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生决定离开这个时空,那么到了京城,他就不打算再回扬州了,如此一来,必然先要和林家人先道别。
得知了这个消息,林海还好,叫贾敏准备了丰盛的宴席,叫了仇循作陪,给白先生践行。
黛玉和林霁和白先生情分不同,在白先生的要求下,也陪坐在旁。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揪着白先生的袖子眼泪汪汪。
黛玉还好,毕竟是女儿家,哭起来也是柔柔的,林霁就不同了,放开了嗓门嚎啕,十足的魔音穿耳。
林海有些尴尬地训斥林霁,林霁却全然不顾,最后直接扑到了白先生怀里,哭得打嗝还叨叨着不让白先生走。
白先生对黛玉和林霁的依赖很是受用,可这并不会改变他离开的决心,想当初他被从族中驱逐而出自愿进入时空裂缝的时候,那凤族小鬼追到裂缝边,不还是叫他给扔了回去?
所以说,白先生此人,看着对很多人都极好,但却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他的脚步和方向。
看似多情,实则无情。
此时此刻,林霁哭得嗓子都哑了,白先生的脸上也不曾露出为难迟疑的表情,只把林霁抱到自己腿上,黛玉是女孩儿,却是不方便这样做,只得讷讷放弃。
林海见林霁哭得撕心裂肺,心里也委实有些心疼,白先生瞧出他的关切,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做成的小瓶子,道:“林大人不必担心,晚间给他喂上一粒,明早必然无恙。”
林海讪笑一声,接过瓶子放好。
白先生却又再度掏出一个青玉瓶子,递给林海:“林大人对白某的照顾,白某无以为报,就奉上这一瓶‘百毒丹’作为报答吧。”
林海接过瓶子问道:“这是?”倒也没有推辞,他知道像白先生这般人物,拿出来的东西绝非凡品,可遇而不可求,故而也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能解百毒。”白先生不甚在意地回道,转而低头夹了块肉片递到林霁嘴边,林霁却赌气把脸埋在他怀里,眼泪鼻涕全擦在他身上。
林海捧着青玉瓶,一时颇为动容,他如今在这个位子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遭到毒杀也并非没有可能,这一瓶药,于他实在是非常珍贵的。而事实也是如此,因着这么一瓶药,救了林海何止一次。
白先生回到京城,并未第一时间去见庄晔和裘卿妤,而是入宫见了玄康帝。入乡随俗,他既入了这个世,就没必要时时刻刻记着自己的身份,做出高人一等的姿态。
白先生虽然不是凡人,却也知道凡人的忌讳。若是他先进了诚恪郡王府,保不齐那玄康帝就觉得庄晔和裘卿妤明明能够找到他,却不找他来给自己治病,是巴不得他早死呢。事实上,若非白先生已经找到离开的方法,准备来和他们道别,也是不会被他们“找到”的。玄康帝也好,太子妃也好,他们病重还是病危,他并不太在意。
玄康帝听得白先生回来,十分惊喜,他这段日子身子骨越来越差,心中也不是不焦虑的,所以连带着自己的儿子都防备了起来。
白先生见了玄康帝,却也是诧异得很,那个在他印象中,命格显示绝对还有十几年好活的长寿皇帝,如今形容竟有些枯槁,然而却又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玄康帝见白先生露出怪异的眼神,心中也是一紧,掌权天下十几年的手,居然有了微微的颤抖。
白先生仔细打量了玄康帝许久,方才吐出两个字,两个一出世便要浸满鲜血的字:“巫蛊。”
巫蛊一事,向来最是招人忌讳,玄康帝听了这两个字,先是一愣,继而脸色变得狰狞。作为一个皇帝,还是一个被算计了的皇帝,他是绝对不可能放过那个想要咒他的人的。
白先生却又问道:“皇上可是服用了‘龙转沁心丸’?”这所谓的“龙转沁心丸”是白先生送给玄康帝的,一共三颗,非皇族血脉不得服用,且每人只能服用一颗,第二颗无效。
“龙转沁心丸”的效用,就和满大街卖的狗皮膏药一般,说是“包治百病”的。当然,狗皮膏药的效用那是假的,而“龙转沁心丸”却的确是可以治疗不少病症的,因为白先生直接在丸药内输入了仙灵之气,以仙灵之气洗涤人体脏腑和经脉,自然可以治疗许多的病症。不过洗练过一次的脏腑和经脉,却是没有办法再洗练第二次了。
玄康帝点头,道:“朕确实服用了‘龙转沁心丸’,确实很有效用。”其实,玄康帝一共服用了两颗丸药。第一颗丸药服下,他很快便觉得身体好了许多,但是没多久就又恶化了,所以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又服用了第二颗,毕竟自己的命最重要,不过事实证明,第二颗果然已经对他无效了。
