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如玉虽没说什么,可心里却是极为愧疚的,晚上便叫人抬着她珍藏的那箱子金条去了陆宝菱那儿,陆宝菱大吃一惊,死活不肯要:“原是我送你的贺礼,如今你给我这些,岂不是存心和我生分,再说了,这都是你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私房钱。”
陆如玉道:“这金子虽然好,可要是一直藏着不用,也就和石头没什么两样,姐姐把那样好的东西都给了我,我心里愧疚,这些金条没有玉观音那样的价值,却也能略解我心中的愧疚,姐姐一定要收下。”
陆宝菱道:“原是我自愿的,你不必如此。”陆如玉却很坚持:“只许姐姐待我好,难道不许我待姐姐好么?姐姐出嫁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到,这些东西就当是我给姐姐的贺礼吧。”
陆宝菱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成亲你为什么不来?你不来我就不上轿。”
陆如玉却笑起来,似是想起了什么,笑容有些伤感:“想当年我们姐妹一处读书,一处玩耍,多么亲密无间,总说一辈子也不分开,如今就要各奔东西了,也不知将来还会不会再重新聚一起,像以前一样说说笑笑。”
陆宝菱道:“你听听你说的丧气话,要是大姐姐在,肯定要训斥你。”
陆如玉道:“我眼见着出嫁了,家里家外都交给姐姐帮衬了,娘虽然心地不坏,却时常糊涂,要是得罪了你,你可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大姐姐虽然嫁去了陈家,风光无限,可背地里的苦楚也只有她知道,二姐姐虽因容貌而扬名。也只怕会为容貌所累,将来的前程还不知在哪里,唉,到底是要各奔东西了。”
陆宝菱听陆如玉的话,颇有几分交代遗言的感觉,心惊肉跳的,抓住了她的手:“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传言?”陆如玉有些诧异:“什么传言?”
陆宝菱小心翼翼的四周望了望,这才压低声音道:“诚郡王的传言啊,我觉得诚郡王想要谋反。”
陆如玉慌忙捂住了陆宝菱的嘴:“姐姐,这话可不好胡说。要诛九族的。”
陆宝菱轻声道:“我知道,所以我才提醒你,要是你发现诚郡王有这个苗头。千万别跟着陷进去了。”陆如玉望向了陆宝菱:“姐姐是怎么看出来的?”
陆宝菱摇头:“我并没有什么证据,只不过是做最坏的打算罢了。”陆如玉没有说话。
为着给陆如玉准备嫁妆,家里一直忙忙碌碌,到了水陆道场前一天,二夫人才匆匆挑选衣裳首饰装扮两个姑娘。一路往大恩寺赶,光熟人就遇到不少,一路走一路打着招呼,到了大恩寺已经快到正午了。
小沙弥守在山门外,秩序井然的带领着客人往里走,因此虽然人多。却也没乱。
二夫人遇着沈夫人,两个人讨论起今天的法事来,陆宝菱则拉着陆如玉去找陆靖柔。陆靖柔正陪着陈夫人和别人说话,旁边侍立着裴钟。
见着陆家姐妹过来,裴钟不动声色的退开了一步,冷眼瞧着陆家三姐妹谈笑风生。
陆靖柔的肚子刚满三个月,还没显怀。可陆宝菱和陆如玉还是稀罕的紧,你摸一下。我摸一下,陈夫人见了直笑。
做道场法事总是十分无聊的,陆宝菱虽然不喜欢也只有耐心等着的,她忽见了徐老夫人,刚想上前问好,又想起了自己和徐广庭的婚约,讪讪的垂下了头。
徐老夫人今儿来还是为了楚夫人,楚夫人虽然守寡,可才三十出头,徐老夫人希望给女儿再找一门亲事,也不求多么显贵,主要是个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总不能眼睁睁瞧着她孤独终老。
徐老夫人就算放宽了条件,要想找到合心意的还是很难,一般的鳏夫,年纪轻的,人品不错的,有些家底的,总能找到身家清白的未婚姑娘做续弦,半多看不上楚夫人。
可若是看的上楚夫人的,徐老夫人又嫌弃门户低,或是有这样那样的缺点,趁着皇上做水陆道场,她祈求佛祖保佑给楚夫人找到个如意郎君。
除却这些不说,最关键的是楚夫人没有再嫁的心思,执意守节,两句话说不到一块去就要搬出去住,这叫徐老夫人十分头疼,要说能劝得住的也有,陆家的陆宝菱就是一个,可人家一个没嫁人的小姑娘,怎么好说这些事,再者还是自家未过门的媳妇,更是要避嫌了。
水陆道场一直持续七天,可第二天陆宝菱就不愿意去了,而是去沈家看望沈老太太,许是累着了,从大恩寺回来,沈老太太就不大舒坦。
