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乍现才出鞘,归燕堂前雪未消(二)
秦王在春天的时候派白起带兵攻打楚国,王翦随着白起一同去了,是他自己要求的,赵缃也无可奈何。她都忘了他去了几个春秋,只知道归燕堂的草木繁盛又凋零。
赵缃每日总是忧心忡忡,他这次为何这般迟?他是习惯速战速决的,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才拖得这般久。只可惜秦王对军事消息封锁的紧,赵缃什么都不知道,她本是不信鬼神之说的人,可如今也是日日求了鬼神才敢安眠。
兰溪似乎长高了很多呢,只是赵缃也越发的担心兰溪日后了,秦王的长公主远嫁,其余适龄的公主不是笼络朝中重臣,就是远嫁成为外交手段。赵缃着实怕,怕兰溪也会在异国他乡,孤苦伶仃。
白起攻楚的次年就攻下楚国都城郢都,消息传到秦宫的时候,赵缃正陪驾政务殿。
秦王很高兴,把军报递给赵缃看。
赵缃轻轻读出来,“攻陷楚国都城,焚毁夷陵,向东进军至竟陵,,楚王逃离都城,避难于陈……”
“不愧为我大秦的常胜将军!出师大捷!”秦王自然是喜悦的。
赵缃向他拜了一礼道,“臣妾恭喜大王!旗开得胜!”
“阿绾,你说寡人该赏大良造些什么呢?”秦王细细思量道,“大秦如今疆域辽阔,大良造功不可没,既如此,那便封爵,阿绾你为如何?”
赵缃没有异议应和道,“臣妾哪里懂得这些,大王自己拿主意便好了。”
“那便封爵,武安君,阿绾觉得好吗?”
赵缃点点头道,“自然是好,武安者,以武功治世,威信安邦誉名。”
“言能抚养军士,战必克,得百姓安集,他算不辜负这称号了。”秦王笑笑。
又过了些年头。
赵缃终于见着了军报,“我军在鄢城遭到顽强抵抗,屡攻不克,我军孤军深入,不宜持久。利用夷水从楚西山长谷出,而流向东南,在鄢城西边百里处筑堤蓄水,并修长渠直达鄢城,后开渠灌城,水入城为深渊,鄢城东北角经河水浸泡溃破,城中军民被淹死者数十万……又烧毁楚国先王陵墓夷陵……”
赵缃的手一颤,军报掉落,“大王,这便是我大秦的武安君?争地之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这便是我大秦征战所用之法?为攻取鄢城不惜溺死军民数十万人,这便是我大秦所打下的江山?”
“阿绾,战争从来只看结果,楚国都城被我国攻破,这便是这场战争最显著的成果,而白起是我大秦最大的功臣,这便是他的功劳,其余的,又有谁会理会?”秦王轻叹一声道。
赵缃弯腰拾起军报,“我知道了,大王,这场战争楚国的死亡人数,远不止军报上的那些数吧?”
“可我大秦,不也是损失了将士吗?”
赵缃颤抖着道,“可楚国丧命的却有数十万更甚的手无寸铁的百姓!”
“阿绾……”秦王正欲再说些什么,赵缃却摇了摇头,“大王,这些死伤之事,臣妾怕是再听不得了,臣妾也不愿再听了。”
“那好。”
此一战,极大的削弱的楚国的实力,使楚国再无与秦国抗衡的能力。楚国丧失了大量的领土和人力,最后不得被迫与秦国讲和,后来楚国太子熊完又到了秦国做人质,这都是后话了。
赵缃只是听说白起又陆陆续续打了几次胜仗,也不愿仔细听了原委,只一门心思照顾兰溪。
那年入冬时候,白起终于归朝了。宫里一如既往的举行庆功宴,赵缃不知道如何面对欢喜之色的众人,不愿如何应对宴会上的觥筹交错,她只是为楚国此战死去的人祈福,但愿他们来世可是平安度过一生。
她再没有见过白起,许是造化弄人她真的没有遇上,许是从心底她就躲着他,因为害怕,怕极了。
夏儿还是被秦王请到宫中做太子的陪读,只是那么小的孩子,赵缃总是习惯多照顾一些。太子她倒是从未费心过,知书达理,这样的孩子倒是使赵缃莫名心疼,虽说兰溪性子比小时候沉稳了许多,但终归还是嬉闹好动的,太子多是沉默寡言。
夏儿着实顽皮,太子也很少与他一同读书,反倒是经常在归燕堂里和兰溪一同读书。赵缃越发的不愿做针线活了,许是眼睛差得厉害,穿针引线都不是那么顺手,她也没有那个心思了。倒是时时教习兰溪一些诗书和乐理,女红自有教习嬷嬷操心。
秦王去年春上的时候新选了一批宫妃,样子倒是都生的不错,只是做事太过浮躁了,在太后,秦王面前失礼倒是常事,教她们礼仪的嬷嬷被教训了一顿。
赵缃是见过太后的,太后倒是没有怎么惊讶,只是叮嘱她几句,要多多体谅秦王,照顾好秦王,进了宫就不像是在府中待得那么随意,她自小生活在赵宫,自然是适应的,太后也没有多说什么。
……
日子一日一日的过去,若是没有那事,赵缃恐怕一辈子都会在秦宫中安安稳稳,平平庸庸的过一辈子。
白起攻楚得胜归朝的那个冬日,天并不冷,甚至到了隆冬时节,才有了那么一点寒意。可是到了春上的时候没有回暖的迹象,反倒是一日寒过一日。青黄不接的时日,百姓生活更是雪上加霜。日日都有大量的难民涌进咸阳城,秦王也是日日为此事忙的焦头烂额。
赵缃是愈发怕冷了,病了好几回,病榻上缠缠绵绵才好些。
正巧,瑛公主的部分遗物送回了秦宫,赵缃这才想起身在楚国的无助公主已经走了,她没有问缘由,她是在是不敢问。
听送遗物的宫人说,瑛公主被草草埋葬在荒处,有些值钱的东西都被夺了去,只剩下这些应秦王的要求,送回来了,留个念想。
是秦王要求的,赵缃叹了一声,他还是放不下那小妹。毕竟是至亲血肉,打断骨头连着筋,若不是当年……算了,当年的事赵缃不愿想起了。
她却想起了自己的兄长,他是否闲暇之余偶尔想念过自己,算了,赵王许就没有把她活着的消息告诉旁人。
她翻看阿瑛遗物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件熟悉的物件儿,朴素的剑鞘,简单的纹路,还有看着上了些年头的接口处。
是那日赵缃不讲理硬向白起讨来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