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你一生的故事(1 / 1)

Ade,de,我的覆盆子们和木莲们。

当这句话从Creeper嘴里冒出来时,谢微时突然想到了很多东西。

没有撸穿过自家学校的黑客不是好黑客。

谢微时作为黑客的起步阶段就是从撸穿自家学校开始。

文学院,经济学院,法学院,生命科学学院……他像所有的完美主义者一样收集着所有学院的网络和服务器权限,然而最后在信息科学技术学院那里碰了颗大钉子。

果然专业学计算机的院系还是不一样。

谢微时是个波澜不惊的人。表面上依然淡漠,内心里却是茶饭不思的耿耿于怀。

他假装是信科的学生去办公室找教授问问题,横竖大多数教授不记得自己的学生长什么样。他试图在教授的办公室破解内部ifi,失败。次日,黑到了一个名叫龙震的信科学生的奖学金信息,去找辅导员开具奖学金证明,趁机给辅导员换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含有攻击向量的鼠标,然而,HID攻击未果。他觉得奇怪,又把鼠标换回来带回寝室研究,结果,收获木马一枚。

多次发起攻击未果反而遭遇反杀,这个游戏变得愈发有意思起来了。他本来觉得信科学院面向其他非专业学生开设的课程太简单,所以从来没选过。他室友的女朋友选了文科计算机,上机编程怎么都编不好,他便被室友拉去帮忙,于是顺理成章地混进了信科的机房。他耐心等候,终于等到某一节课机房老师外出煲电话粥,直接去对某台核心机器下了手,大功告成。

这项成就达成之后,他本来打算金盆洗手,不再踏进信科学院一步。然而耐不住室友的软磨硬泡、恐吓威胁,最终同意最后再帮他女友去一趟。所谓是最后一票必然出事理论,他注意到那节课换了个胖乎乎的助教,看起来也就是个高年级的本科生。

那个助教瞄了他一整堂课,他觉得挺不自在,磨蹭着上传了作业,就提前走了。走到楼梯处,被胖子助教堵着了。

“小子诶,挺能耐的嘛。”

后来他知道,这个胖子助教名叫龙震,比他高两个年级。

那个事件以他帮龙震写了篇人工智能导论的万字论文了结。那篇论文让他在龙震手中吃了闷亏。龙震以取消那个女生的上机成绩要挟,逼得他把那个论文前前后后改了五遍,他自己写论文都没那么认真过。

后来据说龙震那篇论文得了90分。

室友女友的文科计算机得了90分。

龙震没有再联系过他。这事情就算彻底过去了。

到了下学期,他几乎彻底忘了龙震这个人。

室友搬出去和女朋友同居了,只剩下了他一个,他愈发的独来独往。

他选修了一门很冷门的中文系公共课:《语言学概论》。

那个寒假他看完了华裔科幻作家特德·姜以语言学为题材的《你一生的故事》,莫名地对里面提到的外星人“七肢桶”的文字和感知世界的方式产生了兴趣。

他在亲友和师长眼里,是一个理智而冷淡的医学生形象,但在内心,他有很多天真而无稽的幻想。

比如看完《你一生的故事》之后,他也试图让自己改变感知世界的方式。如书中所言,人类感知世界是线性的,有顺序和因果的。体现在语言文字上,人们说话一个词一个词地说,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但对于“七肢桶”来说,他们感知世界是一个整体,过去、现在、未来于他们也是一个整体。这种对于整个世界、整个时间的洞悉让他深深着迷,于是尝试着训练自己。

他练习写字,一整句话,他打碎笔画顺序,首先大开大合地画出横撇竖捺,然后点缀细部,完成书写。他查看时间,除去脑中的思考过程,书写本身能够节约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时间。

一开始非常痛苦。渐渐熟练之后,他便把字正着写改为倒着写。写字于他而言,就像画画一样,小时候老师教的笔画顺序在他这里土崩瓦解。

《语言学概论》的第二节课上,他依然坐在教室后排不会径直落入讲课老师视野中的方位,静默地听,绘画一样地记。忽然,他的笔记本被从身后伸过来的一只手抽走。他回头,看见那个久违了的胖子翻着他的笔记,哼哼着说:

“小子诶,挺能耐的嘛。”

他露出有些惊艳的表情:“怎么练出来的这本事?”

