻榕,可这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
昨天晚上一夜姚素兰都在地植办总部和行动科的那些人对峙,要不是最后人类军方帮助介入,一举帮他父亲止住了萧骜那个老东西的人马,她差点就真的要顶不住了。
可闻榕人找不到还是让姚素兰很郁闷,暗自猜想他不会是把复婚那句话当真了吧,她一方面有点恼恨地想着这个死鬼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一方面又有点我就算说真的你有必要这样嘛的气愤来了。
可被她这么一早上打了二十七八个电话后,二十分钟后,姚素兰居然真的还把电话打通了,而那头的闻榕先是有点有气无力地说了句喂,被姚素兰大骂了一句你干嘛不接电话后,此刻正坐在某间军区医院楼下的早餐店里看着电视上早间新闻的闻榕才一脸无语地嘀咕一句道,
“你干嘛这么急,民政局现在不是还没开门么。”
姚素兰:“………………………………”
被他这么一本正经地一问,姚素兰忽然就有点说不出我昨天晚上说复婚只是开开玩笑的话了,而这前两口子就这么不尴不尬又有点气氛微妙地关心了对方几句后,一晚上都在参与清扫工作的闻榕慢慢地伸了个懒腰,又对坐在自己对面,喝着豆浆的闻楹和被他用衣服盖着脸抱在怀里的蒋商陆皱了皱眉道,
“为什么这么着急走。”
“他现在的身份太特殊了,不适合在出现在政治和权利中心,萧骜虽然已经疯了,但是今后两边的政府还是都不太可能容忍他的存在,后续的微生物对抗工作我会尽可能地从我的立场出发给予帮助,但是他……我必须立刻带走。”
闻楹的态度很坚持,他们俩的样子看上去也实在很疲惫和无奈,但是现在已经知道了昨晚都发生了什么的闻榕却真的发自内心地很庆幸他们能一起活下来。
可想到这儿,他还是忍不住有点疑惑地看着在明明是大白天,却睡得好像不省人事的蒋商陆,而似乎是看出他脸上的疑惑,闻楹只把盖在他脸上的衣服拉了拉,又口气平淡地慢慢地回了一句道,
“陈永明从前深居简出,总是通过自己孙子的口和外人说自己在生病,就是因为作为岁的他在白天因为不能接触阳光而必须陷入沉睡,现在的蒋商陆也和他一样,但是他现在寄生在我身上,所以我们是共享彼此生命的,短时间内他不会像陈永明那样出现严重病变的情况,只是免疫力可能会慢慢变差,直到完全消失,我和他会慢慢的去一些地方寻找解决的办法,如果接下来有几个自称五树六花的人来找我,你就让他们到呼图壁大峡谷哈萨卡族去找我,我应该会在那里和他一起度过接下来的开花期。”
说完这话,两兄弟一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话,闻榕却明白闻楹已经下定决心要为了躺在他怀里的这个男人一直不断地往前面走下去了。
而想到这儿,他们不经意间就一起抬头看了眼前早餐店里的那个破旧的小电视机,却恰好看到新闻主播的镜头正好切到了闻天明的身上。
而一晚上没睡,精神却还不错的死老头这会儿正在一脸严肃地针对昨夜小汤山临时军事演习的事,发表一些在知情者看来假的不得了的对外声明。
“说实话,我觉得你们这些植物没有必要在继续坚持那份保密生活协议躲躲藏藏下去,动物和植物……甚至是无害的微生物都有资格在阳光下生活下去。”
闻榕皱着眉喝着豆浆,嘴里看似随意地来了这么一句,而听见这话的闻楹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许久他才看着怀中睡得脸有点红的蒋商陆慢慢开口道,
“也许吧,但和平共处必须发生在必要的竞争之后,动物植物和微生物之中都还没有出现能维持这份平衡的人,也许未来会有这样的一天。”
“也对……希望能等得到那一天。”
……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终是把我化做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
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
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
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那是我凋零的心
——席慕蓉《一棵开花的树》
-----------【第一树鲜花·一木一浮生·完】--------------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