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玉敏认为，自己在西安是有头面之人，儿女学位逊色，是件灰色自己身份之事。儿子鲍孝国普通大学毕业已经很失颜面了，当时再三要求让去国外镀金，被叛逆否从，只好提前谈婚论娶，建立家庭，赋予权利，司职于本行业，主管各地分店动态，处理相关要事。
儿媳鲁仪，研究生毕业，父母从政，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在本市一家合资企业上班，工作努力，口碑极佳，前不久，被升职为部门主管。
二人结婚两年有余，未生育。
再说这个鲍小颖，性格开朗，大咧顽皮，野孩子一般，父亲的坚持和母亲的矜持均未在她身上得到少许体现，钟玉敏有时候产生奇怪想法，我和老鲍的遗传基因在哪里出问题了？不会是因为他爱喝白酒的缘故吧？
鲍小颖初中毕业后，母亲托人想给挑选个市内知名高中读，面对小颖难以启齿的分数，昂贵的礼品无人心动，只好听人高见，先在市周边地区上差等高中，半学期后，再设法转学市内。
怎知鲍小颖弃学主意已定，见无法说服母亲，拿了学费，在校园转了一圈，糊弄了送往司机，独自外出旅游去了。
一周后归来，摆出一副挨骂挨揍的大无畏架势告诉父母：“爸妈，我觉得极刑绞刑都不可怕，那要命是一会的儿事情，坐牢才是真正的折磨，它摧残意志，损伤心灵健康。对于一个跟不上趟的学生，一个对念书毫无兴趣的小青年来说，待在校园，坐在课堂，恐慌接受老师提问和同学们帮助，比坐牢更加折磨。”
坐在沙发看报纸的鲍福元听罢，不由双手一松，报纸悠然飘落，目光追随报纸而去，挠头摇头，似乎脑袋里进了虫子，发间钻满了虱子：“算了吧。我们做到仁慈意尽了。孩子不愿上学，即使是强行勉强，人在曹营心在汉，荒芜时间。不如顺其所愿，看喜欢什么，做个实体事情得了。”
钟玉敏不然，唤来小颖，坐在自己身边，牵住小手，让母爱的暖流融化一颗僵持的心。在自己爱女面前，一失在公众场合的矜持高贵，哽咽流泪道：“阿颖，妈知道，这不是你的心里话。你是聪明的，只不过是没有把心事用在学习上而已。高中三年，还有一千多天时间，我给你请最好的家教，每天加班两小时，三年下来，我们要挤出多少时间呢？这些时间，就是你进步的财富，把初中文化课仔细从头学一遍也绰绰有余。”
“妈，谢谢您！我坐在教室的感觉您无法体会。怕老师提问，怕考试，怕同学们鄙视的目光。每节课都战战兢兢，大口呼吸也不敢。”小颖哭了。
孩子在父母面前哭泣，无异于为了得到同情和支持。
尽管小颖活波阳光，毕竟是个女孩，承受能力有限，况且正直青春期，更不可过分施加压力。人生道路尚未起步，需要学习的不仅仅是文化课。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为什么一定要将父母意志强加于她呢？
钟玉敏很疼爱两个孩子，尤其是小颖，简直就是心头肉，爱怜有加，每天都为她提心吊胆，不得不自我解脱。
小颖哭着，替母亲拭着泪水：“妈妈别难过。相信女儿，念不好书，一定能做好人的。”
多懂事的好孩子啊！鲍福元心里感慨着捡起报纸，未敢将此话道出。
妈妈将女儿搂在怀里，抚摸着她的秀发，语重心长道：“还记得吗？一年级时你是小组长。二年级时，你是副班长，期末还拿回来了奖状，妈奖励给你了一件名牌连衣裙。你本来就是个聪明孩子，有读书和创新的天赋。是因为我和你爸太忙，从未真正用心管过你的学习，一周能问一两次就算够多了。直到现在，妈不知道你的钢笔字写的好坏。想不起来有没有过给我女儿辅导作业，有没有过检查我女儿的作业。你的学习成绩不好，与你没有关系，都怨这个爱钱的妈妈和粗心的爸爸。”
就这样，鲍小颖经过长时间与母亲软硬相间对峙，终于实现了辍学梦想。她无事不喜欢去酒店，也就是不喜欢被人捧着，羡慕的盯着、议论着。她要自食其力，确立自己的空间。
悄悄用平时积攒的零花钱在轻工市场批发了些女孩子喜欢的小饰品，拿到距离父母居住地较远的天桥，拿到大学门口摆地摊。
一个傍晚，爸爸和妈妈外出散步，爸爸接了一个电话对妈妈说：“听说五路口今天开业了一家酒店，黄金档次，难得傍晚休闲，我们去看看。”
