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家上了皮筏子之后, 便小心翼翼地滑动船桨,开始朝着深渊的另一侧前行。
当皮筏子漂浮在水上时,四周静寂极了, 甚至连登上皮筏子前的各种动物的嘶吼鸣叫声也消失不见了。
这种让人窒息的静寂, 维持得太久,会让人升腾出许多诡异的念头。
秦露眼尖,注意到阿达的身子下弯,似乎是标准准备投河入水的姿势。
她连忙一把拉住了阿达, 低声问他:“你要干什么?”
阿达这才如梦初醒的样子,低低说:“刚才……有个漂亮姑娘在水里向我招手……”
嗯……对于正值青春年少的阿达来说, 的确是漂亮姑娘大过天。
看来, 就算没有水滴迸溅到身上, 这黑色的深渊对于意志不坚定者来说也是十足的考验。除了阿达, 艾薇也是, 要不是鼎天拉拽住她,她也一个猛子跳进去了。
不过她看到的却是在战争中死去的挚友, 这是艾薇心内的遗憾, 当初没能及时救下伙伴。所以她方才又看到了当年的情形, 冲动之下, 想要扑去踢飞手榴弹, 救下好友。
秦露想了想,干脆将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了许多橡皮筋,分给大家,让他们套在手腕子上, 一直弹着橡皮筋, 借助手腕的微痛提醒自己时刻注意清醒。
但是伊兰表示橡皮筋对于皮糙肉厚的潜行者来说,不起什么作用, 他们几个潜行者干脆手握刀刃,来保持清醒。
当船行驶到了深渊的中心的时候,袭扰于心的各种诱惑也是接踵而来。小船在这种黑水中,似乎有无尽的阻力,所以一路划行得并不快。
也许是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艾薇问秦露:“你有没有产生幻觉?”
秦露摇了摇头,说来也奇怪,入水航行了这么久,她真的一丝幻觉都没有产生,可是她明明离四大皆空的境界很远,怎么可能做到无欲无求?
可是她就是没有受到黑水的任何诱惑。
想到这,她转头看向翼。原本以为翼应该跟她一样,轻松应对。
可是当她看向翼的时候,却发现他的额头微微冒汗,双手攥得紧紧的。而且眼睛微微低垂,只死死看着自己的膝盖。
因为现在使用的是人类的身体,翼的七情六欲呈现得比以前更明显了些,而他此时的样子,很明显是在抵御着什么,而且抗拒得十分辛苦。
秦露担心伸手去拉他的胳膊,却被他反手握住,那力道差点折断了她的手腕。
秦露痛得低叫了一声,他才惊醒一般缓了手里的力道,可是秦露的手腕还是红了一片。
不过秦露并没有在意这个,而是皱眉问翼:“你怎么了?”
翼依然伸手握着她,答非所问地喃喃道:“这次我不会了……”
秦露听不懂,问他:“不会什么了?”
可是翼却并不再说话,只是伸手将她紧紧揽在怀里,犹如恶龙守护着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
“不好……我们的皮筏好像在逐渐下沉……”正在划船的伊兰突然开口说道。
艾薇顺着皮筏往下一看,立刻叫道:“有什么东西在咬我们的皮筏!”
大家仔细一看,皮筏四周果然聚集了许多泥鳅一般的东西,蠕动着在啃咬皮筏的边沿。
恢复了镇定的翼说道:“无论是船还是皮筏,都顶不住水中魂鱼的啃咬。它们是曾经掉落深渊的沃土人的精神力凝结而成,怨念很大,最喜欢啃船。这个皮筏子是里外双层皮子,但是也不会坚持太久。”
说到这,翼站起神来,从行囊里掏出的绳索和□□,感觉距离差不多了,便朝着深渊另一侧的山壁击射过去。带着绳索的箭钩很快击中了山壁。
翼试着拽了拽,感觉固定结实了后,便说:“一会大家拽着绳索快速悠荡到对岸,不要耽误时间,不然剩下的人就随着皮筏沉下去了。”
说着,他让秦露和艾薇先一起拽着绳子悠荡到了深渊对岸,接下来便是伊兰他们来回了几次之后,最后剩下了翼。
此时皮筏已经开始渗水,翼两只脚踩着皮筏子的边沿,才勉强不碰到那黑水。
就在他拉拽着绳子准备飞身而起的时候,深渊里突然出现了沉闷的声音:“你伤了岛上的螭,还想全身而退?”