他没理胖子。没想到课间休息期间,胖子干脆收拾了教材和包,坐他旁边来了。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一个桌儿。这么冷门的课都能碰上,哥们儿,咱们很有缘哪。”

胖子笑嘻嘻的,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好像压根儿就没有上学期压榨他的事儿。

他问:“你怎么也选这个课?”

胖子朝旁边的人努了努嘴,“陪室友。”

谢微时这才注意到,龙震身边还有另外一个男生,长得高大帅气,笑容十分明朗,正在和站在一旁的女朋学交谈。

“他叫盛琰,我一个班一个宿舍的。桃花特别多,咱们不用理他。”

龙震也是特德·姜的书迷,尤其喜欢《你一生的故事》。两个人聊起来,竟发现共同的兴趣点不少。后来盛琰也加入,三个人上完课之后意犹未尽,又出去找了个饭馆吃饭,一直聊到晚上宿舍锁门的点儿。

盛琰的风格和龙震的嘻嘻哈哈不同,盛琰脑子里总是在想着一些很深刻的东西。相比于他的平静,盛琰更多愤世嫉俗的情绪,他总能尖锐地看到事物的阴暗面,并进行猛烈的抨击。这和他阳光开朗的外貌形成巨大的反差,但这或许是最吸引女孩子的地方。

“我不相信亚当斯密的什么自由市场理论,凯恩斯起码清醒一些——起码在网络安全这个领域是这样。”盛琰同时还在修经济学的课程,喝了点啤酒,聊起来便滔滔不绝,“现在的网络安全领域就是一个乱世,没有谁真正有信仰。什么黑帽子白帽子灰帽子,支配他们的都是利益,绝对的利益。但事实就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没有道德底线的人赢得更多,绝对的自由主义一定会毁了这个世界!国家权力必须尽快介入!”

现在想来,盛琰那时候的思想,已经决定了他支持十九局的成立,并充满热忱地加入其中。

“你问我为什么会选《语言学概论》这门课?很简单。未来的世界是信息的世界,编程的语言是信息世界通用的语言。但大多数会编程的人都仅仅是会编程而已,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语言——语言,你们刚才在讨论《你一生的故事》,应该明白我说的语言是什么意思?

“我也学编程,但我不是他们那种‘码农’。我和他们的区别在哪里?我研究编程作为一种语言的本质和力量。语言是一种非常神奇的东西,它甚至有‘创世’的能力。仓颉造字,有鬼夜哭,这不是说着玩的。看看远古时代的那些大祭司,他们是掌握语言文字的人,也拥有最高的权力和地位。在未来,你掌握编程语言的规律和精髓,你就是那时候的大祭司。”

燕大从来以思想自由著名,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挥斥方遒的书生意气,又以大三的学生为甚。因为那时候的少年,已经经过了三年自由精神的洗礼,汲取了三年各种领域丰厚的知识。他们不像刚进来的学生那般懵懂、好奇,又不像大四的学生那般开始接触社会的真实,所以他们可以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憧憬一切、粪土一切。

那个盛琰,正是像这样的骄傲。

在Creeper的幽灵前面,谢微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Ade,de,我的覆盆子们和木莲们。

Creeper为什么会做出这样一句回答呢?Ade是德语,带有“永别”的意思。想必是他刚才一句“永别了”,激活了Creeper的回复。

他是以盛琰的Avatar,激活了这句回复。

为什么是这一句呢?

能说明什么呢?

他想起来,龙震无意中提到过,这样骄傲的盛琰,也是有一位十分崇拜的精神导师的。

他的手掌握紧着,有一丝丝的颤抖。

Creeper的幽灵依然在那里摇晃,背着巨大的葫芦,永远都充满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一如初见。

他张了张嘴,终于又吐出三个字:

“眉间尺。”

“哈哈哈哈……那首奇怪的歌!”

“什么歌?怎么唱?”他紧迫地问。

Creeper清了清嗓子,唱道:

“哈哈爱兮爱乎爱乎!

“爱兮血兮兮谁乎独无。

“彼用百头颅,千头颅兮用万头颅!

“我用一头颅兮而无万夫。

“爱一头颅兮血乎呜呼!

“血乎呜呼兮呜呼阿呼,

“阿呼呜呼兮呜呼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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