母亲欣然答应。他们居住的长安花园地处长安路南段，距离五路口有四十多分钟的公交车时间。尽管有直达公交车，坐惯了小车的他们是不愿意轻易加入那份拥挤的。拿出手机，欲叫司机开车来送。
“不用了。”鲍福元指着马路上的出租车说，“又不是什么重大事情，别动不动就麻烦人家。我们打的去。”
五路口，是西安火车站通往大雁塔解放路一条南北大街的一个公交车站口，和东西走向的五路呈正十字交叉，路西的叫做西五路，路东的叫做东五路。这里地域开阔，大店名店相连，时常人潮如涌，车辆如梭。
大十字有一天桥，和其他地方的一样，不仅为路人提供安全穿越方便，而且，可让余暇之人留步于其上，观东西风景，看南北车潮。
在都市，有人的地方就有做买卖的。有很多人的地方，就有更多做买卖的。
西安也如此。五路口天桥更不例外。
“先上天桥走走，看看解放路夜景。”鲍氏夫妇下车后，直接随着人流上了天桥。
钟玉敏挽着鲍福元上了阶梯来到天桥，先是向北，看了火车站，再转身往南，欲欣赏大雁塔霓虹灯夜景，路程较远加之稍微雾霾，看到的只是马路上的车流和两边营业场所门头的霓虹灯光。
“可能就是那个吧。”钟玉敏指着前方最亮处的一个门头说。
“我们过去。”鲍福元说着，已经挪动双脚。
夫妻俩相依着，边看着天桥栏杆下摆的地摊往前走去。
平时忙于管理应酬的他们，是无暇如此放松到这种地方散步的。有钱人更习惯于驾车出门，径直去目的地办事，往往忽略了路边的景色，看不到生活浪花，对普通人生活了解甚少。
他们几乎忘掉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一颗好奇的童心复活了。
鲍福元蹲在一个卖手珠的摊位前边，挨个儿试着。
“你不是有吗？这些都是用普通材料车的。”钟玉敏显然对地摊上的东西不感兴趣。
“一份钱一份货。我这个便宜。”摆地摊老人见鲍福元手腕挂着一串珠子，凭衣着气度，判断是有钱人，心里矛盾，要价低了，丢掉了一个宰客机会。要价高了，人家不要，耽搁了一次挣钱机会，“拿两串吧，给二十块钱。”
“你没说清楚。是一串二十，还是两串二十呢？”
钟玉敏对这些没有兴趣，来到旁边一个女生发卡专卖地摊。
充电小台灯照耀下的各种发卡，五彩斑驳，熠熠夺目。见两个学生打扮的女孩正在比对着挑拣，想起了阿颖。自己平时因工作繁忙，除了给钱，很少亲自给女儿买小礼物，今天遇见了，无论好坏，多买一些，带回去换她开心。
鲍福元花二十块钱买下两串手珠，套在手腕，用另一只手搓着，来到钟玉敏身旁。
钟玉敏一边让两个女孩参谋，一边讨价还价。摊主有些不耐烦了：“阿姨，就当做是您做善事，帮我买本子了。成吗？”
“两码事。”面对摆地摊的，面对人民币，钟玉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揭掉了平时的伪装，毫不让步，“你的商品没有明码标价，我要求便宜，理所应该。”
可能是两位女孩听烦了，开钱拿了发卡，快速离去。
“得得。一共多少钱？我来给。”鲍福元也对妻子的絮絮叨叨不大满意。
钟玉敏十五块钱共买了发卡、发结六只：“给我装袋子。”
摆地摊女孩茫然。平时卖东西，都是一件两件的，顾客直接装进包里，或者拿在手中，更或者，别在头发上直接离开，从未有过用袋子的时候。
女孩没有小点的塑料袋，又担心因为这点小事坏掉生意，翻出一个用来装部分商品的大袋子：“阿姨，装这个里面吧。”
看着皱巴巴的黑色袋子，钟玉敏心生不悦：“我不要了。退我钱。”
女孩顿时紧张起来：“等会。我去别处找。”说着，起身离开了摊位。
“不用了。丫头。我们有办法了。”
鲍福元喊回了女孩，平静了一颗稚嫩忐忑的心。
女孩微笑着目送了他们。一个是像父亲一样慈祥的男人。一个是给她收获的顾客上帝。
两人转悠着买了不少东西，最终，还是有摊主给了袋子，那袋子，是一个手提式服装袋。
无论怎么样，他们此刻的心情太轻松了。琳琅满目，目不暇接的各种小玩意儿着实使他们愉快、开心。
慢慢边看边往前走，至天桥另一端欲下台阶之时，钟玉敏不由自主蓦然回首，有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个女孩，使她心头一惊，停住脚步，不知所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