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锵之声持续了近一个时辰,当山野重新恢复平静之后,已是黄昏时分。
当屋中点起烛火,四方桌上摆上几道小菜,几人围坐在一起准备就餐的时候,屋外响起了一个颇为圆润而带着稚气的声音。
“刘爷爷——”
声音未落,房屋之门“咿呀”一声已然打开,门口出现了一个脸上依然带着点婴儿肥而身体颇为健壮的少年的身影。少年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年纪,硕大的脑袋上披着一张笑嘻嘻的脸,眉目间却颇有一丝灵气。
“刘爷爷,两位姐姐,我来这吃……”少年跑了进来,话未说完,忽见桌外一张靠背椅上坐着的秦道生,不觉惊喜道,“小奇儿,你醒啦!太好了!”
他跑到秦道生椅子前,反复打量着他,脸上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你是谁?”受他情绪的影响,秦道生心下竟是一阵舒坦,但他实在不认识眼前这个颇为和气的少年。
“我叫马小挺,人称小……”
“咳咳……”
忽听刘老儿发出一阵轻咳之声,马小挺脸色一讪,即刻话锋一转,嬉笑道:“刘爷爷是大医圣,我自然便是小医仙啦,嘿嘿……”
“扑哧……”
段若芸和翠红同时展颜一笑,似乎对这个马小挺颇有好感。
“咳咳……”刘老儿又清了清嗓子,泛红的脸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却会心笑道,“小挺,刘爷爷怎么教你的,做人要谦虚一些,知道不……”
“我当然知道啦!”马小挺轻笑着,自顾去拿了碗筷,挤进四方桌里,扒拉着吃了起来。
……
少年马小挺的到来,给这个昏暗的小屋带来了非常多的欢乐。活络的气氛,令秦道生亦是心怀大开,这在他往日压抑的生活中,是难得一见的。也就是从这晚起,他在这个世上,有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和兄弟。
秦道生在月牙谷中养伤,过了几日温馨安宁的日子。这几日,马小挺每晚都会过来,两人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从马小挺的口中,秦道生又多了一些对落风寨的了解。比如之前欲杀段若芸的那个妇人,他知道了她的名字叫顾三娘,还有马小挺的父亲叫马岩山,是落风寨的二当家的。秦翰林、马岩山、顾三娘还有守在南岭镇中一个叫杜高的人,据说在十年前便结拜成了异性兄弟。
顾三娘喜欢秦翰林,在落风寨中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但自从十几年前秦翰林的妻子难产而死之后,他便没有了再娶的打算,因而对顾三娘的死缠烂打始终无动于衷。顾三娘一气之下,便搬离了落风寨,在落风寨下山的路上开起了客栈,也就是之前秦道生与葛长风住过的“聚缘客栈”。
而关于秦翰林小时候偷窥寡妇洗澡的传闻,竟也非虚,但令秦道生大感讶异的是,那个寡妇,后来竟成了秦翰林的妻子,也就是那个难产而死的女人。
知道这些事情之后,秦道生对秦翰林的观感,又好了许多。原来在他风光而不羁的外表之下,竟还有这么一段令人唏嘘的故事,而他的为人处世,竟还能这般洒脱——无视外界的流言蜚语,依然我行我素,本色生活,实在令人钦佩。
说到秦翰林与顾三娘之间的纠葛,自然无法绕开一个人物,那便是他们的四弟杜高。
关于杜高因为顾三娘而一直未娶之事,马小挺也只是寥寥说了几句,便转移了话题。对于这些大人之间那么复杂的事,他现在还是一知半解,他最津津乐道的,还是发生在杜高身上的那些令人称道的事情上。
“小奇儿,我们落风寨那么多人中,就数四叔最好玩了,他有时候装得特深沉,有时候又白痴得像个孩子,不过,你可别把他当傻子,他会跟你急!扑哧……”马小挺重重的把这个“急”字咬出来,俄而想到什么有趣的地方,不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见马小挺说得有趣,秦道生好奇心起,忍不住出声问道:“他怎么跟你急啊?”
“哎呀,他鬼点子多着呢,反正说不完,哪天我带你去试试你就知道了!”马小挺急忙摆摆手,似乎哪些难堪之事,令他羞于启齿一般。
“哦!”见马小挺这个样子,秦道生不觉间,对这个杜高倒多了一丝好奇。
“小挺,你跟你四叔的关系应该很好吧?”
从马小挺对杜高的述说上来看,秦道生很容易体会到了他和杜高之间颇为要好的关系。
“嘿嘿,那是当然,四叔可讲义气了!不光是我,落风寨中所有的人,都和他非常好呢!”
说到这里,马小挺又开始对这个四叔的事迹,津津乐道的说了出来。其中最令他感动的,莫过于当年秦翰林的仇家将秦翰林的妻子抓住,困在沼泽绝地,逼迫秦翰林进入沼泽绝地,然后派人死守出口,企图活活饿死秦翰林的时候,面对必死的局面,杜高毅然跳进了沼泽绝地。照他的话说,只因为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多一份力量,便多一丝活下来的机会。
他们被困在沼泽绝地十日十夜,就在众人都以为他们死了的时候,他们从与沼泽绝地有一山之隔的地下河中冒了出来。没人知道他们在沼泽绝地的那十日是怎么度过的,但光是想想,就能体会那是怎样一种绝望的处境。这事之后,秦翰林对杜高更加信任了,也因为这样,他对杜高多年未娶之事,一直耿耿于怀。
……
五日之后,秦道生终于不用再泡药水了,他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这几日,刘老儿依然专注于探寻秦道生身上的秘密,尽管没有任何实质的突破令他心下颇为沮丧,但越是想不通,他就越要弄个所以然出来。他似乎对这难得遇到的挑战,颇为兴味盎然。如此这般,他整日都有些焦头烂额,不是对秦道生东摸西看,便是将自己关在屋中翻阅医典,偶尔来几次新大陆般的发现,他便又如打了鸡血一般兴奋,然后配置草药,碾磨药粉,在秦道生身上试验了一通,倒有些完全将秦道生当小白鼠对待一般。
不过,他在秦道生身上的这些试验,对秦道生倒没有造成什么损害,而且似乎,每次试完药,秦道生还隐隐感觉,自己的精神好像比平日更好了一些。对于这些变化,秦道生自然比较高兴,隐隐约约间,他对刘老儿的期待,又浓了几分,对他也颇为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