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兰仍旧是每日看账册,对出入账,了解任家的经济脉络。百度搜索(飨)$(cun)$(小)$(说)$(網)XiangcunXiaoshuo.com任家自从依兰曾祖父开始便感慨时局黑暗,因此下令族人不许在朝为官,而是专心在船只建造、织造、米粮流通等行业的经营。所以任家现如今虽然没有在官场上得利,倒也是富甲一方。今天她又对了一天的账,是时候到二娘房里去请安了,因此,带了籽云往上房来。
“二娘,我因为看了一回子账,竟来迟了,请您莫怪。”说着欠身,向二娘问安。
“兰儿,不需多礼。我早说过,你每日忙碌,就免了这定省吧,再说,我也不是天生的主子,这才折煞我了。”二娘看到依兰过来,这一整天的心就放下来了。如今看她脸色越来越好,心也放松不少。她又看看籽云,“你身边就籽云一个丫头,年纪又比你小,二娘不放心,我想再从上房拨两个懂事的丫头给你,你觉得呢?”二娘一来觉得籽云年纪小,二来,也怕依兰身边的丫头不够使唤。
别人听得这话还好,籽云听了,脸就先一红,扑通一声就先跪下来,行了个大礼,伏在地上,不敢出声。其实,二娘心里也没别的意思,赶紧把籽云扶起来。“好孩子,我不是说你不好,是怕你家小姐身边的丫头不够使唤,倘若你如此多心,倒是和我生分了。”虽然二娘是这样说,但籽云到底不敢多话,只在旁边站着。
依兰赶紧笑笑地回她二娘的话,“二娘,您不是不知道,我原也有两个大丫头的,只是年纪都大了,又愿意出去,我才放了她们自去寻好的人家的。现在,我身边虽然只有籽云一个贴身的,且年纪不比我大,但籽云聪明伶俐,与我个性相左,正好帮助我。再说,我身边二等、三等的丫头,粗使的婆子、丫头也多,我倒觉得这样就很好。”
二娘听依兰这样说,也觉得有道理,再说,这事也不是紧急的事,要是将来有了姑爷,再寻一两个好的放在房里,……,唉想远了。
“你们都下去,我来伺候二娘晚饭,没有我吩咐都不用上来。”依兰突然发话,底下婆子丫头摆好饭菜只好都撤了。
“你是有事要说么?”二娘谨慎地问。
“二娘,”依兰搀扶起二娘到摆好饭的桌子边坐下,“我们娘俩很久没有好好说说话了,我确实想跟二娘说说话呢。”依兰静静地,只是轻轻地说。
“你也坐下,我们边吃边说。”二娘示意依兰坐在旁边。
“正是此意。”依兰也不客气,径直坐下了。
“二娘,我有件事要问你。”依兰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说。”二娘很着急,先把碗放下,专心听依兰讲。
“往常府里要是哪一个房欠了款子,怎么处理?”依兰问。
“总没听说过哪房欠了款子,再说,各房的钱都是预算好了,再支出去的,买办完又拿单据来结,不会出这种漏子的。”二娘说,“莫非你发现了什么?”
“我也觉得不可能,但我看咱们大房底下,二房任冰叔父三年前支了一大笔银子,却并未对帐。只出不回付,这么大一笔,父亲不可能没有察觉,更奇怪的是,在父亲去世前一个月,这笔帐又对上了,但并没有单据。”依兰静静地说。
“呀,竟有这样的事?”二娘有些不相信。
“这个账,若非我仔细对了几遍,加上我记得账的编码,恐怕是查不出来的。只是,最后结账落款却是父亲,可见他是知道这个事的。而且很可能是他自己添的银子。不知道这个事与父亲的死有无关系。”依兰分析着。
“嘘,你轻点。”二娘紧张地把食指放在嘴前,示意依兰轻声说,并且挪了挪,离依兰更近了。“凡事都要小心哪。”
“二娘,我知道,在没有任何证据之前,我一个字也不会说的。我只是很不理解,只好向二娘请教。”
“这个事,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从未曾听夫人提及,我想这件事还得从长记忆,不能太急。”二娘有些担心依兰年轻沉不住气。
“二娘,你放心,一切,我心中都有数。你可否跟我说说,父亲死前有何异常。”依兰追问。
“其实,并没有什么异常,所以老爷才死得突然,夫人才倍受打击,以致不能自持。”二娘尽力回忆着,但还是想不出什么问题来。
“原来如此。”依兰点头,表示了解。
“哦,对了,有一个事,不知道跟这件事有无关联。”二娘突然皱紧眉头。
“二娘,快说。”依兰有些迫不急待。
