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余时(1 / 1)

他伸手一捞,如同以前夜里布星时一手揽尽的星辉,稳稳妥妥地把她接在了怀里。看着她娇娇柔柔靠在他肩膀,她脸上,他指尖,还挂着泪痕。他后知后觉,是他让她哭了?心里充斥着云里的棉团,有点潮有点软。

从前他总是一个人,掉下来的眼泪流进嘴里,又苦又涩,他最是不喜。后来,他见过另一人的眼泪,他什么都给她了,但她还是不停地哭,说心丢了。她的泪是什么味道他没尝过,但总归不是给他的。

一念至此,他忍不住俯身轻轻地吻去了邝露睫毛上泛着的泪珠,轻柔像是在拂晓的风吻着第一颗朝露。这算是什么味道?有点咸,又好像有点甜。

他将她抱起,走到床边轻轻放下,凝视了一会。她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她时,作小天兵时朝气蓬勃的模样。长长的睫毛附在轻闭着的眼上,是振翅欲飞的蝶。用不着她睁开眼,他记得那柳叶眸中不知何时漾成了一池清澈秋水,隐隐约约倒影着星光。她瘦了些,下巴尖尖如青涩的莲,脸上和樱唇都显苍白。

这些改变,一向自诩心细如尘的他竟然都没有发现吗?

以前她总是在他身前忙来忙去的,给他满茶磨墨,布膳更衣,学挂夜布星,陪他商议朝事,处理公务。记起先天后火刑和九天雷火初愈,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好像都是她。那是见他醒来,舒展开来的眉头,柳叶眼里渐渐化去的担忧,朱色唇间皓白的笑意,连着她眼角下的小痣,九天繁星莫过于此生动。

如今她静静躺着,瘦瘦的,呼吸弱弱,她竟是这么脆弱的吗?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灵元,拧起眉头。少了半壁仙元,又折了仙寿,自然羸弱,需要多加调养歇息,他也是过来人。

他握起她的手,撩起她衣袖,轻抚她一道道的疤痕。天上地下,哪个女子不爱美,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肌肤光滑如凝脂,细腻如雪霜,她却为了他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不知哪里有丝线撕扯,拉锯间割得他有点莫名的疼。他翻了指,指尖轻点在她额头上,给她渡了好些修为,她脸上才稍微有了些许血色。

他又使召唤咒招来了太上老君,缴了他手里炼制的所有九转回魂金丹。太君老脸皱皱,下巴明明拉成了一张驴脸:“天帝陛下,九转回魂金丹难制,材料难集,炼丹又需经九九八十一道工序,历时九九八十一周天方才可完成。实在是金贵得很。”老君自知那金丹是一颗也不会给他留,本意只是想让陛下省着点用。

谁知天帝听了此话喜怒不辨,只温和地开口,淡淡问了一句:“老君以为,在本座的心里,是上元仙子的平安康乐矜贵,还是丹药矜贵?”随后,似是漫无目的地瞥了他脚一眼。

太上老君的精元藏在脚后跟,他瞬间吓得从小脚趾软到膝盖,跪下颤颤巍巍说到:“待明日小仙回府上自当即刻开炉炼丹,一有成品即刻上呈陛下。”

润玉掖了被子,轻柔地覆在邝露身上,一双浅淡的杏眼里流转着清风。

太上老君看呆了一瞬,一个激灵迅速低下头去,心下疑惑,他这是?被天帝陛下给电了?他在府里八卦时早就听说,今日的战役,上元仙子居功至伟,助天帝一举夺下妖谷。水神婚嫁后就一直孤清寡情的天帝陛下这般柔情似水待她,难不成,是因为她帮他打了胜仗?莫非这上元仙子,是用赫赫战功换绕指一柔?这般清奇的脑回路,莫不是最后能用这个方法抱得美男归?

太上老君还在胡思乱想,就听得天帝“嗯“了一声,像仅仅好奇一问:“老君处理公务,一向是待到明日的么?”

老君手一抖,道:“小仙刚刚说错了,小仙本来是说要马上回府开炉炼丹。”

天帝又“嗯”了一声,又柔和开声道:“今日所见,有何能言有何不能,可有计较?”说着又瞥了老君跪着的双腿一眼。

老君已经跪着,腿脚已经不能再软,只好伏地一拜:“今日陛下召小仙来是取丹药的,小仙眼睛耳朵都不好使,又聋又瞎,什么都没听见,也什么都没有看见。”

“退下吧。”

“小仙告退。”老君用手杖参着抖着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出了营帐,背后一片冷汗涔涔。怎的天帝陛下一脸和煦地问他话,竟然比从前二殿下旭凤掀桌一怒还可怕。

润玉拿过一颗九转金丹,含在舌间化了,俯身靠在邝露的唇边将金丹渡给她。她唇色苍白,却也潋滟着粼粼波光。明明不是一个吻,他却似闻到了旧时的酒香,有点想沉下去不再起来。

邝露觉得好似睡了很久,又好似根本就没有睡过,双睫振振,一潭烟波带雾悠悠转醒坐起。她竟然睡在陛下营帐中床上,她有些懵,睡过去之前,发生了什么?

正是回忆间,却见一掬月色掀帘而入,带着满眸清风,跌入她眼中碧潭,吹开了飘渺的雾,皱了整池的春光。

四目相对,一时相顾无言。他拿着小碗步将而来,步履间白衣袅袅仙气缭绕,陌上公子俊朗无双叫她舍不得移开双眼。润玉在床边坐下,将碗递给她。宿命般习惯性的角色,悄无声息地调转,让她疑在梦中。

见邝露不言不语也不将碗接过来,只愣神看他,润玉不知从何存了逗她的心思,带了点笑意,语气淡薄地问:“本座好看么?”

“好看。”见她毫不犹豫地答,朱唇开出一朵洁白的笑时柳叶眸半眯,他心下竟生出了一分多年未有的欢喜,仿佛又闻到了拂晓的气息和遥远的酒香。话出口,她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忙不迭地就要坐起身下床。

他按下她肩膀,带着五分命令,三分冷淡,两分隐约哄骗的声音道:“坐好。”

她心下慌张,低头:“属下死罪。”

他有点无奈。从前她不是很能巧言令色么?无论他怎么拿气话去堵她,她也总能变出好话说与他听,什么潜龙勿用,飞龙在天,怎生如今她对着他说的不是什么“罪”的就是“死”的。他不应答,他只又将碗递与她,依然是一样的语气:“喝掉。”

见他不追究,她心里一松,接过药饮尽。她从不怕苦,给他煎药却每每不忘给他备上冰糖。见她喝了药,就要翻身下床,润玉没有拦她。

站到地上,她才发现许是因着睡了一觉的关系,身子爽利了许多。

她行一礼:“邝露多谢陛下照拂,劳陛下费心了。”稳了稳心神,想起睡过去之前,像是跌入了他的怀抱里,她偷偷抬眼去看他,他的目光所及却是不知哪里的远方。

一时冲动,她问:“那陛下,是不是,不赶邝露走了?”

他闻言诧异:“我何时要赶你走了?”

话音刚落,营帐外就传来了骚乱的声音,凝神一听,竟是有刺客,两人心中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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