白先生可惜地摇摇头,道:“皇上中的是巫蛊,用‘龙转沁心丸’效用不大。而且这巫蛊虽然厉害,可皇上身上带着我给的玉佩,便是不能完全抵抗住巫蛊的伤害,也不过使皇上‘病’上一年半载,然后就会没事。”就为了这用掉“龙转沁心丸”,真是太浪费了。
白先生可以小看这巫蛊之事,毕竟在他眼中,这些手段根本就不入流。
可在玄康帝心中,这是比逼宫、谋反还要让人忌惮憎恶的事情。虽然也略略有些后悔用掉了“龙转沁心丸”救命的机会,但如果事情重来一遍,他还是会服用,因为他不愿意拿自己的性命来赌那个万一。
“还请先生帮朕找出那施咒之人。”玄康帝的声音实在是有些咬牙切齿,他怎么能够任由这样的人躲在暗地里威胁他的生命?这次他有幸没事,下次就不知道还有没有这般幸运了。
白先生却不愿意揽这个麻烦,虽说他搅乱这皇室气运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他终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所以他眼珠子一转,决定像这凡世的神棍学习,用那些似是而非的所谓“道”来糊弄玄康帝:“皇上,这事由我插手反为不美。这巫蛊一事,是皇上生命中必经的一难,是必须由皇上自己来度过的。若是由我道破天机,这劫到时候恐怕还要应在别的地方,反为不美。”
玄康帝被白先生说服了,巫蛊的事既已有了线索和方向,要查明白想来也是不难。但若真像白先生说的那般应在别的地方了,却又是叫人防不胜防。
白先生叫玄康帝给留在了宫中,白先生也不以为意,倒是庄晔和裘卿妤,带着他们的独子庄煜进宫来见他了。
说起来,裘卿妤和白先生也有近十年没见了,她和庄晔成亲后,白先生就离京云游去了,说是要寻找能够离开这个时空的钥匙。她当时甚至还想着,如果师傅一辈子都找不到钥匙就好了。
白先生是第一次见到庄煜,见面礼却又是一块墨黑的玉佩,让庄晔和裘卿妤不由得想起他们当年收到的礼物,同样是墨玉的物件儿。白先生送人礼物,向来都是墨玉。不过收到的人绝不会嫌弃罢了,因为白先生的墨玉,与世间普通的墨玉不同,确实是可以温养人的身体的。
庄煜今年八岁了,长相像庄晔多一些,剑眉星目,虽然如今因为稚气未脱且带着些婴儿肥,却不难看出,将来必是个英伟的男子汉。
庄煜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师公”,难免好奇地偷偷打量。如今收到礼物,他先是看了看父母,见父母都是点头,便也不扭捏,直接伸手收了下来,道:“谢师公。”
庄晔看了眼白先生依然年轻嫩滑的脸蛋,比自己还要年轻的模样,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白先生斜了他一眼,对庄煜道:“师公送的玉佩是因人而异的,你老子那块,就还给他吧,你戴了用途没他大。”白先生早发现了,庄煜如今戴在身上的玉佩,是他当年送给庄晔的。
庄煜见从进门,父母和白先生相处起来便十分地自然洒脱,便知道这个师公是父母绝对信任的人,便大大方方地将腰间佩戴的一方墨玉质地的缠龙玉佩递还给庄晔,把白先生刚送的奔马玉佩挂上。
白先生看到这一幕,嗤笑一声,对庄晔说道:“想不到你这个毛躁小子,当起爹来还是似模似样的嘛。”
庄晔从小胆子就比旁人大,即使面对着玄康帝,他也是敢掀桌子的,但是不知为何,在白先生面前,总觉得浑身都是紧绷的,不敢胡闹,如今听得白先生如此说,也只讪讪笑着摸了摸鼻尖:“这不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么。”
庄晔话音落下,裘卿妤的眼神也不由得黯了黯,白先生看在眼里,突然好似漫不经心地对庄晔道:“可惜了,你这辈子大概是没有女儿的命了。”
裘卿妤脸色微微一白,庄晔立即紧张地看了她一眼,立刻又嫌弃地看了庄煜一眼,道:“有煜儿一个就够我闹腾的了,每天都跟我抢我媳妇儿。”
白先生看得出来,庄晔这是想着法儿哄裘卿妤开心呢,而庄煜也很配合,立刻摆出一副嫌弃的面孔来,道:“父王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跟我抢母妃,真不害臊。”
裘卿妤本来因为和庄晔成亲九年了,就只得了庄煜一个儿子,又查不出夫妻二人身上到底有什么毛病,略微有些着急,不过她本也是洒脱的人,命里无时不强求,反正不管旁人说她妒妇也好,不容人也好,她是不会给庄晔纳妾的。而庄晔本人,也不希望有旁的人介入他们夫妻之间。所以,裘卿妤此时听了父子俩的一搭一唱,也不由得微微笑起来。
白先生看在眼里,也是满意的,便给他们解释道:“庄晔的命,算是我逆天而行抢下来的,所以,子嗣不丰也是应有之义。不过,也不是无法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