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一艘满是铁锈的老货船顺流游下，几个瘦黑船员忙碌着，货船内仓有许多偷渡客，阳光只能透过很小缝隙照射进来。
林子闲正混在这群人当中，后脑的鼠眼小辫儿吸引了很多目光，纷纷猜测这个看上去十几岁小男孩的来历。
船保头是个干瘦老人，名叫巴贡，是个泰族人，在这条线上混迹几十年了，这条河上游很平静，下游经过金三角，常有当地武装人员骚扰，寻常船只都不怎么走这条线了。
巴贡的船可以在河道上任意行驶，舱里人都说巴贡与金三角的大佬有关系，船员们却了解，他们每次遇到那些持枪分子，都要上缴很大一笔过路费的。
‘小兄弟？’一个脸色蜡黄的男子蹭过来堆了一下说道。
‘嗯？’林子闲疑惑地转过头来，他从小就在山林里与野兽为伴，除了林保外，几乎就没见过多少人，所以一时间与这么多人挤在舱里感觉很不自在。
‘呵呵，看小兄弟的年纪不大，也是出来做工的？’蜡黄男子问道。
林子闲微微皱眉，想了想还是回答：‘做工？做什么工？’
‘额，你连这都不知道？’蜡黄男子满脸不可思议地说道，仔细瞧了瞧，见林子闲一副迷惑不解地样子，只好解释道：‘这做工呐，像我们这样生活在边境线上的人呐，那都是穷苦出身，为了些钱财出来做事情的。’
突然，蜡黄男子左右小心看了下，嘴巴伸到林子闲耳旁说道：‘再告诉你个事儿，你可别跟人乱说，这艘船主人巴贡先生是金三角的座上宾，他的船常年干的都是贩奴活计，我们这些人···我们这些人大部分都会被买到金三角去做苦工的。’
‘还有这种事？’林子闲虽然不了解金三角的含义，但他绝不愿意为了钱，去做人家的奴隶供人驱使，于是很直接地说道：‘我不想做奴隶！’开什么玩笑，自己刚从林保那解脱出来，转手又要被卖去做奴隶，打死他也不干，心里却在暗骂林保不地道，小眼珠不时乱转起来。
透过缝隙可以看到外面，黄色大河，岸边被茂盛植被覆盖，他在思索着怎么离开这艘船，没有心情继续跟身边蜡黄男子瞎扯。
砰···嗡···
‘怎么回事！’一个船员干吼道。
船体像是被什么重物击中了，随后又是一声巨响，船头卡在了两快巨大岩石之间。
巴贡穿着跨蓝背心，脚上顶个大拖鞋走了出来，嘴里叼根雪茄烟嚷嚷道：‘怎么了？船怎么停下来了！’说的是泰语，尽管凭他多年的经验也听出来是怎么回事了，但他还是下意识问了句。
其中一个船员懵然地回答：‘不知道，好像是触礁了···’说真的，他真的没有注意到，他不知道前面明明什么都没有，怎么会突然出现两块这么大的岩石。
巴贡怒声道：‘放屁！你是白痴吗？这条河道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发生！除非是···’话说一半他就说不出来了。不过很快有人帮他回答了下半句。
‘除非是有人故意干的，你好啊老巴贡！呵呵···’岸边的丛林里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音色中正响亮，并非泰族人那种嗲音。
巴贡眼睛惊讶看向岸边，当他看到领头人时瞳孔一缩，只一瞬间，河道两边出现了十几名携带自动式冲锋枪的泰国军人，一个个嘲讽的端着枪，对着船上的人。
巴贡知道这些穿着军服的人并非效命于政府，而是属于这条河道真正的主人，他了解这些人的行事风格，摆出这么大的阵势来劫船，这还是第一次，心里有了不好的感觉。
‘原来是徐元先生，怎么好让您来亲自找我，巴贡吃不消啊。’巴贡小心地说道。
领头人的声音又传来：‘呵呵，老巴贡，多的就不用客道了，你应该知道我今天的来意。’
巴贡闻着领头人话语中的冷意，后脖颈不由微微一哆嗦，但他仍不甘心栽倒在这里，死的不明不白，问道：‘徐元先生，我混这条河也有些年头了，自问从没做过对不起司令的事情，谁给的你肆意调兵权力？’
领头人冷哼一声，‘这是司令的意思，他要你死，你说我现在有没有调兵权？’