谁知,到了沈家一瞧才知道,沈老太太是装病呢,也是嫌水陆道场枯燥,可她这个身份摆在那儿,不去又不好,只好出此下策,见陆宝菱来,倒是十分高兴,祖孙俩在家里说说笑笑,清清静静过了一天。
水陆道场结束后,陆宛君先是入宫拜见皇上太后,之后才回了家,虽然已经是深夜,可陆家还是灯火通明的,一别一年,自然有许多话要说,二夫人赶着陆宝菱和陆如玉两个人去歇下后,陆宛君和陆万林还在书房谈话。
封妃的旨意是太后拟的,可封号却是皇上定的,皇上赐了一个倾字给陆宛君,绝代佳人,倾国倾城,也只有陆宛君当得起这个字了。
可旨意颁下来的第二天,便有御史弹劾,说陆宛君修行期间不守清规,红颜祸水,引诱圣上,甚至还有人弹劾钦天监测八字选中陆宛君的那个人,说他收了陆家的好处,这才把陆宛君的名字呈了上去。
传言纷纷,是陆万林,陆宛君,甚至皇上早就料到的,至于始作俑者,有些是一是一二是二的古板御史,可更多的还是裴家怂恿挑唆。
毕竟裴家百年世家。门生故旧遍布天下,朝中人脉关系更是错综复杂。
陆万林作为当事人不好说话,可陆宝菱的舅舅赵大人却上折子说皇上选妃乃是皇上的家事,说陆宛君红颜祸水有些言过其实,可接下来唾沫星子就立刻喷向了赵大人,说赵家和陆家是姻亲,自然向着陆家。
同时又翻出陆宝菱的种种事情,借以讽刺陆家对子女管束不严,同时,又有有心人道出了端王爷收陆宝菱为义女的“真相”:赵家与端王爷的别院比邻而居。端王爷是受到了赵家人的蛊惑,这才收了陆宝菱为义女……
御史台的那些御史,整日闲着没事。就爱抓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放,前阵子发生的事早就如同一个火药桶,蠢蠢欲动,而经过了陆宛君这根导火索一点燃,立刻就炸开了。陆家,立刻被置于整个风暴的中心,甚至连沈家,赵家,陈家也不能置免。
还有胆子大的人把脏水泼到了陆如玉身上,说陆如玉能赐婚给诚郡王。据说也有些不可为人道的内幕,结果上这道折子的官员被诚郡王带着人找上门去,家里家外砸个稀巴烂。大家都不敢惹诚郡王这个阎王,便识相的不再提这个,可关于陆宝菱和陆宛君的传言却越演越烈。
二夫人气的要命,可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能做什么,便回娘家请哥哥项大人上折子弹劾那些无中生有的人。其实,在二夫人之前。陆万林早就联合了沈家,陈家,赵家,项家几个姻亲弹劾弹劾裴家,擒贼先擒王,先把裴家给打趴下了,就不怕那些小虾米蹦哒了。
陆万林并没有弹劾裴家的无中生有,因为这些事情虽经过添油加醋,可多半经不起推敲,容易被反咬一口,他弹劾裴家的罪名是结党营私,联合上下官员沆瀣一气,扰乱朝纲。
这个罪名虽然听起来很空很大,让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可仔细一思量,里头的文章就大了,裴家门生故旧关系多,既是优点也是缺点。
如今裴家纠集那些人弹劾陆家,确实有种铺天盖地,压人一头的优势,可却暴露了一个致命的缺点,而陆万林就是把这个缺点明明白白的展现给皇上看——几乎是一夜之间,就有那么多人弹劾陆家,这之前一定经过很长时间的筹谋,这还不算什么,可怕的是裴家的那种凝聚力量,如今裴家拉拢各方打压陆家,若是哪天裴家同样对待皇上,皇上岂不是要被逼的退位让贤?
没有一位君王愿意身边存在这样的臣子,君王都是有野心的,且占有欲极强,他们害怕奸臣误国,可更害怕贤臣当国,贤臣人人称颂,到时候谁又会记得皇上是谁呢?此时的裴家虽不是贤臣,可却能聚集朝中半数以上的官员为其呐喊逞威,对于皇位的威胁可见一斑。
陆万林从头到尾就递了这么一道折子,可就是这道折子起了作用,皇上第二日便贬谪了首当其冲的两个正四品官员,都是裴家的嫡系,并斥责他们无事生非,不把精力放在国家大事上,却对这些小事揪着不放。
最后还道,不要以为你们背后有人撑腰就为所欲为,要先认清楚你们的主子是谁。
这两个原本风风光光的四品官员,一个被发配到西南,一个被发配到西北,瞬间淡出了人们的视线。皇上的雷霆之举让大家瑟缩了,可背地里嘀咕的人就更多了,说皇上为美色所迷,是非不分。
但上折子的人确实少了。
徐宗政是首辅,陆万林的那道折子他是第一个看的,原本他想扣下来,可几经犹豫,还是递了上去,他不想递折子是怕得罪裴家,可一想起自己已经和陆家结了亲,那就是陆家那一边的了,就是他有心卖这个好,裴家也未必领情。
没想到这道折子这么厉害,一下子就废了两个大臣。
裴太爷托人打听了陆万林折子的内容,吓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