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约二十分钟,张元奇从我身上揭下一块已经干了的血痂看了看,然后点点头,开始把其它部分也清理干净。他每揭下一块,我就感觉那处地方变得清亮许多。等全身都干净后,如大热天泡在冰凉海水里一样清爽。
几乎快被痛苦折磨到昏迷的我,强行提起所剩不多的精神低头看一眼,只见身上已经很干净了。之前那密密麻麻的黑毛,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用手摸了摸,什么感觉也没有,也不知是不是神经已经彻底麻木。
张元奇把我的衣服和地上的脏东西都卷起来用床单包上,然后拿出去烧掉。而我,不得不坐在沙发上大口喘息。
解蛊的过程,就像一场噩梦,想快点醒过来,可真等结束了,又会觉得现在好像仍在做梦。
张元奇回来后,问我关于那树枝的下落。我自然一五一十的告诉他,并问他要做什么,是不是怕那树枝给别人下蛊?
张元奇发出一声冷笑,说:“连我身边的人都敢下蛊,我倒要看看哪家的这么胆大!”
他说这话的时候,底气很足,好似在他面前养蛊的根本算不上什么。我愈发好奇他的身份,可之前每次询问,都会被父亲打断。
人都有复仇的心,我也不例外。所以,张元奇的想法,我并没有反对,更不会去劝说冤冤相报何时了。连孔圣人都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做人,还是要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我本想与张元奇一起去医院,但他不同意。刚刚解蛊,身体还很虚弱,最好多休息。我也知道自己现在连多走两步路都费劲,便不再矫情,只告诉他医院科室详细的路线,并给同事提前打了个电话。
张元奇离开后十几分钟,老父回来,见我赤裸裸的坐在沙发上,很有些愕然。我没敢告诉他自己中了蛊,因为从这几日的接触来看,父亲对蛊是抱着排斥态度的。也不知道他这么讨厌蛊,怎么就能和张元奇这种奇人攀上交情。
老父没多问我,见张元奇不在家,便进了卧室休息。过了会,同事给我打来电话,说有人来拿东西,可东西却找不到了。
我又惊又气,怎么会找不到?临走前,我就把包裹扔在桌子上。虽说那树枝看起来很奇怪,可也不值得哪个同事顺手牵羊吧?
没多久,张元奇空着两手回来。他在科室里翻找半天,也没找到我说的包裹。我怒骂不已,认为是被同事偷走了。可张元奇却不这样想,他说:“你们办公室里,我没有感觉到蛊的气息。就算真被谁顺走了,也不可能会连一点痕迹都不留下。所以,更有可能是下蛊的人亲手取走的,只有这样,他才能把蛊的踪迹隐藏起来。”
我有些吃惊,问:“你的意思是,下蛊的人就是医院里?”
张元奇回答说:“这个不一定,要看你们办公室,是不是只有自己人能进去了。”
我二话不说,立刻给院办的好友打电话,并通过他调取了当天的监控录像。录像中显示,在我离开医院后,有一名陌生人进入了科室,从我桌子上将包裹取走。我在电脑上仔细看了那段监控录像,确定不认识这个人。
很显然,偷走包裹的人,并不是医院的工作人员。
那么大一个医院,却如此轻易被人盗取了私人物品,我很是愤怒。更多的,却是怨恨。没有那包裹,怎么找到下蛊的人?
张元奇想了会,问我是否得罪过什么人。我自然是摇头,身为医生,交际圈里大多是熟人,而且关系都还不错。就算偶尔有些小矛盾,也不至于被人下蛊。
如张元奇所说,毛蛊虽然不算太恶毒的蛊,但发作到最后,也足以令人生不如死。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圈子里谁会这么恨我。
这时候,张元奇忽然想到了一点,问我:“还记得你上次治好的那个病人吗?”
“哪个?”我问。
“就是中血蛭蛊的那个。”他提醒说。
那个病人我当然记得,前几天还给我送锦旗呢,怎么会忘。张元奇的意思是,养蛊人给人下蛊,都是有原因的。我帮那个病人解了蛊,等于给对方下了绊子,他报复我也是正常。不过,张元奇自认身份高,是他告诉我怎么解蛊的,也就理所应当的认为,对方会看在他的面子上,不来报复我。
可是,他忘记这里是中原地带,而非云南。朝堂上的大官,都知道皇帝长什么样。可出了朝堂,普通老百姓哪知道皇帝有没有三头六臂?