巴贡瞪大眼珠说道：‘这不可能！我对司令忠心耿耿，为他办了多少事情，他···’
啪！
巴贡一句话没说完，眉心正中一枪，脸上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身体向后倒去，死不瞑目。
‘给我往船底打···’随着领头人一声令下，十几支冲锋枪的子弹如雨下，船身左右摇摆，流下了不少弹孔，这伙人一看就知道是经常干这事儿，子弹都往船底射，看来是要彻底击沉货船。
船上的人也经验丰富，纷纷寻找掩体保护自己，人数少没有丝毫还手之力，他们都心如死灰，没有人去关心老船长，巴贡的死与他们的性命比起来，显得分文不值。
终于有人受不住心理压力，大喊道：‘我投降啦！不要再打了！···我不想死！’可是，子弹依然泄如雨下，岸两边的人根本不理会船上人的哀求，见到有露头的就迅速调转射击角度过去。
几分钟后，夺命的子弹没有了，一艘货船被打的千疮百孔，鲜血伴着浑黄的河水，从弹孔中流出，船体严重受损，正在缓慢下沉···
整个过程结束的很快，那帮人像来时一样，事了隐入丛林消失不见。
十几分钟后。
平静的河上，一个小脑袋悄然浮出水面，一双灵动的眼珠左右乱转，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动静。林子闲见四周已无人，奋力向河岸边游去，河道很宽，但他最后还是登上了岸，抖了抖衣服上的水，心有余悸地看着依稀可见一片血红的河水。
林子闲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道：‘我杀人了！···’尽管他从小修炼内家功法，可是现在他却感觉自己虚脱了一样，胸脯剧烈起伏着，四肢都在发抖。
当那一声枪响的时候，船舱里的人都吓坏了，都在大喊大叫着什么，林子闲听不懂，可他知道枪的厉害，被那家伙打到就糟了。
于是，他开始四处寻找逃生出口，终于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地上发现一个小铁门，可惜门上有锁他掰不动。正当他想办法的时候，外面响起了密集的枪声，一枚子弹正好打在离他最近的人身上，瞬间暴毙。
林子闲人小胆大的很，抓起躺在地上的尸体挡在身前，货船船底是用木材做的，外面包了一层铁皮，防御能力本就不强，一瞬间就被子弹射穿了很多洞眼，船舱进水了···
‘小兄弟，你不错啊！’刚才跟他说话的那个蜡黄脸男子，同样托着一个尸体挡在身前，不过能明显看到他举着的那人一双眼皮还在无力的挣扎。
‘小兄弟，这···怎么办啊！我们要死了！’蜡黄男子惊慌失措地哭丧道，混乱中竟然对一个小男孩求救，可见他是真的慌了。双腿都在打摆子了。
林子闲虽然镇定，但现在情势危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颗子弹击穿船底，溅起一篷水花。
林子闲脸色一喜，说道：‘我们下去！’
蜡黄脸男子不敢置信地说道：‘这行吗？’
林子闲没时间跟他多啰嗦，问道：‘你会不会水？’
蜡黄脸男子呆傻地点头说道：‘会···’
‘那就好，你等下！’林子闲观察了一下后，眼睛定格在一处子弹洞多的地方，抬手运气用力一掌拍在上面。
‘给我破！！’
哗啦···
船底瞬间出现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口，河水大量倒灌进舱里，瞬间淹没到林子闲的半截身子。
不再理会看痴呆的蜡黄脸男子，纵深钻进洞口，可是林子闲发现凭自己的力量也无法迅速出去，身旁还不时有经过的子弹，离开尸体的掩护，情势十分危急，他不敢慢慢向外游了，无奈又返回来，露出脑袋重新顶起一具尸体挡板。
‘再等等吧，水进来的太凶，等舱里注满水了我们再走。’林子闲说道。
