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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砀山围城战(七)(1 / 1)

四日后,工兵们已经将靠近城墙二百五十步的第二道平行壕挖掘完毕,这一道平行壕终于到了守城方火炮的攻击范围之内,但却因为角度和关系并不能对里面的士卒造成任何的损伤。

从开挖到此时,泗上这边一共才损失了六个人,其中还有三个是因为塌方事故导致,另外三个则是守城方的铁弹诡异地、不合道理地弹入了壕沟内。

前方的士卒正在努力拓宽平行壕的宽度,按照四步也就是六米的规格努力挖掘,看样子如果城内的人再没有出城反击的动作,最迟明天早晨就可以完工。

六指观察着远方的壕沟,回身对身边的炮兵指挥官道:“明日就要靠你们了。”

“壕沟一旦拓宽,工兵完成了炮兵阵地的部署,你们就要从壕沟把炮运过去。”

“那十几门大型的曲射射石炮会掩护你们,到时候你们就调低角度,尽可能将铁弹砸在砖石斜坡上,四处乱跳,以彻底摧毁正面的守军。”

“你们只要做得好,压制住城中,是靠炮轰开、云梯登城还是挖掘穴道爆破,那都是后话了。”

利用砖石结构的弱点和斜坡角度不合理的缺点,用铁弹弹跳轰击本就是炮兵指挥官的意见,他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昨天热气球的升空观察,发现城中的主力都已经集结到了这一侧,城墙的正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人,这对于乱跳的铁弹来说简直是一场送到嘴边的屠戮。

砀山距离彭城太近了,所以许多重型的守城用的铜炮都可以运过来。

一共有十四门重型的、发射几十斤重的铁弹、但是射程很近、曲线很高的臼炮。

之所以称之为臼炮,因为整个样子长得和舂米捣蒜的臼一样,粗粗的口径,厚厚的外壁,以及短短的炮膛。

原本这是彭城守城用的、用以越过城墙摧毁攻城方冲车之类用的,代替的是火药时代之前墨家守城术的籍车。

而一些平射的炮,则取代了原本体系中转射机和床弩的地位。

在墨家原有的守城体系下,火药时代的替代并无丝毫的滞涩。

能守城,便可以用来攻城,这一点从未改变过。

炮兵的指挥官是适的嫡系,也算是适的亲传弟子之一,和六指亦算是师出同门,两个人在一些攻守城的想法上很有默契。

就现在看来,炮兵的指挥官觉得这一次唱主角的,肯定就是自己,他也确信自己当初的建议足以瓦解砀山的城防。

两个人正要继续讨论一些细节的时候,有传令兵跑来报告,说是热气球上观察发现,城中集结了一些人,看样子是要出城袭扰。

六指笑了笑,和炮兵的指挥官道:“这倒好了,还没有攻城呢,就先要你们发挥了。”

不待炮兵指挥官回答,六指冲着传令兵道:“升旗帜,击鼓,让各部按照参谋们既定的计划准备反击。”

“掩护工兵,让他们继续挖掘,不必慌乱。”

…………

城中,皇父钺翎看着如同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朝着这边延伸的壕沟,看着壕沟中不时飞出的泥土,面色阴郁。

墨家的这种攻城方法让他很不安。

就像是两个人打架比剑,就算是自己弱小且技不如人,那么两人亮剑,明知是死,也可以一搏。

可现在这种攻城法,更像是自己身上一处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每天都在流血。自己心里很清楚,一旦血流尽了,那么自己必然会死,但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血一日日流尽,却也无可奈何,甚至于连弄出这个伤口的敌人都看不到。

他知道墨家的攻城手段颇为不同,也知道单凭自己守不住,可却没想到实战起来和自己所想象的差距会如此之大。

亲信谋士们纷纷道:“除非派人出城反击,破坏这些壕沟,别无他法。”

皇父钺翎觉得有些聒噪,指着远处壕沟中已经成型的宽大阵地和远处闪烁着铜光的火炮,反问道:“出城反击,百人之中能有一人接近壕沟吗?”

“不能接近,又如何破坏?”

他觉得实在是无计可施,亲信谋士们说的也是屁话,他难道还能不知道破坏壕沟就可以继续防守?

可问题在于怎么破坏?

城头就那么几门炮,对面的工兵如同老鼠一样藏在壕沟内,而且壕沟的形状极为恶心,都是和城墙角度近乎平行的,炮击根本无效。

城头的弓弩、火枪掩护,更无作用,现在最近的壕沟尚且在二百五十步外,不提百步之外和打月亮差不多的火绳枪,就是养由基复生,也不过百步穿杨,二百五十步又有谁能做到?

