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迹起先十分密集,随后便变得有些稀稀拉拉的不好辨认,好在景曜五觉灵敏,硬是循着那股淡淡的新鲜血腥气找到了那头巨虎奄奄一息的所在之处。
这巨虎休憩的隐蔽之处靠近山峦,有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穴,洞内漆黑,并不能看见里头的光景。
巨虎趴在洞门口处,庞大的身躯把洞穴门口挡住了泰半。
顾槿和景曜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慢慢靠近那头巨虎。
听到两个人走近的脚步声,它微微地动了动身躯,头已无力挪动,只抬起那双因受伤而充血的虎目,将两人瞟了一眼,随即便垂了下去。
两人惊讶地看见,两滴晶莹的眼泪从巨虎棕黄的眼眶中落下。
它竭力地扭了头,久久地望向洞穴中,随后便悄无声息地咽了气。
“老虎竟然也会落泪。”顾槿讶异地轻声叹了一句。
“洞中想必有什么它割舍不下的东西吧。”景曜恍惚了一下,想起了父亲临终前看向自己的眼神。
……
“曜儿,如今盛朝时局风雨飘摇……外有劲敌环伺,内有外戚把权……咳咳……你大皇兄无能软弱,又被其母族所挟持,盛朝……咳咳,盛朝的未来,你……。”
然后这句话并未来得及说完,皇帝急促地咳了一阵,竟然吐出一口暗红的鲜血,躺会枕上后竟是无力再说出话来,只余泪水从他强势了一生的眼眶旁落下。
那双手如同虎钳般,将景曜的手捏的生疼。
……
“殿下,殿下。”顾槿见景曜忽然楞滞住了,随后脸露落寞,心中一疼,不由得担忧地唤了一声。
景曜被顾槿的轻唤声夺回了意识,抬头看向她。
“殿下,你没事吧?”
景曜对她微微笑了笑,道:“无事。我观这猛虎生前眼神,似是在洞穴中有什么放不下的,我们不如进去看看,或许会有意外的发现。”
顾槿自无不可,应了下来后又左右环顾了一番,走到一旁的杂乱灌木旁蹲了下去翻找了起来。
景曜有些不解。
但随即顾槿便起身了,手中还带了几颗看似平凡普通的草叶。
“这草药名唤蛇悔,携带在身上最能驱逐毒虫毒蛇等物。”顾槿怕景曜不知,便向他解释道,随即分了手中的一半蛇悔草塞到了景曜的手中。
景曜收好之后道了声谢,倒令顾槿红了脸。她不觉得这不值得什么谢的。
两人矮身前后进了洞穴中。
这洞穴开口处偏低,进去之后却别有洞天。
里头宽敞高阔,不似个野洞,倒似个神仙洞府。
在洞口不远处有一张天然的石床,远看去,床上乱乱地搭着一块兽皮,上头还有一些白幽幽的杂物。
两人走近一看,上头之物却把顾槿唬了一跳。
那兽皮之上的原本应是一具完整的人骨,如今肉躯自然已随时光消解了,余下的人骨也拆解四散,有些大骨还掉落在了地上,上头有兽类齿爪摩擦的痕迹。
景曜随口道:“想必以前有隐士曾在此处居住过,如今却被虎类占了去。”
朔金山在前朝本就是狂放不羁的居士隐世最爱之处,他见此状倒也不觉意外。
顾槿定了定神,随后心中升起了难以名状的喜悦——这可是真实的人骨啊!是医者梦寐以求的参定之物,放在平常平静的城中是很少能见到的,对医术的追求使她硬生生克服了恐惧,走近那张床仔细地观察了起来。
她的举动令景曜有一瞬间的诧异,随即又释然一笑——顾槿本就不像一般的仕女一般怯弱,反而有着一颗不凡之心。
他给她留了一个安静的空间,自己在周边仔细地探查了一遍。
此处洞穴如今已遍布灰尘蛛网,破碎的陶碗等物随意地堆在一旁,已不像是如今还有人住的样子,洞壁上刻着一些狂乱的字迹,想必这居士生前也内蕴功力,不然无法在石壁上刻下痕迹。
他看遍了壁上的字,发现这些基本上都是这居士纵情山水的诗文之作,虽则文采斐然,只可惜对他却并没有什么作用。
正百无聊赖地品味这诗文之时,景曜听到原本还在那处拼凑骨堆的顾槿一声讶然:“床侧竟藏有东西!”
这个发现终于令景曜来了兴趣。
“我方才正找着遗失的几块小骨,左右找不到,伸手在床内侧一探,却发现这包在油纸中之物。”顾槿眼睛发亮,显然这种寻到宝物的乐趣对她来说十分新鲜。
“打开看看?”
顾槿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拆开了此书外面包裹的油纸,一本精致的染蓝书面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书面上并没写书名,但署了一个作者名——辛末。
顾槿低声叹了一句:“床上此人竟然是这位老前辈!”
景曜在记忆中搜索了一番辛末此人名号,却一无所获,他疑惑不已:“辛末是何人,他很有名么?怎么本王从未听说过此人。”
“无怪殿下不知,辛末此人是百年前辛家出的一个奇才,也是个怪才……”
“殿下可知,医毒不分家这一说?”
景曜点点头,这他自然知晓。
“药经中注中,君药六六三十六种,臣药九九八十一种,仆药亦有三百之数,然而还有一类为毒药,为数不多,只四十九种。”
“这与此人有何干系?”
“殿下莫急,听我慢慢说。这四十九种毒药,虽然每种都能使人或病,或死,但却都有其独特的辛重味儿,即便不是医者的普通人,也能轻易识别出被人下了这四十九种毒药的食物。也正因如此,盛朝中的各类杀人事件很少出现毒杀之事。”
景曜点点头,此事他亦有所了解。
顾槿继续道:“这四十九种毒药,一般都被调制好涂抹于刀兵之上,江湖人中路子偏狭之人犹爱使用,对敌时只需轻轻一划,敌者遇血则毙。”
景曜有所了然:“难道此人竟是专修毒术的个中高手不成?”
“是,也不是。”顾槿俏生生地笑了笑,卖了个关子。
景曜失笑,手指点了点她鼻尖:“本王命你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