“那时,你还小,大约十一二岁的样子,夫人怀过一胎。当时大夫来诊,说是脉跳强劲,肯定是男的。老爷夫人开心了好些日子呢。你也知道,任家到底是大户,老爷又是长房长孙,没有一个男孩子,实在说不过去。不过,夫人怀到五六个月的时候,时常觉得累,有一次还差点晕倒了。因此,请了大夫来瞧。那大夫开了药,说夫人年龄偏大,怀着哥儿肯定辛苦,好在只是气虚,所说症状与夫人也相同,只是吃了药却滑了胎,真真出来是个成形的男孩子。”二娘说着,嘴唇都有些颤抖。
“怎么会这样?”依兰第一次听了这个事,心里也莫名紧张起来。
“更奇怪的是,后来找那个大夫就再也找不着了。”
“怎么会呢?我们府里的大夫都是专替府里看病的,从来不曾换人呀。”依兰惊讶地说。
“怪就怪在这里,那天去寻张大夫,他却不在,后来才说有个人一大早就把他绑了出去,后来,二管事的婆娘才举荐了来看病的李大夫。却没想到是个庸医。”
“后来呢?”依兰着急地问。
“大夫找不到,就去找二管事的婆娘,没想到却上吊死了。当时还怀着身孕,一尸两命,唉唉,真真可怜。更没想到,二管事的,那个老好人,经过这个事,人也疯了,不久也死了。你看这一家子,连个后人都没有了。”二娘说着,轻轻捶着胸口。“夫人当时滑胎,在小产中,老爷又悲痛,这些事都是任冰去处理的。当时本想着找出问题来,至少也得有个说法,却没想到赔了好几条人命。夫人一时悲伤不过,竟落下了病根,从此体弱,况且年纪也大了,老爷便再没有提要儿子的事了。”二娘边说边掉眼泪。“这个事就这么过去了,可怜夫人一生无子,从此也再没有提过这个事情了,足见这个事情对她的打击。”
“原来是这样,正好时间与出账的时间吻合,或许正是为这件事也未可知,否则凭父亲的决断怎么会就这么罢手呢。二娘,您也别伤心了,事情过了那么久,就让它过去罢了。”依兰说着轻轻地帮二娘拭去眼角的泪水。但依兰心里还是感觉有些异样,具体她也说不上来,看来此事还得从长记忆。她心里暗暗下决心。
这边依兰为父亲的死因费尽心思,那边,任冰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自从任家出事以来,他找了顾节无数次,均被拒之门外,今天是顾节请他相见。
“顾节,你这可不地道,怎么说,我们也是同一绳上的蚂蚱,难道你避而不见就可以解决一切。这些事,都是你叫我做的,如今难道想撇得干净吗?”任冰又急又气又后怕,一见面也来不及问候请安。
“任兄弟,稍安勿躁,我并非有意避你,这段时间我确实不在府内。再说,你那边不是也没什么事吗?”顾节一边慢慢品茶,一边漫不经心地说。
“你说得倒轻巧,现如今,依兰掌权,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却一点好处也没捞到,我所做岂不是白费,再者,这些事要是哪天被抖出来,我就是万死无以赎罪了。”看到顾节的样子,任冰更是来气。
“哼,我也没到你们大房里竟出了这样的歹毒的女人,居然会用自己的女儿来替儿子,”顾节说着,把茶碗一推,茶碗倒地,“我几年的经营就毁在这个女人手上,若不是她已身亡,我一定不会放过她。”顾节本来想在任冰面前当个大爷,不想被任冰挑了旧伤疤,疼痛不已。
“那你说,现下怎么办?”任冰看顾节也跟着生气,心里放心不少。
“还能怎么办?我刚从京城回来,中原地区农民到处造反,已攻下河南、山东、山西,民不聊生,北面满人虎视眈眈,大明王朝摇摇欲坠,只有我们这个沿海又是偏禺一方的地方还算安静。皇上命我们这些外族之人各自回乡,练兵做好勤王的准备。”
“不管谁得了天下,与我任家何干,你就别说这些大道理了。”任冰不懂政事,更不愿意在这些问题下功夫,他现在最想解决的是任家大祠堂掌权的问题。
“说你脑袋简单,还真是简单,国不在,何以有家,若没有家,哪还有祠堂。”顾节声音虽然不大,但气势是压得住任冰的。任冰只好低头不敢说话。
“若是当时,任泉把造船的信物给了我,何以有后面这么多事。现如今依兰掌权,那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小丫头,乳臭未干,你何至于怕她至此?”顾节看不惯眼前这个贼心鼠胆的人,若不是他还有利用价值,他如何容得了他在面前大呼小叫。
“你当然不用担心,屁股一拍走人,依然是京城的大官,可我却逃不过大祠堂的酷刑。你不知道,依兰虽然孩子气,但行事颇有他父亲的风范。他父亲与我还算是兄弟,不管如何总有些念旧情,但依兰与我哪里有多少情份,若将来事发,她未必会容我。”任冰有些生气顾节对他不管不顾,更气他总是那么高高在上。