从城头反击到最近的壕沟,二百五十步的距离,全是一片开阔地,在退守之前已经将附近的房屋树木清理干净,防备攻城一方借以掩护。

现在这二百五十步的开阔地,面对的是严阵以待的泗上义师的火枪手和炮兵,只怕冲不到近前就要死干净,城中士气将会更为跌落。

身旁的亲信谋士道:“依我看,墨家攻城之法,颇有深意。如今距离城墙二百五十步,又挖出了一条平行于城墙的壕沟,而且正在拓宽。”

“以他们的挖掘速度,明日清晨之前,必能拓宽完成。”

“一旦拓宽,泗上的士卒就可以前进到距离我们二百五十步远的地方,继续向前挖掘,他们就可以完全控制这二百五十步的距离。”

“且那里正在堆积一处土垒,应该是部署铜炮的,泗上多炮,一旦土垒完工,城头必要在泗上铜炮的射程之内。”

这谋士说的头头是道,皇父钺翎叹了口气道:“你说得对,我看得出来,你看得出来,但凡知兵的都看的出来。”

“可难就难在,就算看得出来,就算我们算的都对,甚至于连泗上这边什么时候可以拓宽壕沟都能算出来……然而有什么用呢?”

这一句有什么用呢,彻底问住了身边的亲信谋士。

都说,兵者,诡道也,那说的是战略。

现在墨家就把战术摆在了每个人的面前,包括守城的人都能看出来墨家的战术、推断出城外平行壕完工的时间,判断出炮兵部署的位置……

问题是,怎么办?

墨家把一切都展现给了守城一方,看出来又有什么用?

正在皇父钺翎将要焦躁的时候,一名亲信轻轻拉了一下皇父钺翎的衣角,皇父钺翎明白这亲信是让他压抑一下心中的烦躁,免得彻底让人心涣散。

于是急切间换上一副真正善于养士之人的谦和,用优雅的贵族姿态对自己刚才烦躁的事表达了一下歉意。

待到无人处,皇父钺翎问刚才拉他衣角的那士人道:“你有何良谋?”

谋士反问道:“公以为,按照墨家现在的挖掘速度和攻城手段,城邑还能坚持几日?”

皇父钺翎看看天,这人既是心腹,素来反墨,便也不必遮掩,只道:“若无阴雨,最多十日。”

谋士又问道:“若城破,以公之所为、以墨家菏泽审判田午之行径来看,您觉得您可以活下去吗?”

皇父钺翎哪里会不知道自己的处境?

到时候墨家就算不想沾血,将他丢给戴氏一族,戴氏会选择让他流亡?只怕会把宋国一切矛盾的责任都推给他,然后以民众之意将其处决。

宋国的矛盾不是他积累下来的,而是积重难返,若是一个碌碌无为之人,或许反倒还可以让这矛盾不至于这么快爆发。

正是因为他有野心有壮志,才导致了矛盾的不可压制。

如今看来,死已经是必然之路,墨家不会饶过他,至少要用他的血做个警示:谁敢学他,那就是死路一条。

面对这样的问题,皇父钺翎用当年子产变法时候的一番话,感叹道:“苟利社稷,死生以之。”

既是这样说,便等同于默认了自己必死的结局。

他没想到诸侯们会如此短视,更没想到自己面对泗上的攻势可能连一个月都坚持不到,自己花费重金修筑的砀山要塞在泗上看来简直就是个笑话。

亲信谋士见皇父钺翎回答的如此淡然,便又问道:“将死者,第一要务,便要想如何复仇。”

“现在那些人想的办法,都无意义,就算今日废掉百余人,挖掘了城外两三处壕沟,也不过是将破城之日推迟一天。”

皇父钺翎皱着眉,看着那谋士,冷声问道:“你是何意?如你所言,我应该投降泗上?你莫非是泗上说客?”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在说不要去考虑是否守得住了,不如考虑一下别的。

什么是别的?

弦外之意,皇父钺翎觉得无非就是投降。

那谋士摇头道:“我非是说客,我与泗上有不共戴天之仇,我的父亲死于当年商丘之变。”

“我只是想告诉您,既然您已经是必死之局,与其考虑怎么样才能晚死几日,不如考虑死后复仇之事。”

“岂不闻泗上所讲的那个‘执政变法遭到贵族反对,死前用计害七十家绝嗣’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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