‘额，好，好的。’蜡黄脸男子见此，心情也慢慢放松下来，不过想到刚才自己竟然向一个小孩求救，后面还被林子闲给无视了，觉得很没面子，不过人家能弄出个逃生法子来，他也只得装作若无其事了。
河水很快就注满了舱，两人深吸一口气后，双双逃出船舱，潜在船底部。
蜡黄脸男子想浮出水面换口气，不过却被林子闲拉住了，用手往两边比划几下，示意他岸两边有人。两人又继续待在船底下不敢乱游。
周围水里不时有子弹划过，带出一道道水线，吓得蜡黄男脸色发白，却死死地憋住一口气不松嘴。渐渐的，他开始头晕了，这是严重缺氧的征兆，很有可能随时晕厥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林子闲会闭气功，在水里待上十几分钟自然不在话下，正在寻找突围的路线，无意中看到已经翻白眼吃水的蜡黄脸男。
赶紧游了过去，抓住他的脖领子，双腿用力排水。
哗啦···两人双双浮出水面。
呼呼呼···蜡黄脸男子用力吸着空气，脸上显出迷醉之色，神智也恢复了清醒。
‘谢谢你。’蜡黄脸男子。
林子闲没有多说什么，反身重新潜入水中，眉宇间却显露一丝痛苦，一只手紧紧捂着小腹左侧，就在刚刚他的腹部中了一颗子弹。
蜡黄男子深吸口气后，也跟着重新潜了下去。水下视角模糊不清，他也无法看到林子闲受伤。在林子闲的帮助下，蜡黄脸男子辛苦地躲在船底求生，期间又换过两次气，却是他自己游上去的，林子闲一只手固定在船底，再也没有移动半分。
几分钟过后，随着一声酸牙的摩擦声，货船不堪渐渐下沉，两边呼啸而过的子弹消失了，喧闹的机括声停止，河道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两块岩石附近留下了大滩血红，船身已经全部沉了下去。
‘呜呜···’蜡黄脸男子伸手指着上面。
林子闲低头看了眼沉入河底的货船，又抬起看向水面，随后收回目光朝他摇了摇头。
‘呜呜？’蜡黄脸男子不解地摊开手，嘴里吐出一个气泡，林子闲眼疾手快，迅速将气泡挥散开。
‘呜呜！’林子闲也哼哼了一句，同时再次摇头，眼睛紧盯着对方，生怕他再吐出来一个气泡。
半分钟过去了，蜡黄脸男子实在憋不下去了，他不理解林子闲为什么叫他不要上去，明明已经没有子弹了啊，再憋下去要死人了！
不再理会林子闲的苦苦劝说，挥开阻挡他的手臂，向上游去，憋了满嘴的气泡都冒了出来，他再也不想听任一个小男孩的摆布了！他认为危机已经结束了，船也沉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林子闲大惊，奋力追去，可是，就算他游泳速度快过蜡黄脸男子，但是气泡在水中上浮速度很快，几个较大的气泡浮出水面，无疑给站在河岸两边的人提了个醒。
‘嗯？···竟然还有活人！给我往水里射！射死他！’
就在岸上的人发话的同时，林子闲已经抓住了想要上去换气的蜡黄脸男子的腰带，用力一拉便将他拉向自己，普通人到了这种情况自然会疯狂挣扎，蜡黄脸男子也不例外，但林子闲的力气远比他想象中大得多。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突然，他停了下来，眼睛瞪得老大，直直地看着林子闲，周围零星划过几道水线，很快水线的数量增多了。已经有两道子弹击中了蜡黄脸男子的后腰，他的脸上流露着不敢置信地表情，嘴里冒出一抹殷虹，双手紧紧抓着林子闲的衣服。
危急时刻，林子闲避无可避，周围都是子弹，而唯一的掩体就是···
子弹一颗颗打在蜡黄脸男子的背部，溅起一团绯红的鲜血，他想要挣扎，可是林子闲就藏在他的身下，紧紧地控制住他的身体朝上，不让他乱动。
渐渐的···蜡黄脸男子的挣扎变小了，双手无力地垂下，彻底死了。
林子闲就这么死命地抓着他，直到他的脚触碰到河底，身体在河底溅起一层尘埃，手上的力道依然不减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