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特府中,吉尔特炆图和他的父亲在谈论朝堂的形势。吉尔特炆图的父亲名叫吉尔特棕旻,是晸历皇朝户部侍郎。吉尔特棕旻生有一儿一女,儿子就是吉尔特炆图,今年二十岁,晸历皇朝都尉。棕旻还有一个女儿叫吉尔特烨姚,今年十七岁,花样年华,只不过仗着自己的爹是户部侍郎所以有点刁蛮任性。
棕旻和儿子炆图在正厅商量着意见非常重要的事,那就是皇上要纳新。这件事是今早在朝堂上,皇上亲口提起的。于是刚一下朝,吉尔特父子就赶回家商讨起来。
棕旻满脸黑线的跟儿子说:“躲是躲不开了,要是在前些年还好说,毕竟姚儿还小,有的推脱。如今姚儿她正当年,再推脱的话只怕皇上会怪罪下来。”
炆图也是一筹莫展:“可是皇上眼看……”炆图突然噤声随后接着说,“只怕不日就……”
棕旻点点头,明白了儿子的意思:“没错,若是几日之内就还好说,兴许能躲过一劫。不过现下情况并不明朗,说是日子很短可又能熬个三五年,我是不敢冒这个险。”
“爹,您得想想办法,不能把姚儿推进火坑啊。”炆图已是火烧眉毛不容分说。
“我是他爹!我能不为她想吗?可是皇上发话了,凡是家有到了出阁年纪的女儿都必须参选,不去就是抗旨不遵,全家杀头。皇上他的身体本就欠佳,你妹妹去到宫里万一是两、三年之后皇上不在位,姚儿也要跟着陪葬。左右都是死,我能有什么办法?你说!你有什么办法?”棕旻两手一摊,怒问自己的儿子。
“难道就真的要把姚儿送进宫中?我不同意!”炆图无计可施。
“你不同意,难道要咱们吉尔特全家跟着陪葬吗?也好,你娘病逝,咱们全家黄泉相聚吧!”棕旻把头一偏,不想看炆图的脸。
“爹!我不去!死也不去!”吉尔特烨姚穿一身粉色的藕花褶纹裙,气哄哄的走进正厅跟棕旻呛声。
“你!”棕旻一看是女儿,又气又恨。
“爹,我跟你说了吧。我跟张秀才私定终身了,他风流倜傥,才高八斗,我就等着他来提亲了。我都知道了,那个老皇上说没就没了,现在纳新,女儿不就是一只脚踏进棺材了吗?”烨姚任性妄为口无遮拦。
“放肆!你的话让人听了去,咱们家就是满门抄斩!”棕旻指着烨姚的鼻子骂。
“你说的是秀才张玉?”炆图问着妹妹。
“对啊,就是张玉,怎么了?”烨姚不以为然的说。
“你说的那个张玉我知道,就是个穷酸秀才,才华并不算顶好,长相也不突出,家境更是平平,跟咱们家是门不当户不对,你到底看上他哪了?”炆图希望自己的妹妹嫁得好,找个相貌平平的秀才,自己非常抵触。
“我啊,看上他能活着。跟着他日子再不好过,也能过下去。我到了宫里,说不好就陪葬了。哥哥你要是真疼我这个妹妹,就别叫我送死了。”烨姚摇摇炆图的手臂跟他撒娇。
“胡闹!你私定终身,不用别人,我就先把你打死!”棕旻本就因为纳新的事心烦意乱,女儿现在还胆大妄为,气不打一处来。
“爹,要是这样说的话,怎么都是死,那我就跟张玉一起死,不跟皇上死一起。”烨姚干脆破罐破摔。
“住口!如此口无遮拦,你要是进了宫,咱们吉尔特家也要被你这张嘴给连累了。”棕旻一甩袖子,以示愤怒。
到底是炆图当哥哥的心疼妹妹,劝着棕旻说:“爹,您就想想办法吧,姚儿大好年华,不能毁在那个是非之地。假如皇上正当年,妹妹肯定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我就是绑也把妹妹送进去。”
“之前我也想过觐见皇后娘娘,求得太子侧妃之位,只不过被元妃给阻拦回来没能见上皇后娘娘。就算现在我答应她嫁给张玉,也为时已晚。皇上刚说要纳新,我这就把女儿嫁给秀才,不是打了皇上的脸面吗?叫同僚参我一本,你也难逃罪责,咱们全家就前途尽毁了。”棕旻唉声叹气,左右为难。
“反正我不进宫。”烨姚噘嘴耍脾气。
“你不去谁去?!”棕旻提高嗓门。
“谁爱去谁去,随便拉个人去。”烨姚一跺脚,坐在椅子上,用手指转着手绢。
炆图灵光一闪,跟棕旻说:“诶?爹,外人只知道咱们家有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家,没人见过烨姚,如果咱们家找个同龄的外人充当我妹妹去到宫里,也算给皇上一个交代。”
“糊涂!你好糊涂!欺君之罪,要诛九族的!”棕旻吹胡子瞪眼。
“爹,不算欺君。买个孤女来您收了当义女,就是咱们家的正经小姐,过个一、两年陪葬后,死尸入皇陵,太子登基忙于政事,死无对证,咱们也算不负皇恩。”炆图两眼冒光,觉得可以冒险一试。
“可是哥,咱们去哪找同龄的孤女呀?”烨姚也觉得此事可行,便激动的问着炆图。
“这个……”炆图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是好。烨姚转头看向棕旻:“爹?”