“你如今竟如此分你我了吗?我说过,我们是合作,自然有你的好处。你若不想活得那么憋屈,自然还是跟我合作。你也不想想,此事若不是你自己没有掌控好,现如今大祠堂的掌权人还不是你的儿子,掌控人还不是你?”顾节满心恼怒,但又不得压制住,他还需要用任冰控制任家。
“那你说,怎么办?”任冰靠近顾节,低声问。
“有时你也动动脑子,你不想想那依兰不过一介女流,更是未阁的女子,哪里懂得世间情爱,我们只好在这里做文章。再者,依兰的二娘,也是个出身低微的,哪里有什么主意?”顾节也不想兜圈子了。
“你是说,在招婿上做文章?”任冰如获至宝,竟有些得意忘形。
“这还得老弟你,凡事有些才华的,竟都不愿、不肯,只问那东门复姓郝连家的。丹城只此一家,你应该也知道的。”顾节担心任冰又把事情搞砸,把自己的意图都说出来了。
“我知道,那家原来也是来些来头的,不知怎么如今却落迫了,现下也只有几个大宅子,他家有个公子,生得倒是不错,可只惜母亲去世得早,后来老子又娶了个厉害老婆,一下子生了三四个儿子,自然就瞧不上他,据说前几年被迫离乡游历,这两年才回来,但也只是日日在青楼消遣,算起来也是个不肖的。前段日子,我还跟他一起喝过酒,真是扶不起的阿斗,提不起的人品。要是依兰落在他手里,还不得往死里整。他那继母最爱钱,又看不得他在身边,只要多许些银子给她,她才不管他是否给人当上门女婿呢,他老子又懦弱,只看他老婆的,这事我去说,没有不成的。”任冰想着、想着,都觉得心里舒坦。这丫头才刚掌大祠堂就天天对账本,他看着就来气。
“唉,只可惜了依兰这丫头,竟是一朵鲜花掉在污水里喽。若她不是任泉的女儿,就是她不成我顾家的媳妇,我倒也有心要看护她的。只可惜,她现在掌了任家大祠堂,我便留她不得了。”顾节还是有些感慨,竟没曾想任冰还在身边,把个心底的话也抛了出来。其实,他第一次以伯父的身份见到这个女孩子的时候,他就很喜欢她,疼爱她。他不相信,世间竟有如此漂亮、才气出众的女孩子。当时他一心想着,任家无论发生什么事,她终究是要嫁到顾家来的,到时,他会补尝她,给他一生无忧的生活,却没想到一切并不在自己掌控中。但在他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舍。
“顾兄,原来,你还存了这样的心思。依兰是不错的,只可惜,摊上了这样的母亲。但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顾兄,可不能妇人之仁啊。”任冰斜着眼睛瞟顾节,有意提醒他。
“这不肖你多说,我自有打算。”顾节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样子。心疼依兰是他内心的事,但与他的大业比起来,实在是小事一桩,刚不过是忘形之说,没想到任冰一点眼力见也没有,还要继续煽风点火。”“还有一事,当时,我在犬子面前,有过承诺,以后为他娶任家的小姐,现在,这事不好办。我听说,你有一女,也是才貌出众,不如我们结为儿女亲家如何?”顾节虽然知道自己的儿子一心在依兰身上,但还是不能不为他的终生考虑,否则,凭儿子的性情,也不知道做出什么出阁的事来,到时更不好收拾。他想替儿子娶任冰的女儿,一来,听说任冰的女儿也是极贤淑的;二来,也好断了自己儿子的念想;三来,可以以此控制任冰,更加控制任家。此乃一石三鸟之计。
“顾兄果有此意,我如何不肯。”任冰喜出望外,在他看来,自己憋屈了一辈子,虽然有几个儿子,但在小祠堂都说不上话,更何况大祠堂。如今顾节愿意跟自己结为儿女亲家,那以后,顾家就是自己的靠山,不管在任家如何,自己好歹也扬眉吐气了。“此事一言为定,不知顾兄要如何操持。”任冰深恐顾节只是一时胡说,怕他反悔,因此,要他说出个具体约定来。
“我儿子娶亲,自然是三媒六聘,这是何等大事,我要亲自操办。”顾节最看不上任冰那幅小人得志的样子。若不是为了任家的造船的信物,不是为了断了儿子念想,我如何看得上你这种人,愿意与你这种人结为亲家。顾节心里暗想,只是脸上和悦得很。
“有劳顾兄,我这就回去操持依兰的婚事和依梅的嫁妆。”任冰兴奋异常。没想到把自己对手的女儿往死里整的同时,又让自己的女儿嫁了这么好的人家。他心里美得都有些不知所以了,恨不得明天就是女儿大婚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