伴着那低沉的说话声,翼已经飞身悠荡着绳子朝着岸边荡去了。
就在他飞起之时,突然一股黑色的水柱飞溅,将绳子一下腐蚀断,翼不由自主地摔了下去。
在艾薇啊的一声中,秦露已经飞身扑了下去,一下子抱住了翼,两人相拥着一起坠入了深渊。
刚才还波涛汹涌的深渊转瞬间变得波平浪止,仿佛刚才的狂涛怒浪都是幻觉。
伊兰一看自己的大人掉入了深渊,立刻怪叫着双脚一蹬,就向深渊扑去。阿达连忙伸手抱住伊兰,将他拽了回来:“同时嘴里大喊,您忘了翼大人之前跟我们说的话了吗?他说过若是途中有人分散,也要继续前进,前往龙巢找到翼大人的退化蛋,他才有一线生机!”
伊兰咬着牙,他知道自己就算跳入水中也无用,但是若能帮助翼大人的精神体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的话,说不定他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艾薇却生气道:“那秦露怎么办?她可没有其他的备用身体!”
鼎天叹了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现在……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艾薇咬了咬牙,说道:“那你们去找龙蛋吧,我要守在这里等秦露,万一她能自救浮上来,也有人接应。”
可是鼎天似乎不放心她一人留下,于是最后他也留下来陪着艾薇。
再说秦露和翼坠入黑水,强大的冲击力将两人分隔开来。秦露屏住呼吸,突然感觉腹部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一般,忍不住便要张嘴。
可她知道一旦吸入黑水。会有怎么样可悲的下场,所以她几乎用了全身的意志才控制着闭紧自己的嘴。
翼曾经说过沾染上黑水,**会不断地加大,所以当她化作鱼尾奋力游动,终于又再次握到了翼的手时,立刻不由自主地被他带着往下坠。
那湖底似乎什么吸引力在吸引着翼不断下沉,秦露不愿意撒手,就只能这么被动地跟着他一起下沉。
这时身边的黑水慢慢的变淡变浅,最后变得透明起来。秦露转脸看向身旁的男人,只见他双目紧闭,似乎失去了知觉,正向下深渊底部沉去,一头秀发被水流激荡,向上轻轻摆动。而在翼的更下方,发出一种彩色的光芒。
秦露变出鱼尾,努力向翼游去,同时聚拢目力,努力向下望去。开始只能看到一团刺眼银白的光芒,慢慢地,她终于看清了,那光芒是一片片巨鳞闪射出来的。
再次仔细看时,才看出原来在深渊的渊底,盘踞着一条巨大无比的龙。
这龙和湖中看到的螭看起来有些相像,只是螭无角,而这头巨龙的头部长着两根狰狞无比,布满□□的龙角,而龙鳞则是银中透亮,晶莹闪亮,仿佛艺术品一般。而他的身形也照比螭大上很多。
此时,巨龙睁开了双眼,深渊中仿佛亮起了两道闪电,整个深渊都变得明亮起来。龙眼盯向秦露,片刻后露出一丝诧异,张开巨嘴,一股沉闷的声音在深渊中不住回荡,“奇怪,我竟然看不到你心中的欲念。”
秦露肺中的氧气已经消耗殆尽,因为缺氧眼前不断冒出金星。巨龙沉吟了一下,轻抬一只龙爪,一个小小的气泡升起,越向上越大,很快将翼和秦露包裹了起来。
秦露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气,连忙抱住翼,看他是否伤到。而那龙则一直眼盯着秦露,说道:“我记得你,你曾经来过这里。”
秦露有些惊疑地看着那龙。在她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种巨龙的影子。她只知道自己在画册里才会看到跟深渊巨龙相类似的形象。
可是方才当她看到深渊时,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不会骗人,说不定……她真的来过这里。
于是她也开口问道:“你曾经在什么时候见过我?”
那龙想了想:“时间对于我来说,就是虚无,不过那时的你可还是个小姑娘……”
说话时,巨龙扬起了它的头,升到了跟包裹秦露他们的水泡相平的位置,又仔细看了看秦露,微微掀起的巨嘴好像是在微笑:“有趣,我竟然会遇到被牺牲之契封印的人……怪不得我看不到你心里最大的**,你……并不是个完整的人。”
秦露再次从旁人的嘴里印证了自己曾经遗失记忆的事实,可是这巨龙明显不是跟她定契之人,所以她可以去问龙关于自己的往事。
跟之前那个完全兽化的螭相比,眼前这个会说话的深渊之龙似乎好沟通些,所以秦露决定替翼正名一下,便大胆地说道:“之前的螭是我刺死的,你若要报复,可以找我,不要找他的麻烦。”
那龙低笑道:“放心,擅闯龙岛的人,都不会生还,谁……也不会例外。”
说话时,龙似乎已经满足完了好奇心,不想再说话,伸出了巨爪,轻轻弹破了那个包裹着秦露和翼的水泡。一瞬间,无数只咬破了皮筏的魂鱼从四面八方这再次涌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