“此事从长计议吧,好在距离纳新之日还有几天,咱们再合计合计,顺便暗地里托人打听打听。”棕旻无可奈何,先答应下来,等自己脑袋清楚了再做打算。
莺燕楼后院,淳儿练完了功,擦了擦汗,到厨房拿了点清粥小菜端回到自己的房间。因为练功消耗了体力,感觉到有些饥饿,于是大口的吃起粥来。
“淳儿!”飞燕风风火火的闯进来,激动的跟淳儿说,“你知道嘛,咱们燕陵有好事了。”
淳儿被突然进门的飞燕给吓得“吭哧!”一声,把嘴里的粥喷了出去:“吓死我了,咳咳……能有什么好事啊?”
“呛到了吧,不好意思。”飞燕轻轻地拍了拍淳儿的后背说,“刚才在外头盛传太子不日大婚,我估计呀,七月七正是个迎娶太子妃的好日子,你说呢。”
“太子要成婚了?”淳儿先是一愣,转而有些失落的自言自语:“这么快……”
“太子成婚是好事,普天同庆,你怎么不高兴啊?”飞燕看见淳儿的表情好奇的问。
“高兴,我高兴,普天同庆嘛。”淳儿皮笑肉不笑的敷衍着飞燕。
“对了,悉娘说了,要你好好准备,等到太子成婚之日唱几段喜庆的曲,跟着一块儿热闹一番。”飞燕嘱咐着淳儿。
淳儿不情愿的点点头,目送飞燕出去,心里想着:“太子这么好的人,知道自己是高攀不上,可是太子迎娶太子妃,自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还要唱喜庆的曲,心里不喜庆唱的曲自然也没法喜庆。”
又过了几天,转眼来到七月七日晚,皇宫内外普天同庆。宫中热闹非凡,太子身穿大红,骑着高头大马。太子妃红布盖头,坐在八人大娇之中。宫中点燃烟花,一支光弹升空,“砰!”烟花绽放,四方散开,各色烟花如花如瀑,绚丽多彩。宫人笑容满面,大臣抱拳道喜。宫外的大街上,同样放着七彩的烟花,耀眼夺目。街上人山人海,街旁的小河边堆满了人,青年男女蹲在河边放着河灯,期待与有情人相遇。
莺燕楼大厅,淳儿强挤出一丝笑容,给在场的客人唱着曲。等到唱完曲,飞燕拉着淳儿和莺燕楼里其他的姑娘拿出针线,穿针引线。
飞燕给淳儿介绍着说:“穿针是有讲究的,将这些五色线,穿入七孔针,看谁穿的针数多,多着为赢,赢的人就是被织女庇佑成为今年最心灵手巧的人,这一年便能遇到命中注定的有情人。”
几个人拿着针线,同时开始穿针,七孔针的真眼比平常的针眼要小一圈,极难将线穿过去。莺燕楼的女子每天接客,早已经看透世态炎凉,没有想遇到有情人的**,淳儿心心念念着尚云,还不忘今晚大婚的太子,一心就想能有个心仪的男子可以给自己一个安稳,所以穿针引线势在必得。游戏了一些时间,淳儿果不其然是第一个穿完,而且是穿线最多的那个人。姑娘们给淳儿鼓掌祝贺,齐声夸赞:“淳儿你太棒了,没想到你这么厉害。看来今年你是命犯桃花了,有了织女星的保佑,可定能遇到如意郎君。”
“你们就会笑话我,我就是做女红做的熟了,哪有你们说的犯桃花。”淳儿说着,殊不知自己的脸已经红了起来。
“走,咱们放河灯去。”飞燕拉着淳儿往街上跑。
来到了河边,飞燕买了两个河灯,自己放了一个,让淳儿也在河里放一个,然后默默许愿。淳儿看着飘走的河灯,想起了之前在河水中漂流的自己,要是有一个可以依靠的男人该有多好,自己不不至于流落到如今的田地。放完了河灯,飞燕又拉着淳儿走了。
“飞燕姐姐,咱们这是去哪啊?”淳儿傻傻的跟着飞燕走,边走边问道。
“咱们去月老庙,不远处就是了,咱们去拜月老,牵红绳。”飞燕把淳儿带到月老庙,跟淳儿说:“你在这等我,我去请红绳。”飞燕说着便走了。
“啊……”淳儿被后面的人撞了一下,回头看见一个书生打扮的公子。
只见那位公子赶忙道歉:“对不住,实在对不住。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无妨,公子小心些。”淳儿有礼貌的回应了他。
书生颔首示意,抬腿进了月老庙。
“淳儿……”飞燕回来了,此时手中多了两根红绳,她把其中一根交到淳儿的手里,“走吧,咱们去拴红线。”
二人进去给月老像磕头,嘴里念叨着:“月老啊月老,保佑我们能喜得连理。”
飞燕一指旁边的架子说:“去吧,那个就是姻缘桃木架,绑红绳,遇桃花。”
淳儿和随飞燕来到架子跟前,把红绳系在上面,刚要走,一回头又看见刚才遇到的那个书生了。书生看见是刚才撞到的姑娘,于是又客气的说了句:“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
“公子客气。”淳儿微微一笑。
出了月老庙飞燕一张八卦脸凑到淳儿面前好奇的问:“刚才那个是谁啊?”