他这样一说,我也觉得确实有可能。不过,心里很是忐忑。是我先坏了对方的事,那人家报复我也情有可原,这事,还能再找下去吗?
张元奇并不这样认为,他冷声说:“既然是我告诉你怎么解蛊,这事就等于拦在我身上。他明知你身边有人会解蛊,还要对你下蛊,明摆着是在挑衅我。这事,哪怕你不想再追究,我也不能当没看见。”
我一想,也是。那个病人中的蛊,几乎快要了他的命。我身为医生,救他是理所应当。如果说阻止谁杀人就要被合情合理的报复,那这个世界会乱成什么样?
于是,我没再表达反对意见,而是主动拿起电话,向那名病人讨要家庭住址。在电话中,病人很感激我的救命之恩,得知我要进行“家访”,更是高兴不已。
之所以要去找那个病人,是因为张元奇觉得,对方这么谨慎,应该是不太想把事情搞大。我这里遭到的报复,估计也就那么一回,这也算对方给出的态度。至于病人那边,对方可能不太会放在心上,因此,从那里寻找线索,得手的可能性更大些。
我很认同这个观点,但出于私心,并没有立刻让张元奇独自出门。而是打算歇息一夜,和他一起去。因为我很想知道,是什么人对我下蛊,那些神秘的养蛊人,又究竟是个什么样。
另外,关于张元奇的身份,趁着父亲没主意的空档,我低声问他是否也养蛊。张元奇笑着摇头,说他会解,但不自己养。我很是纳闷,不养蛊,怎么会解蛊?不养蛊,又怎么会藐视其它养蛊人?显然,张元奇只是敷衍了事,并非真正的答案。
休息一夜,虽然浑身酸痛,但比之前要好很多。一大早,趁着老父提着鸟笼出去溜达的空隙,我与张元奇一起出了门。
说起来,父亲这些天的行为有些反常,他似乎不太喜欢张元奇。两人明面上是朋友,但极少会交谈,除了第一天来的时候。不过,父亲平时对别人也有些冷漠,我倒不觉得意外。
那位病人住在市郊,开车大概需要四十分钟左右,把车停在那三层小楼前,我下去敲了敲门。很快,有人把门打开。我一眼便认出,这是当初送来锦旗的其中一名家属。她愣了愣,然后才想起我的身份,一边将我迎进屋,一边叫喊着。
很快,屋子里又出来一位年轻男性,是病人的女婿。他推着轮椅上的病人走过来,我打了声招呼,回头时,却见张元奇没有跟来。他一直在外面围着房子转悠,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我走过去时,张元奇停在屋子的一个拐角,他伸手摸了摸墙,然后蹲下抠了块土,并放在鼻子前闻了几下。我知道,他肯定是发现了什么。
此时,病人家属也跟出来了,见我们神神秘秘的,便询问发生何事。不等我说话,张元奇便率先开口,问:“这房子盖多少年了?”
病人的女婿想了想,回答说:“结婚时盖的,大概六七年左右,怎么了?”
张元奇附到我耳边,低声说:“想办法让他们把这墙角挖了,下面可能有东西。”
所谓的东西,无非是指蛊虫。我心中一凛,昨天的经历,让人记忆犹新。我下意识后退数步,离那墙根远些,见病人家属都一脸奇怪的看着我,不禁觉得尴尬。回头看了眼张元奇,问他:“有没有把握,这挖墙脚很犯忌讳的。”
张元奇没有说话,但是从表情上来看,他对我问的这个问题不太满意。我知道,有本事的人,大多心高气傲,不喜欢被人质疑。对他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我转回头看向病人,说:“这位是我家里的长辈,对医学也很有研究。他认为,你的病绝非偶然,很可能是某种医学界罕见的病症。为了确保可以治好你的病,我把他请来,希望你们能配合下。”
本来他们家就因为那个偏方对我很信任,现在又这么一说,哪还有不同意的道理。我趁势告诉他们,墙角的地下,可能埋着致病的东西,或许带有放射性元素。所以,需要挖一下看看。病人二话没说,当场做出决定:“挖!”
随后,病人女婿喊来几人,带着铁锨,榔头什么的,开始对着墙角狠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