“就是在庙门口遇到的一个书生罢了。”淳儿不以为然。
飞燕不依不饶的继续追问:“随便遇到的?你们就这么熟了?要说这月老庙真是厉害,才刚把红绳子挂上,你这好姻缘就来了。哎呦,咱们是不是得回去还愿了呀?”
“乱说什么呢,就只是遇到了,什么就姻缘来了,哪也不挨哪。”淳儿一耍脾气,快步回了莺燕楼。
过了三天,这日晚上淳儿唱完曲,因为天气越来越热,身上出了汗,想着烧点水泡泡澡,于是到厨房把火烧上。烧好的水太热,淳儿想去水井旁打一桶凉水,兑在热水里。拎着木桶往水井的方向走去,还没走到水井的位置,路过柴房听见里面有动静。淳儿从外面看着柴房没有亮灯,于是疑惑的走到柴房门口,听见里面有人说话,淳儿好奇的靠过去,到底是谁在柴房讲话还不点灯,淳儿悄悄来到柴房门口一探究竟。
放下手中的木桶,为了能听的仔细点,把耳朵贴近门缝,就听见里面一个女人的声音说:“赶快想办法让她接客啊。”
另一个女人说:“我这两天一直想办法呢,要是突然叫她接客我就怕她心里抵触,弄巧成拙。”
淳儿自问道:“这说的到底是谁啊?没听说莺燕楼里来新人了呀。”
接着听到第一个女人的声音又开口:“吃吃喝喝,一并用度这是多少花销,我可不是慈善堂,我要见钱!”
淳儿一激灵,这不就是悉娘的声音嘛,为什么悉娘会在柴房说话,难道在密谋什么吗?接下来悉娘的一番话语让淳儿冒出冷汗。
悉娘冷笑一声说道:“飞燕呐,咱们上次那出借钱救弟的戏演的挺不错的,要不然如法炮制?”
淳儿大吃一惊,另一个女人可不就是飞燕嘛。
这时飞燕说话了:“那丫头虽是单纯,可绝非是个憨傻的。你以为上次骗她唱戏能成,这次骗她接客就水到渠成?”
正当淳儿被突如其来的言语给惊呆的时候,又出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要不然就再绑她一次!上次在街上,我一下就把她打晕,我看效果不错。”
飞燕阻拦道:“算了吧,你在梨双看见这么个可人的女子,一路跟着到燕陵,突然把人打晕绑走,要不是我出面,你早就被官府的人抓了。”
男人反问道:“那你说怎么办嘛?”
飞燕轻声说:“还是下迷药吧。”
男人不屑的说:“得了吧,你上次下的迷药是有用,谁知道等我去了她的房间,竟然反锁了,要不然上次我就叫她乖乖接客了。”
淳儿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男人就是在街上打晕自己的人,飞燕假意示好又与悉娘串通装作缺钱让自己唱曲挣钱借给飞燕,其实都是在骗取自己的信任,还有上次太子来到自己房间,当时昏昏欲睡是因为被飞燕下了迷药。原来这一切,竟然是个天大的陷阱,为了就是让自己心甘情愿地变成莺燕楼的姑娘,为悉娘赚钱。
什么姐姐妹妹都是假的,什么越秀楼是拐卖年轻女子的青楼,这些都是悉娘和飞燕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真正拐卖女子的就是这莺燕楼。
淳儿越想越害怕,要不是自己碰巧撞见,都不知道自己早已身处贼窝,到时候想跑都来不及了。淳儿胆战心惊的往后退了一步,“咚”的一声,踢翻了脚边的木桶。
“谁?!”悉娘语气突然变得凶狠起来。
淳儿吓得落荒而逃,跌跌撞撞跑出了莺燕楼。后面悉娘领头带着飞燕和一个彪形大汉还有一些男丁拿着棍子追了出来,指着淳儿逃跑的方向大喊:“给我把她抓住!”
飞燕推着旁边的男丁催促道:“去啊,快去啊,别让她跑了。”
淳儿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着追来的人。跑了两条街,淳儿实在是跑不动了,迎面看见一个贵家公子,这可是救命稻草啊,强撑这一口气,向着公子的方向逃,来到公子面前体力不支,趴在公子脚边喘着粗气:“救……救……救救……救我。”
贵家公子看见脚边的人就是莺燕楼唱曲的姑娘,自己平时还挺爱听她唱曲的,不知道今天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竟然跑了出来。抬头看见前面来了一伙人,手拿棍子凶神恶煞的追来,看来事情不简单,公子上去一脚就踹翻了几个人,拿起棍子把剩下的人打跑,看得出这位公子身上是有功夫的。公子回来扶起淳儿走到一座大宅子门口,淳儿看到门匾上清楚的写着:吉尔特府。
这个公子不是别人,正是都尉吉尔特炆图。炆图叫来下人去收拾一间厢房给淳儿住。
转天早上,炆图跟棕旻说:“爹,昨天我救了一个姑娘,是莺燕楼里一个唱曲的。”
“救便救了,待会给点钱打发走便是。”棕旻不以为然,喝了一口茶。
“爹,您还不明白?”炆图眼睛看着棕旻问道。
“明白什么?”棕旻有点不耐烦,皱着眉头。
“哎呦爹,我救了她,这是个孤女,看着跟姚儿的年纪差不多。”炆图面带笑容。
这时的棕旻才反应过来:“原来如此。你是说将她……”
“对啊,您在户部,将她的户籍改在咱们府中,一切问题迎刃而解。”炆图胸有成竹的说。
“哎呀,真是天助我也,这样一来,便可借我燃眉之急。”棕旻眉开眼笑,“儿啊,快去,快去把这姑娘请来。”
炆图轻敲淳儿的房门进来说:“姑娘可还好?”
“多谢公子相救,小女子无以为报。”淳儿刚要跪谢,就被拦了下来。
“不必多礼,叫我炆图就行,你要想谢,就随我去见我爹,好好谢他。”炆图带着淳儿去了大厅。
“这位是我爹,吉尔特棕旻,户部侍郎。”炆图介绍道。
“小女子左博淳,多谢大人救命之恩。”淳儿一个头磕在地上。
棕旻放声大笑:“哈哈哈,姑娘,你我有缘。你要是想报这救命之恩,倒也容易。”
淳儿一脸蒙圈,不明白棕旻的意思。炆图在旁边搭腔:“淳儿姑娘,你应该是被莺燕楼的人追吧。”
淳儿点点头。炆图接着说:“现在出去恐怕还会被莺燕楼的人盯上,留在吉尔特府才更加安全。”
“我无钱无势,不能留在府中白吃白喝,你们救了我已是恩德,哪还敢住在这里。”淳儿脑袋乱套了,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棕旻却轻巧的说:“这倒简单。我看咱们有缘,你又与我女儿的年纪相差无多,不如我就认你做我的义女可好?”
“这……”淳儿觉得如此大事怎么能轻易答应呢,别说不能答应,就算要答应也得三思后而行,哪有说当场认干亲当场就答应的道理。
炆图一来是想赶快找到代替自己妹妹的人,二来也确实是喜欢淳儿唱的曲,对她颇为好感,但是相比妹妹的幸福来说,淳儿的命运无足轻重。炆图想要趁着现在淳儿脑袋发懵赶紧把事情定下,万一反悔再想找到合适的人选可就不容易了,于是旁敲侧击的说:“淳儿姑娘,我爹是户部侍郎,我是都尉,在这燕陵还是有些话语权。你在外面有仇人捉拿你,倒不如留在吉尔特府过得逍遥自在。”
淳儿一听有些道理,暗自想着:“自己要想躲过莺燕楼的人逃出去找到金阊戏班的人,就必须有个依靠才能没有阻碍,借助户部的力量找寻金阊戏班众人的下落说不定能事倍功半。若是冒然离开,前路凶险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境遇。干脆认下算了,总好过自己无钱无势,孤军奋战。”
淳儿当下便磕了头,答应棕旻认了这份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